流星的彼方(下)
自第一次降下作戰投入戰場到今天,我心中還是第一次如此忐忑不安。
曾經深入敵陣後方面臨被GM群包圍,也曾經在敵方追擊下迫降於杳無人煙的荒野。
即使已經面臨生死邊緣,不安跟焦躁都從未像此時的佔據我所有的思緒。
被某種感受完全的掌握跟控制住。
只有,當我在撤退往紐約的途中,接獲第117號姆賽醫療艦被擊沉的晴天霹靂時。
從那刻起一直到抵達紐約為止,我完全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事情。
痛苦...悲傷...無力...憎恨的巨大漩渦吞噬了一切的記憶。
只因再也不能緊緊的擁抱著妳,用整夜的時間注視妳湛藍的眼眸,刻劃夢想的未來.....
"菲莉雅..."
杯中盛著冰塊的伏特加,折射著昏暗燈光的七彩光芒,隱約浮現了熟悉的羞澀笑容。
只是幻覺,卻很深刻。
點著已經不知道第幾根的香煙,只有尼古丁可以讓我暫時忘卻發生過的一切。
"好慢啊,都幾點了?"
手上的錶指著8點47分的位置,這傢伙也太慢了,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作風。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妳終於.....咦?啊??"
本來要好好數落一頓的台詞,就這樣被不可思議的震驚打散了。
眼前的陽子,穿著深紫色露肩洋裝,淡淡的粉色口紅讓微施脂粉的臉蛋看來充滿了成熟的風韻。
因為遲到的緣故吧,陽子臉上泛著一絲潮紅,無時不刻充滿野性的火紅色長髮有些凌亂的披散在雪白的肩膀上。
美麗的有些虛幻。
"妳今晚...真是漂亮......"
自從畢業舞會後,我第一次看到陽子打扮的如此性感動人。
"謝謝你的誇獎"
陽子露出了欣喜的微笑,就如同當年軍校的時候。
"我的天,妳真的好重啊"
"人家還要喝啦"
一直到酒吧打烊的時刻,陽子始終是店內的焦點。
除了她光耀奪目的美麗之外,那14個摔爛的高腳杯也功不可沒。
"妳酒品還真差啊"
剩下三分清醒的陽子趴在我的背上,即使隔著衣物,都還能感受到豐滿而溫熱的感觸。
"對啊...我就是差...我是個墮落的女人啊......"
"妳在胡說些什麼?"
"你看..."
陽子將左手伸到了我眼前,纖細的手指捏著金色的懷表。
輕輕的按下了開關,應聲而開的懷表流洩出感傷的旋律。
是蕭邦的離別曲。
懷表的內部,是笑容燦爛的陽子和一位英挺軍官的合照。
"所以...連他也拋棄我...我很差勁...."
"不是這樣的!"
照片上的軍官,就是當年畢業生第一名的雷˙漢米爾,和中島˙陽子是當時公認的一對戀人。
第一次歐亞降下作戰的時候,雷˙漢米爾的薩克I型被劍魚戰機的飛彈直擊駕駛艙,於奧德薩戰線陣亡。
"他...丟下了我....自己到另一個世界....好過份...."
強忍著快要崩潰的鼻酸,我回憶起軍校的日子,雷,陽子和我編在同一組的生活點滴。
無法否認的是,那時候的我,對陽子是有著些許的情愫。
大概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無情的戰爭跟奇妙的緣分改變了一切。
"所以妳認為,那些大膽荒唐的行徑就叫墮落?"
"難道不是嘛...."
"每個人都有著難以負擔的傷痛,每個人都有自己療傷的方式。至少,妳並不以傷害他人為樂"
"妳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為了遺忘傷痛,沒有人會責怪妳,相信雷更不會"
突然有股油然而生的勇氣,我不想看著陽子陷入那個我曾經迷失過的巨大黑暗漩渦。
"...那你呢...你會責怪我嘛...."
我停下了腳步,漆黑的紐約街頭閃過了微弱但清晰可見的光芒,週遭的景色忽明忽滅。
"妳看,是流星"
無垠的夜空中劃過一道雪白的光芒,轉瞬間又出現了第二道第三道的光芒。
"來不及許願囉"
目送著最後一道流星消逝,周圍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黑夜。
"陽子,不論妳做過什麼。在我心中,妳永遠都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陽子"
後頸傳來了溼熱的感覺,沿著前胸緩緩的流下。
陽子的淚水。
"你太溫柔了...."
不知是夢囈還是真話,陽子的呼吸變的均勻平緩,應該是睡著了。
"A-4區域沒有異常"
"注意所有頻道,有任何動靜都不可輕忽!"
連續幾天的紐約周邊掃蕩戰,幾乎都有零星的聯邦軍部隊出現。
根據情報部的研判,聯邦軍似乎有不平常的任務正在暗中進行,下令要所有部隊提高警戒。
關於聯邦新型MS的謠言更是滿天飛。這多半來自於"木馬"部隊所造成的影響。
一再逃脫我軍的追擊,的確是傳奇。
"艦長!緊急連絡!"
紅色的燈號閃爍著,雖然通訊螢幕雜訊過多,但聲音十分清楚。
"請貴官即刻趕往B-32區域,我軍運輸艦遭受敵MS襲擊!"
"不是有護航部隊嗎?"
通訊另一頭的聲音變的焦急起來。
"敵人似乎投入新型的不明MS部隊,護航部隊過半被殲滅"
"了解了,我等將以最快速度前去支援"
紅色燈號熄滅。
"全艦注意,進入戰鬥態勢!MS小隊發進!"
歷經1個小時的航程後,抵達炮火四射的B-32區域,顯然戰鬥還未結束。
從地面上仍燃燒著的GM跟61式戰車數量來判斷,聯邦這次投入的兵力以正常任務來說太多了。
"不對勁..."
"艦長,前方友軍聯絡,有兩架FAT UNCLE!"
"請問是那個單位?"
"...第27...獨立戰..隊"
米諾夫斯基粒子干擾十分嚴重,但是我卻聽的驚心動魄。
視野內已經可以看到2架FAT UNCLE正朝著我艦飛來,其中一架受損嚴重,正不斷冒出濃密的黑色煙柱。
"這裡是突擊者2號,艦內發生火災,但還可以撐到基地"
"這聲音!?陽子?"
"唉呀呀,是你啊"
通訊螢幕上浮出了陽子無奈的臉龐,背後的艦橋人員正忙著進行損害管制。
"真不想被你看到這狼狽的模樣呢"
總算是能放下心了,雖然周圍仍有竊笑的聲音,倒也不以為意。
"對了,那天...我有許願喔"
"我以為你醉死了"
螢幕上的陽子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前方叢林高熱源反應!!!"
刺眼的數道光束穿過晴空,直接命中了突擊者2號的後半部。
"推力喪失百分之八十!....我們要迫降了...請掩護..."
尾翼碎裂的突擊者2號拖曳著火光跟濃煙,以傾斜的角度轟然撞擊地面,滑行的巨大機身在叢林中挖出了一道疤痕般的土溝。
"快點進行人員搶救!MS小隊集中掩護!"
薩克加農跟德姆的炮火襲向光束發射的地點,索敵顯示幕上出現了陌生的機體。
"綠色的GM?裝甲不太相同...那把也不是擴散光束槍..."
"炮火來襲!"
薩克加農的制壓火力影響了對方的準度,兩道光束從艦身擦過。
失去準頭的新型GM付出了代價,德姆的火箭筒準確的炸燬兩架綠色GM。
敵方MS部隊開始轉移炮火到MS小隊的方向。
下降到50公尺處的緊急救援作業,除了有被爆炸捲入的可能,等同於活靶的危險性非常大。
"敵人的機械化部隊出現!"
從碧綠的叢林裡面湧現了大量的聯邦軍步兵和61式戰車,數量之多幾達師團的規模。
顯然敵人早有準備。
"回收作業完了!"
通訊螢幕的電子音響起。
"陽子?你怎麼還在艦內!快出來!!"
螢幕上的陽子拿著手槍,激烈起伏的胸口染滿了血跡。
"我..沒辦法了"
聯邦軍的步兵已經突進到突擊者2號的旁邊,艦上的砲塔瘋狂猛烈的射擊著地面行進路線,卻阻止不了如潮水的聯邦軍勢。
"快出來!!不然我就親自下去揪妳出來!"
"來不及了"
通訊螢幕中斷,我再次被那股熟悉的黑暗包圍。
接獲117號醫療艦惡耗的那種冰涼與無力的憎恨。
"艦長!!再不撤退會被擊沉的!!"
"MS小隊彈藥不足,請求指示!"
通訊螢幕突然開啟,陽子的表情十分平靜。
"我的子彈用光了...別讓我落入那些人手裡...拜託..."
陽子丟下了手槍,隨著嘴角咳出的血花頹然倒在座椅上。
艦身傳來激烈的震動,61式戰車已經到達有效的炮火範圍內。
鴉雀無聲的艦橋,只剩下陽子微弱的聲音。
"那天,我並沒有醉....你知道嘛....雖然..願望已經不能實現...我...還是相信..."
"會有那一天...."
陽子的目光渙散。
"讓我帶著美夢跟回憶離開好嗎....."
我強忍著排山倒海的酸楚。
"全艦砲塔,MS小隊注意!目標突擊者2號艦橋.....開火!"
空無一人的艦橋,被寂靜的黑夜覆蓋著。
夜空中,流星一道接一道的拖出炫麗的白光。
"你在孵蛋不成?快點啦!"
"那麼,你又欠我一頓了"
"我們的約會也是正經事啊"
"...那你呢...你會責怪我嘛...."
"對了,那天...我有許願喔"
我狠狠的撞著座椅上的儀表版,我期望痛苦能淹沒過這無法停止的悲傷。
那穿著紫色露肩洋裝的美麗身影。
那段共有的軍校記憶。
那段永遠埋藏的情愫。
"讓我帶著美夢跟回憶離開好嗎....."
我終於放聲痛哭。
<流星的彼方/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