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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誌2009-11-03 14:09

當兵時寫的遺書

作者：武藤-永遠的狙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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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父親，母親和小弟：
 
我現在這邊的情況似乎不是很樂觀，所以輔導長有暗示過最好能有下隻字片語
給家人，想了想用晚上休息的時間回辦公室寫了這封信。
 
我不知道會不會開打，不過若是你們收到這封信的話我應該已經死了。
很奇怪，現在的我一點都不會怕。
甚至還跟班兵開玩笑說等打到我們這邊的話，就代表連上有九成的弟兄都戰死
了，所以我們打一個是剛好，打二個是賺到，可以的話多拉幾個墊背的。
 
我知道你們會難過，我也捨不得你們。
不過我在這邊也沒地方跑，打過來的話只能奮力抵抗。
雖然只剩二個多月退伍，不過遇到都遇到了，認命。
 
小弟，請代我我照顧好爸媽，我知道你作得到。
 
最後
原諒我比你們先走一步。
 
不肖兒　　ＸＸ絕筆
１９９６　３　１８
＊＊＊＊＊＊＊＊＊＊＊＊＊＊＊＊＊＊＊＊＊＊＊＊＊＊＊＊＊＊＊＊＊＊

幾前天整理舊物時，發現了這封信。
想起當初寫這信的情況，真有點啞然失笑。
我為什麼寫這信？且看大叔在外島遇到台海危機時的實況與感覺。

現在台灣算是太平年代。
有誰知道１３年前台海二岸差點打起來？
第一次：
1995年7月至11月23日期間，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次飛彈發射及軍事演習，表示抗議中華民國總統李登輝出訪美國，威嚇台灣的意味相當濃厚。
1995年7月18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官方通訊社新華社發表新聞宣布解放軍的二砲部隊將於7月21日至28日間，舉行飛彈演習，朝向距離基隆港約56公里的彭佳嶼海域附近試射。此番舉動，讓兩岸關係生變。
1995年12月19日，美國指派尼米茲號航空母艦戰鬥群通過台灣海域。
第二次：
1996年3月8日至3月25日期間，第二次飛彈發射及軍事演習。時中華民國即將在3月23日舉行第一次總統直接選舉，中華人民共和國為嚇阻中華民國總統李登輝，因而以飛彈演習為手段。飛彈落點在臺灣基隆及高雄外海。當時，有消息稱將攻佔台灣所管轄的小島嶼，事後證實為虛驚一場。臺灣民眾出現大面積恐慌現象，數以萬計的市民趕到銀行提領存款或換購美金。部份群眾擠在機場購票，等候飛往美國及加拿大，華航及長榮客機班班爆滿。同時，中華民國空軍以及飛彈部隊進入最高警戒。3月8日當天美國立刻宣佈「獨立號航艦」戰鬥群部署到台灣東北海域。1996年3月11日，美國自波斯灣加派尼米茲號航空母艦（USS Nimitz）戰鬥群前往台灣右海域，預定與獨立號航空母艦（USS Independence） 戰鬥群會合。另一方面，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潛艇部隊也緊急全部出海抗衡，雙方劍拔弩張。
以上轉自維基。
 
那年，我在馬祖服役，是個義務役的士官。
第一次危機發生時時感覺不明顯，只是稍微提升了戰備層級和管制休假。
第二次危機發生時就很糟糕了，事情變的很複雜。
我們是工兵營部單位，算是二線部隊。（現在提出來沒關係，後來聽學弟說撤了）
那時我剩下２個多月就退伍了，照軍中術語來說已經是黑將下士（就是上面只剩一個士官比我老，我排第二）。
通常這種等級的士官是不管事的，除非連上出了大事才會出來罵罵人，甚至操操阿兵哥，不然都是外派其他據點待退。
 
某一天，我在工地的寢室被挖起來，心情不是很愉快。
因為這裡是外派的據點，通常都是沒人管睡到自然醒，其他在工地構工的阿兵哥是不敢來吵的，不過挖我起來的是連上來的駕駛。
他很恭敬的對我說，連長找我回去。
我跟連長的關係很好，因為我下業務之前是參四文書。
幫他搞了個績優單位的頭銜出來，獎金加發不少，所以私下我們好來好去，我要出去洽公或摸魚什麼的都是印章拿來直接蓋，再來跟他說一下就可以出去了。
今天又不是莒光日，難到連上又出了什麼事。
 
坐著駕駛開來的汗馬車回去，發現連上的外派人員幾乎都找回來了。
甚至連我班上那幾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守電台班兵，也下來３個人。一般來說他們４個人幾乎都窩在電台那裡不出現的，除非要宣佈大事。
當連上集合好，值星關去請了連長下來。
連長只命令我們著裝取槍後再次集合。

我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趁取槍時拉了政戰兵過來問。
得到的答案是：要開戰了，對岸發飆了。
等我們全副武裝再次集合完畢，連長宣佈進入二級戰備。
並宣布停止一切勤務外派，除非經過允許，不然全連所有人都要在中山室待命。
至此才知道這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要開戰了。

難怪，昨天要從據點溜去街上時，發現阿兵哥很少，街上都是憲兵。
真Ｘ娘親的，剩２個月就要退伍，有沒有這麼衰阿。
 
全部人都窩在中山室，脫下頭盔坐好，接著嚓槍保養。
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不過跟平常不同的是，晚上不用操體能，也不用換運動服，甚至不能洗澡，全副武裝睡覺，甚至槍還得帶著。
值星官說晚上會去查房，哪個不長眼的睡覺睡到槍被摸掉的話，明天就不用睡了。
所以睡覺時都只有脫鋼盔卸綁腿，腳伸在床外躺一半的床睡。
簡單來說，你身體是橫的，膝蓋以下是直的。
這種姿勢還不至於難過，不過後腰的那個水壺就真的很礙事。
怎麼調都不對位，只好想辦法把Ｓ腰帶移到側腰的位置，這才能入睡。
這天開始晚上全島管制燈火～～如果晚上在營區之外的地方遊蕩，很可能會被射殺。
 
隔天，新任務下來了。
所有人領取兵工裝備。
除了一個排的兵力在中山室待命，其餘人由連長帶頭去顯要位置挖傘兵坑。
平常兵工士看的比命還重要的圓鍬十字鎬，現在拿來在那挖阿挖的～～這些東西以前別說拿來挖，掉到地上他們都會抓狂。
 
這地點不錯～～在寢室旁邊一片很陡的山坡。
要上來除非通過我們開出來的路，不然想直接攀爬困難度很高，傘兵坑設在這再適合不過。
即使我快退伍了，還是下去幫忙挖，多一個人多一份力。
一天又過去了～～
這一天只挖了一半數量而已。

隔天本以為繼續挖，未料到直接發下實彈夾，就戰鬥配置了。
一人４個彈夾，共８０發子彈，加上槍上一個彈夾，一共是１００發。
前面提到我的班是通信班，所以我們守的位置是靠近電台的山坡上。
電台下面是營長室，所以我的班實際上就是我們單位最後一道防線了。
我是班長，所以在地勢最高的位置，這裡是一個荒廢已久的豬圈。
（以前寫過一篇午夜背後的聲音，那文中提到的豬圈就這裡。）
不過有個小矮牆，以地勢來說算是有點隱密，視野也不錯。
我的班兵們就分散在這條坡道的左右二側，槍口一致對著道路。
班長還有個任務，任何人出現在視野中的時候，要大聲的問口令。
答不出來的話就可以開槍，班兵只要聽到或看到班長開槍，一率跟著開火。
口令早上集合時都會發佈。
 
解除戰備的時間記得是下午４：３０。
所有人在司令台前架槍，可以下去做自己的事。
通常有接業務的都會利用這段時間去處理公務。
晚上大門戰四哨，油庫雙哨，安全士官雙哨。
連我這種下衛哨勤務的都被得出來站，不然真的沒人了。

好幾天過去了～～

晚餐後的嚓槍時間開放了收看電視新聞，了解當前情況。
幾天以來繃的很緊的神經總算獲得舒緩。
看到新聞說國內民眾有的人忙著逃難，有的人在報紙上大罵中共。
（記得有一個新聞報紙的頭版是一個大大的幹字。）
第一次感覺台灣人其實沒外表那樣鬆散。

每天就在戰備位置，等待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戰爭。
不過每晚都可看一小時新聞，每晚都分批去洗澡，唯一不變的還是每天早午餐只給你一包戰備口糧，還有晚上值星官會去偷摸別人的槍。
很意外～～到現在還沒有一個阿兵哥的槍被摸走，即使是天兵也一樣。

新聞也很精采，竟然派記者來外島採訪。
或許這段時間已經習慣這種氛圍，所以我們這些老兵老士官已經輕鬆看待這事，這封遺書也是這種情況下寫的。
新聞有報導ｘｘ單位的阿兵哥扛著槍半夜出來吃宵夜。
我們就在猜這應該是哪個精誠連的天兵被拍到，這下緊閉室關不完啦～～
還會互相開玩笑，說啥阿陸仔好膽就來～～打三個老子就賺到這種瘋話。

最後，當然還是沒打起來啦～～戰備解除了。
其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在戰備位置時發生的。

那天天氣不好，一大早就下大雨。
我蹲在豬圈中，看著雨水打落在身旁的樹林。
當然，我身上早已溼透，畢竟淋了好幾個小時的雨。
在雨中，我看到一個人影逼近，趕忙出槍大喊：誰？幹什麼？做什麼？（口令）
來人答出來了，連忙把槍收回去。
聽這聲音是連長來了。
 
連長提來一個大的白鐵冰桶，叫我集合班兵。
接著每個人發一個塑膠杯，從冰桶中舀出熱薑湯。
他說天氣冷，喝這個可以去寒。
我們喝完之後他又提著冰桶跑了。
 
這一瞬間，我感動了。
連長他大可窩在連長室不出來，卻還是選擇在大雨中給我們每個人送薑湯。
這杯薑湯，好暖。

武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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