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忘機.道軒眉,於《霹靂天機》翩然現身的高人,甫一入世便拯天跡於太穹魔掌之下,可見其修為之高深。然而若是稍有戲齡的道友,不難發現這位新面孔在各方面──諸如高亢聲線、一頭犄角般的頭冠、乃至官網簡介所述:「個性耿介正直,有不流於世俗的操守氣節,且劍及履及,恩仇必報。羽扇觀世,應時渡世,當仁不讓。」與昔日傳奇人物「蟻天.海殤君」顯然頗有相仿致敬處。而我認為兩人在詩號上,給人的意境乍看之下似乎亦頗有雷同,因此興了比較的念頭在。我試著解析兩人的詩號,並簡單敘述之。才疏學淺,不敢保證解讀完全盡善盡美,希望各位不吝批評指教。
表一:海殤君、道軒眉詩號
海殤君 |
道軒眉 |
慾海沉浮名利爭, 石光電火步此生。 風塵情事揮不盡, 觀世不笑是癡人。 |
百年一悟月澄江, 始覺紅塵道路長。 慣笑痴人多狂狷, 賢愚今古共茫茫。 |
「慾海沉浮名利爭,石光電火步此生。風塵情事揮不盡,觀世不笑是癡人。」
蟻天詩號雖不難讀,但氣勢十足,源出白居易〈對酒〉改編,但相比白居易詩中隨遇而安的氣質,海殤君詩號顯然更具名士風骨。尤其最後一句,無論「觀」或「渡」,不免都帶有一股蟻視蒼生的傲氣。
第一句「慾海沉浮名利爭,石光電火步此生」,蟻天悼念山濤君時,已為這句做下很好的註解:「慾海沉浮名利爭,爭至何時?又有何用?縱能騰達,但人生短暫,終歸黃土!古今將相何在?荒塚一堆!(幽靈箭25)」慾望鬥爭無窮,如在海中沉浮難脫,可是所有的人世鬥爭,也都不過是電光石火的短短一瞬間罷了。第三句「風塵情事揮不盡」,承繼前句而感慨更深,在有限的人生中,依然有著揮之不盡的情仇糾葛,「揮」也對應海殤君羽扇在執的形象。尾句以「觀/渡世不笑是癡人」收尾,「觀」固然旁觀者清,「渡」更是深刻體會,面對世間癡愚,一笑置之的態度不僅僅是淡然,更是一種高處俯瞰的視角,舉世皆醉我獨醒的超然。
「百年一悟月澄江,始覺紅塵道路長。慣笑痴人多狂狷,賢愚今古共茫茫。」
不同於蟻天的冷然觀世,我認為道軒眉詩號中自我省思的意味更重一些,其詩眼在「悟」。首句「百年一悟月澄江」,不同於蟻天詩號中石火電光人生一瞬的感受,「百年」無論指涉是實數百年、虛數時間、乃至於「一生」的代稱,時間刻度顯然是漫長的,也非得這樣漫長,才有當下的「悟」。道者的領悟以「月澄江」概括,提到月、江,或許第一直覺聯想到是禪宗所謂「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但結合道軒眉與春江詩壁的淵源,道軒眉心悟的境界,我認為應從張若虛〈春江花月夜〉去找。江、月在〈春江花月夜〉被大量使用,整體而言傳達一種對人生有限,宇宙無窮之感慨(「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祇相似。」),以及藉由想像的幻化讓詩人與懷想之人超脫物理上的距離(「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在時間、空間有著複合意義,因此道軒眉的「悟」,比起佛道追求,似乎更貼近由心對不可追人事之感悟。
第二句「始覺紅塵道路長」,「始」承繼前句「悟」,見江月而感悟,感悟而始驚覺。又本句典出白居易〈登西樓憶行簡〉:「每因樓上西南望,始覺人間道路長。」原為白居易思念兄弟所作,化用在此則可解釋為道軒眉因江月之感悟,感受到紅塵人間在空間、時間,距離上的遙不可及,乃至陰陽兩隔的漫長,求之不得,正如其自語詩武心悟之招〈瀟湘無盡路〉「形是瀟湘,神在心路。路所以無盡,乃在瀟湘由心而發」,意義相仿。改「人間」為「紅塵」,紅塵比起人間對更強烈的指涉「俗世」、「染塵」,除點出道軒眉脫塵之心,又令人聯想到「一步江湖無盡期」的無奈。此外,蟻天詩號改自白居易〈對酒〉,道軒眉詩號同樣化用白居易詩,或許多少有致敬之意。
後兩句「慣笑痴人多狂狷,賢愚今古共茫茫」典出劉克莊〈書感〉:「卻笑癡人誤標榜,賢愚千古共茫茫。」我認為有兩層意義可以解讀。表面上,這與「觀/渡世不笑是痴人」同樣是一種冷眼笑看俗人的通達超脫,可以斷成「慣笑/痴人多狂狷」,可是「狂狷」卻又透露出另一種解讀的端倪──固然「狂狷」可以單純指稱不遵禮法而放縱之人,但《論語.子路》亦云:「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如將「狂狷」視為道軒眉代指自身,斷句為「慣笑痴人/多狂狷」,即「笑看世人者皆是如我這般的狂狷者」,那麼最後這兩句詩自嘲與自省的意味就變得很深刻了。狂狷雖可與,終非中行之道,雖笑看世人,卻不免流於過猶不及。最終以「賢愚今古共茫茫」作結,賢愚何在?終究歸入渺茫之中而不復見,這又回到首句「月澄江」對時間、空間乃至人世宇宙之感慨。
結語
綜觀兩詩,可以發現道軒眉在若干形象塑造上確實對蟻天有所繼承,但同時亦力求突破,這點在兩人詩號同中求異的狀況很明顯表現出來。雖然我老是戲稱道軒眉是「周郎版海殤君」,但還是很希望他能走出一條不同的路,不再多添一筆戲迷心中遺憾,也期待這個角色日後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