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夜晚過去了, 小夜一直沒有出現。
這六天裡, 夏樹每晚都與惡夢交戰。
如同字面上的意義, 夏樹開始在惡夢中掙扎, 並採取行動。
一開始, 就像以往一樣, 不能動, 不想動, 完全忘記自己還能動。
身體彷彿被冰封在恐懼之中。
感受, 想像, 具現, 夏樹生澀的運用小夜教的技巧, 嘗試操控自己的夢。
伴隨每一次的失敗, 夏樹總是在恐懼感的折磨之下退卻。
但是夏樹的心裡出現了一股衝動, 讓她再一次的嘗試把心投入夢中, 感受充斥夢中的恐懼與絕望。
第七天的夜晚, 當獸群丟下殘缺的人偶, 步步逼近時, 夏樹終於站了起來。
緊縮的心臟, 顫抖的四肢, 夏樹強忍恐懼, 面對著眼前的獸群, 緩緩說出自己的覺悟:
「以前我只會逃,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我不想逃了! 我會盯著你們, 盯著你們的一切, 總有一天我會掌控這個夢,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全部都消失! 」
「因為我要找到小夜, 而你們...擋了我的路! 」夏樹高聲宣告著自己的決心。
獸群更加躁動不安, 夏樹的宣言似乎刺激了獸群。
以往這時候夏樹就會受不了恐懼的折磨, 從夢中清醒, 然後嘔吐。
但是今夜, 好不容易站起來的夏樹, 卻希望惡夢能持續久一點。
難得能夠在夢中與獸群對峙, 下次也許就不行了。
獸群又更近了, 彷彿能感受到呼吸一般的距離, 獸群的體味也鑽入鼻腔。
這味道不像野獸, 而更像是人的體味。
但即使這麼近, 眼前的獸群仍然朦朦朧朧, 像是籠罩在黑暗的霧裡一般。
一邊想像著眼前獸群消失的景象, 一邊卻因為感覺的開放而使得獸群的存在感更強了。進退兩難的情況下, 夏樹開始懊惱自己沒有從小夜身上學到更多。
過了一分鐘? 兩分鐘? 還是一個小時? 時間在夢裡沒有意義, 但夏樹覺得自己已經沒辦法再撐下去了。
當夏樹快要看清楚, 最近一隻黑色野獸的面貌輪廓時, 令人安心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可以了唷~夏樹, 不要太心急, 妳已經做的非常好了。從現在開始, 隨時都可以交給我喔!
小夜! 夏樹的心裡發出歡呼, 卻不敢回頭。
心裡一放鬆, 雙腳就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
哎? 等到夏樹回過神, 小夜已經把場景變換成茶室中, 而身為亭主的小夜正在用茶筅在碗中攪拌著。
放鬆一點了嗎? 小夜遞上茶碗: 甜點不吃也沒關係, 靜下心來, 用妳自己喜歡的方式品嘗就好。
謝謝~夏樹捧著茶碗, 小口小口慢慢的喝著。
在充滿禪意的空間中, 夏樹的心慢慢的沉靜下來。
「這些天, 這樣那樣的事情, 想了很多。」夏樹先開口: 「有一些關於自己的事情, 無論如何也想對妳說。」
「可以喔! 」小夜用鼓勵的語氣回答, 「只要是妳的事情, 不論大小, 我隨時都可以聽妳說喔! 」
「我想說的事情, 是關於惡夢的秘密。」
「以前縮在角落動不了, 只是因為我不想去聽, 不想去看, 不想承認自己在惡夢中而已。」
「因為恐懼, 因為絕望呀! 因為受不了這些黑暗, 所以躲在角落, 任由惡夢中的獸群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自己的心。」
「只要摀起耳朵, 閉上眼睛, 築起心的城堡, 外面的事情就和自己無關了...」
夏樹的語氣忽然轉為激動:
「自欺欺人! 」
「夢中, 是無法對自己說謊的。壓抑在心底, 故意視而不見的東西, 在夢裡化為漆黑的獸群壓迫而來。」
「其實牠們碰不到我! 只要我不斷的逃避, 牠們就碰不到我! 」
「可是這麼作, 我也永遠擺脫不了惡夢。永遠得丟出誘餌...替身來讓『戲』能夠完成。」
「那具人偶的名字, 就是我的名字! 」夏樹喊道: 「那就是我自己! 」
之後, 兩人之間有好長一段沉默。
「冷靜下來了嗎? 」小夜先開口了。
「嗯! 」
「能夠看清楚惡夢的面貌, 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囉! 」
「是嗎? 」夏樹有點消沉的說: 「但我還是一步都踏不出去。」
「和自己的惡夢正面對抗, 是擁有面對恐懼的勇氣才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妳已經踏出很重要的一步了。先休息一下, 再繼續前進也不遲喔! 」
小夜頓了頓, 才開口說道:「不過, 應對恐懼的方法其實不只一種喔! 正面挑戰並不一定是最好的方法, 山不轉路轉, 路不轉人轉, 直面眼前的山並不代表也要正面攻頂喔! 」
「哎? 」夏樹眨著眼睛, 神情疑惑。
「登山家攻頂也要規劃路線吧! 所以現在做不到也不要緊, 想好策略再一步步行動, 困難也會比較少喔! 」看夏樹一臉疑惑的樣子, 小夜進一步說明著。
「聽不懂。」
「...比喻不好嗎? 」
夏樹搖搖頭:「與其說聽不懂, 還不如說是難以想像, 克服恐懼有其他方法。」
「呵~忘記恐懼, 習慣恐懼, 解析恐懼, 方法很多種呢! 不過妳的惡夢比單純的恐懼要複雜許多, 別心急, 一步一步向前走就好。妳不是大聲喊出妳的目標了嗎? 妳一定做得到。」
「嗯! 還有...謝謝! 」
「那麼, 一週前突然把我掃地出門是怎麼一回事啊? 」小夜嘟起嘴巴, 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我可是迷路了好久, 不眠不休的找了七天才找到妳耶! 」
「我...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啊! 而且, 還不都是妳, 突然惹我生氣! 」
「嗯~好啦! 對不起嘛! 我道歉。可是妳也要道歉喔! 」
「...對不起。」
「仔細一想, 那次把我趕出夢中, 應該是妳第一次成功操縱夢境喔! 」
「我也這麼想耶! 不過, 小夜妳不是可以自由出入我的夢嗎? 怎麼會迷路了七天? 」
「嗯~妳看過銀河嗎? 」小夜將場景換成星空下的廣場, 單手指向夜空, 「人的夢境就像星星一樣, 匯聚成巨大的流動; 要找到特定的人的夢境, 就像在夜空的銀河中尋找一顆特定的星星。」
「那真是辛苦妳了。」
「還好啦! 已經熟悉的夢找起來也比較輕鬆。不過, 為什麼我要接受罪魁禍首的慰問啊? 」
「嗚~人家已經說過對不起了啦! 」
「逗妳的啦! 小夜笑嘻嘻的說: 「時間不多囉~天亮前好好休息一下吧! 」
夏樹全身放鬆的躺了下來, 輕捶著發麻的小腿, 而小夜走到夏樹的身邊, 在夏樹腳上輕輕一拂。
「啊? 不麻了耶? 」夏樹看向小夜: 「魔術? 」
「忘記這是夢裡了嗎? 會麻是來自於妳的生活記憶, 不是真的腳麻喔! 」小夜邊笑邊為夏樹解答。
「今天發生太多事了嘛! 而且, 夢裡的感覺那麼真實, 誰會想起來是夢? 」夏樹不滿的抗議著: 「不要笑我啦! 」
「停不下來喔! 因為夏樹實在好有趣啊! 」
「不要把別人當成取樂對象! 」
「偶爾這樣做也不錯喔! 人生才不會無聊嘛! 」
「可是我覺得妳每晚都這麼做! 」
「啊! 被發現了嗎? 」
「又想裝傻...算了。」夏樹一放鬆就覺得精神上的疲勞不斷湧上來, 「能送我進無夢睡眠嗎? 」
「沒問題喔! 明晚見囉! 」
「嗯! 明晚見。」
當夏樹離開夢境, 小夜仍然停留在夢境裡, 仰望著星空。
「接下來, 要怎麼做呢? 」小夜喃喃自問, 卻許久得不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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