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文墨黑的雙眼如同夜晚一般深沈,毫不保留地直視蜜雪兒。
「你,不恨我嗎?」
蜜雪兒凝視著艾爾文,像是在確認他究竟在想什麼,兩人就這麼陷入一片寂靜。
寂靜。
靜得,連一根針掉下去的聲音都能清楚聽見。
兩人彷彿屹立不搖的千年石雕,時間的流逝對他們而言,不再有任何意義。
沉默、沉默、無盡的沉默。
他們就在這一片沉默中對視著。
接著,蜜雪兒打破沉默。
「如果、」她輕輕開口,「如果,是情感上的話,沒錯,我是恨你。」
金燦的眸子頓時射出凌厲的光芒,猶如利刃一般,毫不留情地刺向艾爾文。
艾爾文依然不為所動,這樣的結果,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殺人之罪,可是很重的。尤其伯朗特還是她們朝夕相處的親密戰友,她們之間的情誼,肯定比自己這個剛加入沒多久的新人來得深厚許多。沒錯,會被憎恨,理所當然地被憎恨。這種事情,根本無須訝異。
「我懂了。」艾爾文點點頭,一臉平靜,剛才的對話就像是「吃飽了嗎?」、「吃過了。」如此簡單的問候。他舉步越過蜜雪兒,走出房間,踏入宛若深淵的黑暗之中,走道像是一條蜿蜒的巨蛇,向外不斷延伸最後隱沒在遙遠的那端。
「但是,」蜜雪兒的聲音阻止了他的腳步,「在立場上,我不能恨你。」
兩人都沒有轉頭,仍舊背對著對方。也許是因為沒有面對面,艾爾文忽然覺得,蜜雪兒的聲音似乎比剛才更加清晰。
「我沒有理由恨你。」蜜雪兒這麼說著,「沒錯,你是殺了伯朗特。光是這一點,就讓人無法原諒。但我也很清楚,那是情勢所逼!」
頓了頓,蜜雪兒繼續說道:
「伯朗特突然攻擊你們,這種事誰也想不到。如果說在情況危急之下殺人的你有罪,那沒有看好伯朗特,放任他到處破壞的我們也是責無旁貸!況且,如果真要追究,率先挑起戰鬥的是伯朗特,還因此讓赫爾身受重傷。要是你沒有出現,那麼結果只是換一個人死去而已。所以,我……沒有立場恨你。」
說完,四周再度陷入名為「寂靜」的泥淖之中。過了一會兒,艾爾文這才開口:
「走吧。」
蜜雪兒愣了愣,沒有想到竟然會得到這樣回應,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轉過身看向艾爾文的背影。
「走……?」
艾爾文輕輕轉頭,面對蜜雪兒。雖然艾爾文還是一副冰塊臉,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有種被嘲笑的感覺。
「你不是說長官要見我?」
艾爾文的語氣似乎比她還疑惑,讓她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呃,對,可是你……」
蜜雪兒沒有繼續說下去,她該說什麼?要求對方的回應嗎?但得到回應又能怎麼辦?所謂的「仇恨」,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消弭的情感。最後,她只能輕輕嘆氣。
「嗯,我們走吧!」
她隨著艾爾文的步伐,沿著闃靜漆黑的走廊邁開腳步。
「我不會恨的。」艾爾文突然開口,蜜雪兒一臉訝異地看著他,「不管他們再怎麼恨我,我也不會恨的。」
「……為什麼?」
「因為,」艾爾文的目光彷彿落在遙遠的彼方,「我不想。」
蜜雪兒不再說話,艾爾文也沒有開口,他們一步一步,朝著目的地前進。
隨著他們經過,醫院的廊道上的感應式燈光也逐漸亮起,彷彿從天上墜下的星子,發出幽微的光芒,為這一片黑暗帶來一絲光明。
微小,卻那樣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