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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2-07-18 14:31

【其他】〈最遙遠的距離〉

作者：Estrella


　　你覺得，最遙遠的距離……是哪裡？
 
　　電視牆上，新銳女演員的清靈面龐透明的令人垂憐，飽滿的淡粉色唇瓣一啟一闔，同樣透亮的嗓音沒入了下班後的都市人潮。上班族低頭快步行走，追逐著時間、追逐著金錢、追逐著幼稚園的下課時間與奶粉錢，卻鮮少人張開耳，聆聽這句恍若隔世的話語。

　　除了——幾條太過年輕的靈魂。
 
　　電視牆的正對面是一間四層樓高的速食店，五名放學後的高中生環桌而坐。青藍色的制服猶如他們青春的生命，未飽和的俗事經驗才讓他們有空閒吸收這一句飄渺卻又太過沉重的問句。

　　「最遙遠的距離？」制服上學號結尾為九的男孩下意識覆誦，接著他推了推眼鏡，故作老成的繼續說道：「以物理上來說，最遙遠的距離自然是宇宙的最大直徑，不過宇宙至今仍在膨脹，甚至是以加速度的方式增長，恐怕還沒有人能說出一個數字。」

　　「拜託，地科社社長你就饒了我們吧！」一旁，五號同學苦哈哈的拍了拍自己額頭，他和那名九號男孩有著完全相反的氣息：凌亂卻不失造型的短髮、大大敞開的襯衫領口，給人一種不修邊幅的灑脫感。

　　「哦，那你倒說說看你的答案？」九號男孩又一次推了推眼鏡，冷冷回問。

　　五號男孩笑了笑，黝黑的面龐上頓時鑽出兩個凹陷的酒窩：「我嗎？我想應該是……在終點線前，我與第一名之間的距離吧。」上次的全國高中職運動競賽時，他以毫秒之差與金牌擦肩而過。雖然已經是自身練跑以來最好的成績，然而比賽剛結束的那幾晚，他總在夢裡反覆最後幾秒的畫面。

　　「你這個滿腦子只有跑步的呆瓜。」無視於他的陶醉，地科社社長立刻無情的潑了對方一盆冷水。

　　「至少比某個滿腦子只有行星恆星的傢伙有女人緣多了！」五號男孩也不遑多讓，馬上反脣相稽。

　　「你！」
 
　　正當兩名男孩相互拉扯起彼此的領口時，同桌的第三名男孩開口：「我說你們啊，別像一對打情罵俏的小情侶好嗎？看得我們都想裝作不認識你們了。」

　　「誰跟這傢伙是情侶了！」

　　聞言，五號與九號頓時鬆開手，同時指著對方大喊，接著又一起擺出嘔氣轉頭的模樣。此舉更令同桌友人百般無奈的搖了搖頭。

　　「欸，那阿良你覺得最遙遠的距離是哪？」像是為了轉移話題，五號運動男孩將引起爭執的問題，發問給被稱為阿良的第三名男孩。

　　阿良笑而不語，反倒是熟練的將話鋒流暢的轉移到同桌一名女孩身上：「比起我的回答，我更有興趣咱們班長大人的見解吶！」
 
　　紮了馬尾的女孩從手裡的教科書抬眼，無框眼鏡下是一雙不苟言笑的嚴肅眼眸。她冷冷的睇了阿良一眼，如此回答：「當我放棄了實踐夢想時，我與夢想之間的距離就是最遙遠的距離。」語畢，她又重新埋首於書中。

　　他們五人從小相處到大，班長的夢想目標始終明確而屹立不搖——要成為醫師，成為一個舉世聞名的醫師。
 
　　「這答案果然很有班長的風格。」阿良將雙手背於腦後，下了這樣的評論；而另外兩名男孩亦跟著點頭附和。隨後，阿良將黝黑的雙眸轉向第五名靠窗的同伴，眼神裡透著一絲刻意隱瞞卻又難以壓抑的急切情緒：「那小妤妳的答案又是什麼？」
 
　　聽見自己的小名，靠窗的女孩莞爾，比尋常東方人要淡的淺褐色眼瞳瞇了起來：「這個嘛……我只知道如果我們現在還不回家的話，恐怕連明天的太陽對我們來說都顯得遙遠。」

　　視線轉往窗外，電視牆右下角的電子鐘刺眼地亮著——十點三十。
 
　　「啊！該死，明天六點田徑隊要隊訓啊！死了，要被教練操死了！」

　　「糟糕，我妹還等著我回去教她恆星和行星的差別。」

　　「十一點是肝臟排毒時間，得趕快回去睡覺。」
 
　　被這麼一提醒，幾人趕忙起身收拾了餐桌殘骸，將餐盤放到回收區，匆匆忙忙走入了有如無頭蒼蠅的街道人群裡。

　　＊＊＊

　　「小妤，我好像還沒聽到妳的回答？」

　　當同行的人數由五逐漸遞減到二時，阿良閒聊似的問道；而從身旁之人臉上維持的淡然神情中，他懂女孩知道他的問題為何。
 
　　「我不知道。」

　　「小妤，大家都說了，妳就別賣關子了……」

　　「你自己呢？你不是也還沒回答嗎？」

　　不等阿良說完，小妤立即反問，成功堵住了前者不停的追問。兩人之間填入了一種微妙的沉默，暖暖的、又有些曖昧不明的光影繞著他們的步伐。

　　「唉，真是敗給妳。」直到即將抵達小妤的家門口，阿良突然間停下了腳步：「最遙遠的距離是……我就站在妳面前，妳卻不知道我愛妳。」晚風拂過，他感覺自己的雙頰像是燒起來般燙人。幸虧自己是停在燈下，背光而立，有技巧地掩飾了臉上的紅潮。
 
　　「嗯？張小嫻的《荷包裡的單人床》？沒想到你也當起文藝青年了。」小妤轉身，臉上依然是那抹令他難以自拔的淡笑。從她始終上揚的唇角裡，阿良知道自己又一次碰了個軟釘子。「時候也不早了，阿良你快回去吧！免得你媽媽擔心。」

　　「小妤，妳還是沒回答……」

　　「我不知道。那麼……阿良，晚安。」

　　小妤一溜煙便鑽進了自家大門，咚的一聲將阿良隔在門外；無論家門，還是心門。
 
　　「唉，妳總是這樣……」

　　阿良獨自站在屋外，看著樓房二樓的房間大燈亮起，纖纖人影隔著大落地窗對他揮了揮手，然後將窗簾拉上。他才又嘆了一口氣，找回自己的步伐，緩緩走上回家的路。
 
　　隔著窗簾縫隙，淺褐色的眼瞳直到男孩身影沒入夜色後，才退開窗邊。

　　「吶，阿良，你知道嗎？」小妤鬆開髮帶，兀自呢喃著走向梳妝台：「其實這問題的答案再清楚不過。最遙遠的距離就是——」

 
　　當我站在鏡子前，卻不知道鏡子裡的人是誰。


　　鏡裡陌生的自己露出了一抹詭譎的微笑，從臉頰邊緣熟練地撕下一張人皮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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