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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3-10-27 21:17

【極短】赴宴

作者：白河

　　雨勢將窗外的城鎮景象染成白茫茫的一片朦朧。

　　石板路上的馬車、行人紛紛走避，在廣場兜售麵包的少女，慌張地將油布覆蓋住麵包，推著推車返回店內。本來稀疏的旅店與酒館，突然間熱鬧起來。商人、旅人、冒險者或是吟遊詩人，皆渴求在燃燒旺盛的壁爐旁，尋得一處溫暖的座位，並願意付上幾枚銅幣換取一碗熱騰騰的鍋中熱湯。
 
　　屬於他們階層的人們，卻無需為此擔憂。畫棟雕樑的住所，寬廣明亮的室內，以及一座蒼翠、充滿生氣的私人庭園。即使雨勢磅礡，他仍舊處之泰然站在落地窗前，往外望去，將雨世界的景象飽覽無遺。即使他擁有私人的火爐以及充餘的熱湯，他卻也有自己的難題必須面對。


　　「福克，」他輕喚身旁的老管家，「雨下得這麼大，我們可以取消赴約嗎？」他看起來不過才剛十多歲，舉手投足卻顯得早熟，宛如映襯他身上貼身剪裁的禮服一樣，彰顯出他的身分。他有著濃密整齊的黑髮，以及不符合年齡的沉靜深褐眼睛。
 
　　「不行，少爺，」福克恭敬回答，「這是維琪伊爾家族主持的宴會，您知道它的重要性。」他的臉上佈著充滿智慧的皺紋，一頭白髮散發著祥和的光輝，身為已經服侍沃斯家族超過二十年的資深管家，他幾乎目睹了眼前的小少爺誕生至今的所有路程，從牙牙學語，到很快地接受嚴密的禮儀教育、應對處事、以及如何適當做出符合他身分的行為和話語。因此，他一直視小少爺如己出。
 
　　「可是那好麻煩，」小少爺微皺眉頭，「一堆尊稱與頭銜，虛偽的社交會話與應對，」他厭惡地擺了擺手，「詢問今年的葡萄酒莊園收成如何？從遠方傳來打仗風聲的真偽？疾病與蟲害的散布情況？更多早已套好的問題與制式對話！」少爺不以為然地說著，伸手將左手上的布製手套拉緊。「就不能別這麼虛假，毫無顧忌地聊天說話嗎！」

　　「或許是很虛假，可是您依然需要詢問且正確地回答這些問題，少爺，」福克回答，「這是遊戲規則的一部分，而您也很早就知道該怎麼做──」

　　「我所知道的事情是，」少爺打斷他的話，「我期望雙方都能侃侃而談，聊得盡興，而不是戴上面具，照著早已準備好的台詞一字不漏地唸出，再照本宣科地回答。」小男孩轉過頭看著他，「不說謊，不做作，不搞心機小動作，再更坦然以對一些有這麼困難嗎？」

 
　　「我知道您的感覺，少爺，」白髮男子回答，「可是不是現在，現在還太早，你們之間一無所知──對方怎麼能確定，面對一個陌生，過去還有對立背景的家族的繼承人，是懷抱著真心理解的心情前來赴約，而不是以未來的敵人、叛變者、陰謀家或是利益投機者的身分前來？他如何能知曉，您是懷著善意與真誠，而非虛假與欺騙而來？他怎麼知道是否要冒著風險與背叛的可能性來全心信任您？」管家回望著男孩，湛藍的眼瞳像是平靜無風的海洋。「您得給對方一些時間，如同您需要給自己一些時間來評估對方，這是無可避免的。」


　　「沒有人可以忍受戴著面具過完一生。」半晌的沉默之後，他開口。外面的雨勢開始轉趨和緩。

　　「是的，可是他們仍然要等待，等待一個契機，一個事件或是一個啟發，就如同現在那些持傘的旅人，」他指向遠處道路上，撐傘遮蔽的步行者。

　　「他們得等待到天晴，才能夠拿下雨傘，否則的話，雨水就會淋濕他、使他受寒發抖、痛苦染病。」他從窗外轉移回視線。「他們得等待到烏雲散去，等待陽光從濃密的雲層中穿透出來，他們得等待天晴。而您也是，必須在適當的時機做適當的事。」


　　風仍呼嘯地吹，雨依然不停落下，可是烏雲將會遠去，顯露出明亮陽光。麵包店的女孩將會回到廣場上兜售麵包，關閉的市集將會再度充滿叫賣聲與討價還價聲。酒館與旅店恢復清閒，不用再為爭食熱湯、搶奪座位而發生爭吵。

　　商人將會繼續趕路，而持傘遮蔽的旅人，將會收起雨傘，脫下濕厚風衣，讓身體不再被包覆，肌膚不再被掩蓋，盡情沐浴在清爽的空氣與和煦的夕曛。


　　「福克，備好馬車，我們準備啟程。」

　　「是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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