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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之靈》Ch.21-4 願女神的榮光照耀著「我」。

達歐利 | 2024-05-03 21:00:12 | 巴幣 214 | 人氣 39

連載中自由之靈:歸來的旅人之歌
資料夾簡介
黑暗系奇幻小說《自由之靈》第一部:歸來的旅人之歌 少年踏上旅途,卻不知這將改變王國的命運——

  這次不是幻覺。



  「我從來沒遇過冒險者。」

  「『紅髮』拉托、『巨人戰士』婭藍.哈蒙、第一代冒險者公會會長『烈焰』昆堤.巴拉德、還有前教士的『聖光鎚』馬格努——」

  她的聲音起先低微,然後越來越亢奮,甚至變得有點刺耳。格雷正想著要不要打斷她,梅莉莎就突然閉上嘴,像是意識到自己太失禮。

  待洞窟內的迴響消失,她才囁嚅道:「都是聽索菲說的。對不起,我們現在處境這麼危險,我卻要您講故事……」

  格雷沒說話。他有些意外,又覺得有些好笑。

  頭痛依舊,每次血管的鼓動都像是要把頭殼炸開了。劇痛又牽引起了耳鳴,嗡鳴迴盪讓他腳步踉蹌、難以掌握重心。舊傷還在流著血,雖不至於失血過多,但暈眩更嚴重了。

  視野糊得像是透過髒圬的玻璃、窺看大雨中的霧茫。明明幾乎聽不清梅莉莎在說什麼,卻又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祈禱。

  梅莉莎,這個口口聲聲都是女神的小鬼,這番天真、有點任性的話,卻讓格雷一時間忘了身體上的痛苦。

  儘管蒙受眷顧,被迫變得成熟聰慧,內在還是個對冒險者懷著憧憬的少女。

  「真像個小孩子……」

  格雷感覺到肩上的手臂一瞬間收緊,又趕緊鬆開。

  「這是在嘲笑我嗎?」梅莉莎似乎很困窘,整個人縮了起來。

  「我沒比妳、多知道什麼。」

  他沒直接回答,抬起顫抖的腳爬上青苔較稀疏的緩坡。這裡的壁面有更多裂隙,跟下面彷彿打磨過的光滑隧道不同。雖然容易碎裂,但粗糙的表面也比較好保持平衡。

  「我當冒險者,也就三年。」

  「三年!」梅莉莎驚呼。「三年夠我把聖典背下來了!」

  格雷笑了出來,雖然聽起來比較像從喉底發出了乾咳。

  「妳還真是、什麼、都跟神、脫不了關係……」

  「那、那是因為、女神大人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拯救了我,祂就像我的母親一樣!」

  梅莉莎憤怒的鼻息噴在他耳朵上。但還沒等格雷開口回應,她就道歉了:「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可以請您跟我說說冒險者、說說您的事嗎?」

  她怯生生的語氣簡直像隻被黑背狼嚇壞的灰鼠。還是別再捉弄她了吧!格雷順了順呼吸,拋下誘人的念頭。

  彷彿燒起來的灼熱和不間斷的刺痛神奇地不那麼難受了。他不確定是因為這過於輕鬆、毫無緊張感的對話,還是因為想起了那段短暫卻愉快的回憶。

  「我在派恩、成為了冒險者。」

  「『女神之湖』所在的聖地嗎?」梅莉莎的語氣充滿著憧憬。

  「沒錯。」格雷輕笑。

  派恩是個居民不到千人的小鎮,但以水之女神初次顯聖聞名。朝聖者眾多,又地處通往奧斯敦的要道旁,有許多來自北方與東方的旅人會在這短暫休憩。

  鎮外還有王國數一數二的魔法學院,讓這有千年歷史的城鎮一年到頭都被貴族、巡修士、俗教士、旅人、商隊和各種職業的學徒擠得水洩不通。

  大概是真的有神蹟庇佑,派恩近郊幾乎沒有魔獸,因此這裡的冒險者公會就設在鎮中心的酒館裡。討伐委託很稀有,更多的是護衛以及調查野地植物的任務。

  「本來、依法律規定,年滿十五、才能、單獨行動,但派恩的公會長、是個濫好人。」

  矮壯、鳥窩頭、落腮鬍,額上還有一道刀疤。乍看粗魯無禮、像蠻勇的流浪傭兵,卻在他敘說因為各種困難、必須賺取生活費的時候,哭得讓酒館老闆都皺起眉頭。

  臨桌的冒險者前輩見怪不怪,從公會長顫抖的肩膀後,對手足無措的他擠眉弄眼。

  公會長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答應會想辦法,最後讓他謊報了年齡。至於之後是怎麼改回來的?就只有公會長知道了。

  頭突然一陣劇痛,幾乎讓他昏厥。格雷扶著牆,咬牙把額頭靠在溼漉的石壁上。

  不行,我要是又昏倒了,她——

  纖瘦的手背貼上了他雙頰。她還是這麼冷,好像身上的熱度沒有絲毫傳給她一樣。

  「祂的聖澤滋潤,祂的恩澤常伴。」

  柔軟如薄雲的吐息縈繞,少女的聲音微弱卻透徹。

  「願你的苦痛隨祂的嘆息消逝,願祂的榮光照耀著你。」

  她改變了禱詞,把通常包含祈禱者的詞句改成完全指向他。

  奇蹟仍然沒有降臨。「女神愛女」沒有氣餒,對格雷的後頸施以聖吻。她乾裂的雙唇刺刺的,有點癢。

  既冰冷又溫暖。

  好奇怪。她還是她,還是那個虔誠又固執的女神教徒,格雷卻感覺到了費德麗卡的影子。溫柔、堅定,不是和煦的春風,而是夏天茂盛的榆樹。

  直到從鼻尖滑落的水滴變溫熱,他才拉開梅莉莎沾滿汗水的手、在斗篷上擦乾,繼續前進。

  「其實,『格雷』是假名喔!」又聽見梅莉莎的驚呼,他心裡有一絲滿足。「很多貴族、不想暴露、都會用假名。」

  「您看起來……不太像貴族。」

  她斟酌字句的遲疑聲調,跟他可憐又煩人的友人真像。懷亞特在營帳裡跟那臭老頭討價還價,不過是一個多禮拜前的事,怎麼就快想不起來了呢?

  「那當然,不然、怎麼叫偽裝?」

  在附魔皮紙寫下名字時的雀躍,他還記憶猶新。因為筆跡太潦草,還引得壯碩的接待員碎碎念。

  「格雷」就是從那時開始用的。

  從本名取一個音節,加上那位雖然不記得、但據說讓他開始嚮往魔法的家庭教師、名字中不會發音的字母。

  他自己都覺得這個取名方式執著的很彆扭。

  新的稱呼聽起來頂多像個鄉紳子弟,不會有人懷疑他的身份。在學院也是用假名,來自邁爾斯特原本的領主:「法德拉斯」家。他們在父親來到的數十年前,就已因疾病斷絕了血脈,不會造成困擾。

  「您的本名叫什麼呢?」梅莉莎聽起來前所未有的期待,在遺跡時好像都沒這麼開心。

  「……梅蕾迪斯。梅蕾迪斯.邁爾斯特。」

  他以為梅莉莎會很驚訝,但少女只是用她細如幼獸的嗓音輕輕復述,而後說道:「是個好名字呢!一定,是對您有很高的期待吧!」

  說得也是,莫頓是東方的家族,在那裡是男性的名字吧!

  「邁爾斯特我好像有聽過,是您的出身地嗎?在哪裡呢?」

  格雷沒有回答。

  邁爾斯特。「從血脈吸取力量的毒蛇」。

  有人這麼解讀「青蛇與金花」的家徽。除了改姓,埃內斯大人不管是當眾還是私下,都沒有明示對本家的恨意。

  但聽已過世的老管家說,父親來到這裡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復破敗的女神聖堂,並將母神的護符燒熔,重新鑄成一隻小巧的十三支蕊,供奉在聖壇的正中央。

  母神是墳場。父親這麼說著。祂的土壤令萬物腐敗。

  木屑與血滴擦過了桌前極其相似的眼睛。

  傑拉爾德就像是父親的倒影,三個孩子中只有雷歐繼承了母親的金色捲髮。他則像兩邊的融合,輪廓深邃但更柔和點,綠色的眼眸跟父親一樣帶了抹藍。

  然而,埃內斯大人還是懷疑妻子的忠誠。

  他從不明白,這位時而理智、時而歇斯底里的學者,到底對他懷著什麼樣的感情?

  多麼可悲。傑拉爾德比父親更沒人情味,反而更受領民愛戴。放任私人感情置義務於不顧,不管是為人父還是領主都嚴重失格。

  他對母親最後的記憶是失焦錯亂的眼睛。

  被人形容如同女神的美貌沾染了顛狂,金黃髮絲在陽光下像曬乾的稻草般雜亂,曾經婉約的嗓音,破碎的既像在哭泣又像在呻吟。修長的手指從白皙的臉上刮下一片片皮肉,笑容卻又美得讓人屏息。

  他不知道在衣箱裡待了多久,只知道當師傅找到他時,臉上的血肉都已經乾了。懷抱他的大手嵌入了肩膀,總是豪邁大笑的男人臉色沈重、不發一語,鬍子扎得他又痛又癢。

  別擔心,師傅,這不是毒,不會傷到我的。

  「——請您保佑我!」

  尖叫又一次劃破了過去的幻影,格雷看到男人的手指在發光,眨了眨眼,才發現那是他的短劍。劍刃前端刺入肩膀,梅莉莎握著劍柄,聲音充滿恐懼。

  「請您快醒醒……」她嗚咽著,背上傳來無法抑制的顫抖。

  溼熱的喘息在眼前凝結成露,格雷扳開少女僵硬的手指,將短劍握在手中,緩緩站起。

  梅莉莎的手變得更冰冷了。他一定是在昏迷的時候解除了護壁,兩人份的魔力與女神的餘香,絕對是該死的魔獸無法抗拒的誘惑。

  通道內的幽魂之火光芒漸盛,連本來一片漆黑的地方都亮起了撲朔的幽光。

  「別怕。」他深呼吸,梅莉莎發著抖點點頭,捏緊了斗篷。

  一顆顆紅色寶石從通道盡頭浮現,彷彿異色的溪邊螟蛾在半空搖曳。身後也傳來了嘎吱嘎吱的腳步聲,伴隨著石塊落地,似乎是與他壓碎的巨獸相去不遠的大小。

  前方的紅燄彎成了月牙,非人的低吟發出嘔吐似的黏膩聲響,朝前揮舞出破空的鞭擊。飛舞的碎石讓苔蘚的幽光散射,映出了來者的外貌。

  他無法形容那是什麼,他看到了昆蟲的外骨骼、野豬的皮毛、蜘蛛的複眼、食蟲植物的纖毛,和地龍往四邊裂開的花瓣狀開口。暗沉溼潤的中心伸出一隻粗壯的深色肉柱,正貼著牆讓垂落的唾液澆熄幽魂之火的青光。

  怪異野獸身後紅光遍布,像滿天星光多不勝數,瀰漫瘴氣甚至讓四周開始結霜。格雷催促著沈重的魔力,想盡快讓僵硬的身體回復知覺。

  這次不是幻覺。

  心臟撞擊著胸腔,血管在耳中激烈地鼓動。梅莉莎的呼吸急促但越來越虛弱。他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我會帶妳出去。」他低語,梅莉莎靠在他背上,沒有回答。

  鞭擊揮過,格雷向前一步,魔力瞬間膨脹,把反應不及的魔獸全力往後推。髮絲翻騰、岩壁碎裂,苔綠幽光不堪負荷沿途爆裂,像一朵朵轉瞬及逝的煙花。

  魔獸掙扎著抵抗防壁,憤怒地向他噴灑腐蝕性的毒液,但全在半空蒸發,無一殘留。

  後方傳來慌忙逃竄的聲音格雷再往前一步,魔獸撞向叉路中間的石柱,外殼終於承受不住重壓碎裂,遍布上身的複眼像狂風中的燭火,一叢叢顫抖、瑟縮、熄滅,隨著淒厲的嘶叫,最後一絲邪異的火光也歸於黑暗。

  結果還是老方法最管用。格雷感受著心臟幾乎要撕裂的劇痛,邊喘氣、邊靠著牆跪坐到地上。

  洞窟恢復寂靜,只剩下他沈重的呼息。青苔的碎片逐漸黯淡,只有短劍仍映著脈動般的光芒,成為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手指黏在劍柄上,痙攣蔓延到了整隻手臂。他重重嘆了口氣,就這樣握著劍抹去額間的汗水。

  垂在胸前的雙手鬆開了,梅莉莎無聲地往後癱倒。格雷趕緊按住滑開的手臂:「小心——」

  少女沒有回應。另一隻手垂掛在斗篷外,瘦小的身軀毫無動靜。細弱微溫的水流從他的後腰滑下,像是他斷手的血在地上匯聚成流。

  「梅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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