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H新生必接任務：入學典禮、手續

　　該起床了。

　　意識到天明的瞬間，佐彌只花了一秒就從夢境裡回到現實來。坐起身子，銀白色的長髮不安分地胡亂翹起，這種程度並不要緊，等會就能梳理整齊。她環視房間，畢竟今天就得跟它道別。

　　一週間來到首都的她不好意思先住進學校，於是回過神來已經連續訂了好幾天的旅館好落腳，而這一個多禮拜的日子，說長？並不長，可要說它短，倒也不那麼短；在最後的幾天，她終於記住這裡不是家裡，可隨著悄然流逝的時間，她終究只得輕嘆別離。

　　這段時間她並沒什麼遇上人，無論是未來的同學又或者是競爭對手。令她憶起親愛妹妹的Nox女孩兒、未能深談的同族少年、親切而開朗的Elion同學……這般的在入學前難得發生的相遇，怕生如她仍是無言收藏於心底。

　　輕快而急切地下了床，邁開步伐看見自己的雙足於睡眠間變回了犬族的樣貌，她驚呼一聲坐回床鋪，甩甩腳轉為人類的雙足好穿上鞋子。她曾以此為傲、以自己為傲、以母親為傲、以家族為傲，可曾幾何時，體內流淌著非人類的那份血脈竟轉化成了一種無形的煎熬？

　　動作短暫地停頓，她思考至此，自行截斷了思緒。今天可要快樂些、還要主動些──因為，是開學日呢。她發過誓，要當個好姊姊。要堅強起來，來到這裡，在Elion學習所有需要的事物，帶回去、帶回家，教給妹妹。

　　所以，哀嘆、悲傷、憤恨、怨懟……負面情感什麼的，都不應存在──都得消失才行。

　　用力點頭為自己打氣，輕聲唸著「今天也要加油呀！」，佐彌走進浴室裡盥洗。

　　窗外，天還沒完全亮起來。太陽像個孩子躲在東方海岸線下方賴床，裝作沒看見漸趨微弱的月光。

　　不過，只要再一會就行。

　　再過一會，一切就又會運作如常。

　　※

　　佐彌很快地遭到了沒先到學校內摸透地理環境的報應。

　　縱然知道入學典禮的會場在「大禮堂」，她在校門口將平面圖來來回回看了數十次就是沒在平面圖上看見類似的建築物。她甚至覺得要不是自己身上穿著的藍色制服結實地繡有校徽，門口的警衛都要來關照她了。

　　結果是她就這樣在空氣清新的早晨校園內遊蕩，直至學生三三兩兩出現、甚至能聽見「歡迎各位新生加入本校，請儘速到大禮堂集合，入學典禮完畢後，才能正式完成入學手續喔。」的廣播，才終於隨著稍稍稀疏的人潮找到大禮堂。

　　她以為自己算早，然而禮堂內卻已有許多人待著。一踏入裡頭，鼻子清晰地聞到了人類的味道。確實是有許多「人」沒錯，還是純種的。因此而稍稍有些感到緊張，她無意識地豎起耳朵、吞下一口分泌過多的唾沫試著讓自己冷靜一些，才轉而選了個兩邊都沒有人、不會被包夾，也不容易被搭話的位置站好。她事後才想起幾個小時前的自己下定了「要主動一些」的決心，可是都已經是「事後」了。

　　大概是大部分的學生都已經住在學校裡頭的關係，集合並沒花太長的時間。學生的人數比她想像的少，她還在打量著四周環境和未來的同學，指揮官和教官已經走到檯上站定就位，於此同時，新生們也相當自動且有默契地安靜了下來。

　　指揮官面露讚許神情地點了點頭，和身側的男性教官交換了一個眼神後步至演講檯，他輕聲清過喉嚨，才剛把雙唇湊近麥克風──

　　突如其來的震動讓指揮官停下動作。

　　是地震。

　　家住在降雪山區的佐彌已經很習慣這種自然狀況，檯下仍有幾個同學發出了驚呼。

　　這陣搖晃並沒有持續太久，地震止息後，佐彌看見指揮官的目光環視了整個禮堂，他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黑暗緊接著向大伙襲擊而來。這次，佐彌著實被嚇到了。維持人類的樣貌時，獸型的夜視能力需要時間局部轉換才能使用，這段近乎失明的空窗期，她只能靠耳朵隱約聽見有什麼東西窸窸窣窣著。

　　三秒後，新生騷動了起來；約十五秒後，比剛剛都還要淒厲的尖叫聲傳入耳中，佐彌差點忍不住舉起雙手摀住耳朵，每次發生類似的事她總會覺得聽力佳未必是好事；黑暗降臨過後三十秒，伴隨著完全地喧鬧起來的新生群的聲音，她終於清晰理解此刻禮堂內的狀況。

　　檯上有一隻兔子，牠處在指揮官原本站著的地方。演講檯不見了，檯下的學生得以清楚看見牠。指揮官也不見了。後頭的教官驚聲疾呼：「天！是、是兔急拉！！千萬不能放牠出去，否則地球會被牠……」話還沒說完，小兔子跳過去，張大嘴巴就把教官也吞進肚子裡，接著又變回嬌小的樣子──只是身體大了一圈。

　　整個過程太一氣呵成，佐彌看呆了，一時什麼反應都沒能做出來。明明和自己一樣是白色的，兇狠度卻完全不是一個等級。她想起不願人化，以身為狼為傲的那些雪狼。他們確實可以像這樣和人、和其他生物搏鬥。

　　這時，身側也傳來了滿心恐懼的聲音，這將佐彌拉回緊急的現實。

　　有個不認識的同屆同學正拍打著肩膀上的白色物體……不，白色生物！

　　──兔急拉不只一隻！

　　精確認知到這點的瞬間，佐彌感覺腳踝被撞擊。看向腳邊，一隻兔急拉正張大了嘴，似乎想吃掉靴子。為什麼只有靴子呢？她並未細想。大致量測好不會撞到別人的地點，向後跳躍和兔急拉拉開距離，小兔子收縮腿部肌肉轉而就要跟上，她沒讓牠有追上的機會，反而是自己主動湊近。

　　自己的拳套和小刀她盡數留給了妹妹，沒帶在身上，此時的她，唯一的武器僅有自己的軀體。而就算只是如此，也已經十分足夠。

　　在佐彌的右腳要踢到雪白的兔子時，牠張開大嘴，似乎想直接咬掉佐彌的腳，佐彌穩住左腳，將右足的動作在擊中兔急拉、兔急拉的嘴咬合之前急停且收回，這時才發現到右腳的攻勢只是佯攻的兔急拉已經太遲了。

　　迅速下蹲，緊握的左拳自腰際向前擊出，結實地打在兔急拉身上。自然是不可能像動畫那樣誇張地向後飛出，這個攻擊仍著實地重擊了兔急拉。牠恢復原本的大小，暈死過去，穩定起伏的身軀象徵生命。看見這樣的兔急拉，佐彌差點要比照狩獵時的做法，將嘴湊到牠的脖子後方奮力咬下……

　　重新亮了起來的禮堂阻止了她。

　　又是一陣此起彼落的驚呼聲，順著新生們的目光看去，指揮官和教官都毫髮無傷地站在檯上。雖然演講檯還是沒有再次出現。「呵呵呵，各位表現得非常好，看來今年的新生十分優秀。」指揮官說完，瞇起眼笑得開懷，同時也帶有幾分喜遇良材的歡快。他的聲音很大、中氣十足，整個禮堂都聽得見，根本就不需要麥克風，或許確實是裝飾用。

　　教官接著順指揮官的話解釋，「兔急拉攻擊」只是情境戰鬥訓練，為的是測試新生的反應能力，算是震撼教育的一種。兔急拉的行動都在校方的管控之內，不會讓學生受到重傷。然而，若是連對抗攸關校園存亡的外敵都不願意或者做不到，那想必前者也不會多認真於向學、而對後者而言學園內的課程可能還過於困難。

　　「你們有膽識應付未知的敵人，也擁有能力克敵──無論是以自己之手、又或者是假他人之力。」教官說，一旁的指揮官煞是同意地點著頭，「恭喜你們正式加入Elion，這就是我們的入學典禮。會後，請將你們手邊的兔急拉還給門口的教官，並領取你們的資料以及宿舍房號……嗯？有人弄死兔急拉了嗎？沒有吧？應該沒有吧？」

　　佐彌鬆了一口氣，她自己並不很確定究竟是對什麼感到了放鬆。掛著固有的笑容離開禮堂，她在門口將兔急拉還給學校，思考不知道之後的課程中有沒有機會再見到這隻小動物，或許不那麼小，至少平常時是小的。

　　而在她接過的資料裡頭，房號那欄寫著「A204」。



　　※



　　她今天好像總是慢人家一拍。躲在從裡頭向外看的話需要特別留意才會注意到的死角，佐彌如此吐槽自己。平面圖上有好好地畫出「宿舍A」在哪，來到這裡的路上沒什麼耽擱──房內卻已經坐著三個人了。

　　首先是有些嬌小的藍髮女孩，紅色的大眼睛轉呀轉地，像是對任何事都充滿好奇心似地。能聞得到很淡很淡的血的味道，和眸色一起作為線索，她推斷對方混的是血族的血。上次遇到的小女孩則是純血族，無論如何這樣的室友某種程度上都勾起了她的照顧慾。她想，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和這女孩住在同一邊呢？

　　接著將注意力放到粉色頭髮的少女身上，佐彌的動作一滯。是純種人類的味道。心中興起的心情並不是嫌惡，而是卻步。她深呼吸一口氣才繼續偷偷觀察。少女的身側放著一個包包，她護著它看起來似乎很重要。綠眸在女孩和另一名少女間游移──好像不太敢把視線放在女孩身上？或許是跟自己類似的狀況。

　　最後是坐得最裡面，她需要花點心思才能觀察到的金髮少女。氣味和粉髮少女一樣，是純種人類，佐彌剛剛還微顫著的手已經不再顫抖，至少她理智上仍知道不是所有的純種人類都是那個樣子的。金髮少女大概是最冷靜且安靜的人。她面無表情，但其餘兩人的樣貌著實映在紫瞳裡。她只在需要有所表示的時候最低限度地簡短表達自身意見……

　　偷看得夠久了，佐彌縮回死角裡。

　　畢竟是四人合住，算是同在一條船上。雖然有自己的房間，但像是日用品的共用或者分用、就寢時間的掌握……等等，都仍需要也有待四人一起討論。甚至，課太早時互相叫對方起床也是宿舍生活的重點之一。

　　笑吧。笑起來吧。

　　她這麼告訴自己。

　　才剛下定決心要主動出擊的！要做到才行！


　　然後佐彌終於踏進A204的客廳──向著在Elion生活的未來邁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