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後，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忽然傳來。
「是誰？」我全神貫注的注意外頭的動靜，同時間，門被拉了開來，一個小小的腦袋也跟著探出。
「薰？」我訝異的看著她走進房間，將門關起後，坐到了我身前。
「妳不生氣了？」
聽到我這麼問，薰先是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接著立刻用認真的眼神看著我，說：「先別管那件事了，我有話要和妳說。」
「什麼事？」
「明天我想帶妳去一個地方。」說完後，她先是緊張的左顧右盼一下，接著壓低了聲音：「這件事情不能讓羽楓知道喔。」
「為什麼？」
「羽楓她不喜歡我出去。」薰噘了噘嘴，「從以前就這樣了，我每次外出的時候都必須穿斗篷，不能讓外人看到我的臉。」
「這樣啊。」我挑起眉，「那妳要帶我去哪裡？」
薰笑了笑，很快做出了回答：「妳家。」
我家？我家在人間耶，妳要帶我離開天界嗎？
我嘆了口氣後說：「妳是說夢琴的家？」
「嗯嗯嗯。」薰點頭如搗蒜，「這是我某一天發現的，雖然我失去了記憶，不太記得我們之間的事情，可是我還是憑著一點點印象，找到了那個地方，妳以前就住在那裡，我們常常會在附近玩耍，假如妳去了那邊，說不定就會恢復記憶了。」
「……」我沉默的蹙緊了眉頭。
「怎麼樣？可以吧？」
「呃……也不是不行啦。」
「那我到時候就就跟羽楓說我要去練巫術，然後夢琴也要一起跟去。」薰眼神一轉，已經制定好了明天的計畫。「夢琴，我們到時後口徑要一致，不可以穿幫喔。」
「什麼時候去？」
「就中午吧。」
和薰完成了秘密的協議後，她就一蹦一跳的奔回了自己的房間，看樣子已經完全恢復了精神。
※※※
時間進入到了午夜十二點，當我躺在床上時，在一天內做出超過了平常運動量的後遺症開始發作，又酸又麻的感覺襲上了小腿，我翻來覆去，痛的睡不著覺，最後乾脆起身下床，一跛一跛的走出房間。
在屋後的階梯上，我發現一個意外的身影。
羽楓背對著我仰望著夜空，幾乎和前幾個小時，我在後院發現她時的姿勢一模一樣。
「羽楓……」我愣了許久才吶吶的開口。
羽楓轉過身來，這次她看著我的眼神多了訝異的色彩，但很快的又平靜下來，「睡不著？」
「呃嗯，對啊。」我走到她身旁，跟著坐下。
羽楓再度將視線移到夜空上，我看著她的側臉，過了許久後，忍不住問道：「羽楓，其實妳……妳知道夢琴是誰，也知道她在哪裡對吧？」
羽楓抿緊脣角，像是想說什麼但又欲言又止，最後她垂下視線，默然無語，就在我當她是默認時，羽楓微啟雙唇，苦澀的話語夾雜著惆悵一同流洩而出。
「薰她啊……假如就照我說的……乖乖的待在這裡，什麼都不要想……就連那些失去的記憶也一樣，不追查自己的過去……也不要隨隨便便的跑到人間去，還附在了別人身上……或許事情就會輕鬆很多了吧。」她愀然看著我。
「不過……我也知道這不太可能，薰那麼固執又單純，是不會乖乖的聽我的話，什麼都不做的，不過也因為她的關係，惹出了那麼多麻煩。」她像是在訴說自己的孩子一樣，露出了寵溺又無奈的表情。
「我知道妳很疑惑，為什麼我不準薰出去、不准讓薰和別人交談，就好像把她鎖在這裡一樣，禁止她和外界有任何交流。」羽楓站起身，她並沒有看向我，但我很明白她這句話是對我說的。
「明天一早，和我來一趟圖書館，我會告訴妳薰的事情……現在已經很晚了，晚安。」
她邁開步伐走進了屋內，我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她不讓薰追尋她的記憶，甚至瞞著她夢琴的事情，是為了保護她。
那我呢？假如她真的也知道我的事，那選擇什麼都不對我說，是為了什麼……？
※※※
我不知道羽楓為什麼突然願意告訴我薰的事，不過她說到做到，至於坦白一切的地點為什麼要選圖書館，我到那邊去後才知道，原來解釋薰的身世需要動用到圖書館裡的書。
我愣愣的看著羽楓將一疊厚的像字典般的書籍，砰的一聲放到桌面上，我偷瞄了一眼書名，赫然發現有一些是記載天界歷史的書籍。
難不成薰是重要到足以被記錄到史書裡的角色嗎？
在我驚疑不定的目光中，羽楓攤開了其中一本書，指了指書中某一頁上的插畫。
「妳覺得這是什麼？」羽楓要我猜猜這個這個龐大黑影的真面目。
「這是……龍嗎？」那個黑影擁有兩對巨大的翅膀跟森尖的利牙，瞇眼裂嘴而笑的樣子看起來好不邪惡。
「沒錯，這就是龍。」羽楓點點頭，再度說到：「事實上，這隻黑龍是真實存在的，牠是我們天使一族永久的夢魘，就算在風浪已平息的現在，還是有許多人活在牠的恐懼之下。」
「這隻龍曾經侵襲過天使一族？」我順著羽楓的話這麼推論道。
「沒錯。」
啊，我想起來了，沈光曾經對我說過，在天使一族距今約一百年前的時候，有一隻黑龍對天使一族展開了殘暴的攻擊，讓天使一族半數以上的人民移民到了人間，不過後來這隻龍不是沉眠去了嗎？難不成牠之後又醒了？
「這隻黑龍在大約一百年前侵襲過天使一族，把天使一族搞得滿目瘡痍後，進入了沉眠，不過，就在大約五個月前，黑龍甦醒了，並再度對天使一族揮舞牠的利爪和獠牙。」羽楓語氣沉重，像是想起了當時的慘況。
五個月前……我算了算，那時候薰還沒有附在心瑤身上，我仍和我的妹妹過著平凡的生活。
「後來呢？」
「黑龍對天使一族進行了共二十一天的恐怖攻擊，我們後來都將這段期間稱為：灰色末日時期。」羽楓翻了翻書頁，「那隻黑龍，我們天使一族後來為牠取了一個名字，就叫做凌朵蕾。」
「然後凌朵蕾又再度沉睡了？」我做出如此猜測。
「不，這次牠沒有沉眠。」羽楓搖搖頭。
「那是……？」
「凌朵蕾後來被一名女巫封印了。」
「喔……」原來如此，這麼恐怖的東西被封印了，對天使一族的居民來說可以算是一大福音吧？
不過羽楓講這一段天使一族的歷史給我聽做什麼？這和薰有什麼關連嗎？
羽楓低垂著眼捷，默默的翻著手上的書，最後，翻書的手指停住了，羽楓將書本推到我面前，指著上面的一張照片。
「這就是當時封印凌朵蕾的女巫。」
我看著那張照片，裡面是一名嬌小的少女，齊平的劉海、及腰的長髮，表情堅毅，英氣勃勃。
彷彿觸電了一般，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某個沉睡在腦中的記憶忽然甦醒。
羽楓再度說了下去：「當時封印黑龍的女巫，就是薰。」
※※※
那是個如死神般，穿的一身黑、眼神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的男人。
他突如其來的出現在我面前，就像生命中的變故總是來的措手不及一樣。
「初次見面，妳就是那位被流放的公主吧？」他雖然是笑著的，但聲音一點笑意都沒有，當他對我露出這種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時，我只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沈光，他說他叫沈光，水部的沈，光明的光，雖然如此，但他全身都是密不透風的黑色，感覺和明亮的光一點也不搭。
「有事嗎？」我警戒的看著他，居然知道我是公主的事，他是父親那邊的人嗎？
「我會來找妳，是有事想跟妳說。」
「……」我默默的觀察他的神色，衡量他話語的可信度，沈光承受著我豪不客氣的視線，微笑不語，最後，我放棄了，他實在是一個讓人看不透的男人。
「有話快說，我沒有多少時間。」我不耐煩的撇過頭，從喉嚨中硬擠出幾個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聽到我這麼說後，沈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公主，我接下來所說的話事關妳的身世以及整個天使一族的重大機密，或許妳會覺得這太不可思議或匪夷所思，不過我說的都是事實，絕對沒有任何欺騙的意思。」
不得不說，他這段在揭露事實前的開場白著實吊足了我的好奇心，我冷冷的瞪著他，內心莫名的緊張起來。
沈光向前了一大步，一下子縮短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我因為他的靠近而吊起眉梢時，他下一秒所說的話就讓我愣怔在地。
「妳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麼妳會沒有九歲前的記憶？明明是公主卻必須住在這種地方，妳難道沒有懷疑過……妳真的是君主的『女兒』嗎？」
「什麼意思？」我從他這段話嗅出了危險的氣息。
「我今天就是來告訴妳，妳九歲前所失去的記憶，以及……妳真正的『身分』。」
我一抿脣角，再也無法保持平靜的表情，從內心深處湧出的徬徨及不安緊緊的攫住了我，我咬緊下唇，將雙手交握在一起。
接下來的對話，對我帶來的極大的震撼，當初在羽櫻家的後院，米洛告訴我殺死羽櫻公主的真兇是誰時，那一種自己一直以來所相信的事實在眼前徹底的崩毀的震驚我仍餘悸猶存，但是，這次不一樣，沈光說的是有關我的事，是和我的一切緊緊相連的殘酷真相。
這下子，全部的細節都串連在一起了，我九歲前遺失的記憶、讓羽櫻死亡的兇手、自己不被承認的身分、天使一族一直以來所策畫的計畫……
假如我之前沒有聽米洛對我說那個秘密，那我現在一定會覺得不可置信、簡直荒繆到了極點，可是，米洛毫不保留的對我說了，所以我很清楚，沈光說的話可信度究竟有多高。
這是巧合……還是上天惡意的捉弄呢？
我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就連沈光停止說話默默的看著我時，我還是沒辦法從那殘酷的現實中回過神。
「我知道妳現在一定覺得不可思議，不相信我所說的話，不過我剛剛說的那些全都是事實。」
我表情鐵定鐵青的說：「不……我相信你。」
「那就好。」沈光斂下眼簾，唇邊綻放出冰冷的笑意，「我可以幫妳。」
「幫我？」我狐疑的看著他，越來越猜不透他來找我的目的了。
「那當然，難道妳不想重回那個身分嗎？我可以幫妳解開封印，讓妳想起九歲前的記憶。」
重回那個身分……
我握緊了拳頭，假如真的答應了……我很清楚我現在的生活肯定會產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一想到這裡，我立刻覺得呼吸困難。
「不用了。」我咬著牙，這麼說道。
「妳確定？」面對我的拒絕，沈光只是微微偏過頭，似乎不怎麼意外的樣子。
「我……我現在過的很好，身邊有必須珍惜的朋友，日子過得很滿足，並不想做任何的改變，所以……你還是回去吧，今天的話，我會當作沒聽過，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我一口氣說完，緊張的吞了口口水。
「是嗎，我知道了。」沈光若有所思的看著我，接著露出笑容。
「假如妳最後改變心意了，我還是願意幫妳的，那麼，我就先告辭了。」那個男人在臨走前所露出的迎刃有餘的微笑，彷彿篤定我最後一定會求他幫忙一樣。
我咬著下脣，目送他離開，內心的恐慌越擴越大。
救救我──救救我──
在那場恐怖的夢境中，那些朝我呼喊、爬行的人們，他們悲傷、扭曲的臉孔在我腦中不斷的放大、重疊。
我表情複雜的盯著自己的腳尖，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味道。
對不起，我沒辦法救你們……
※※※
「薰她，就是當時封印了黑龍的女巫？」
「沒錯，解救天使一族免於毀滅的，就是薰。」羽楓翻著書頁，平靜的說。
我霍地站起身，腳步踉蹌的退後了幾步，差點把身後的椅子撞倒。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館內的其他民眾的視線全集中到了我的身上，就連羽楓也詫異的看著我。
寂靜彷彿結冰的湖面，包圍了整個圖書館。
「……對不起。」我只來的及說出這句話，下一秒，身體的衝動掌控了意識。
幾乎是落荒而逃。
※※※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是這個樣子？
我穿過層層書架，跑到圖書館一處偏僻的角落，在叢叢書海中背靠著牆喘氣。
薰的模樣深印在我腦中，如同夢魘一般揮之不去。
「一模一樣……」
薰就是那個，出現在我夢中……揮舞著利刃朝我劈砍而來的少女。
──「妳要小心薰。」
──「等她恢復記憶以後，她第一個殺的，鐵定就是妳。」
我一咬牙，上了二樓，在各個書櫃中尋找所有可能紀錄和薰有關的事蹟的書，在我腳步焦急的徘徊在廣大的書叢中時，各種紛雜的念頭紛至沓來，幾乎要混亂了我的思考。
──「我會幫你們殺掉她的，如果可以，我恨不得能把她剁成肉塊，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為什麼薰是那個出現在我夢中的女孩子？我一直以為，當初在父母面前揚言要殺了我的女生和在我夢裡對我揮刀相向的少女是同一人，可是，可是薰她……
難道，她們是不同人嗎？
我的手指撫過一本本書緣，最後在一整排厚實的書本前停住，只見寬大的書脊上印著燙金的字體『女巫史記』。
我趕緊將它抽了出來，急切的翻開，有點泛黃的內頁印著密密麻麻的字體和一張張照片。
照片中的少女穿著女巫服，擺出了各種姿勢，身處於不同的地點，但裡面都沒有薰的影子。
我發瘋似的把其他書都掃了下來，攤放在地上，一本本翻開。
一個腳步聲在我身前停住，我抬起頭，正好對上羽楓凌厲的視線。
「妳在幹什麼？」羽楓擰著眉毛，走到我身邊，把那些散落在地的書撿了起來。
我抓住了她伸出來的手。
「後來呢？」目光交會，幾乎要迸出火花，「後來薰怎麼了？快點告訴我！」
「妳先不要那麼衝動！」羽楓掙脫我的手，重新把書一本本揣進懷裡，她把所有的女巫史記都整齊的擺進書架上時才再度開口。
「然後在薰封印了凌朵蕾之後，她就失蹤了。」
「薰她……為什麼會失蹤？」我不可置信的問道。
「反正就是這樣，薰在那之後就失蹤了，沒有人再看到她。」羽楓果斷的說道。「所以我才會不讓薰頻繁的出去，不讓別人看到她的臉，因為薰已經『失蹤』了，不能再出現在眾人面前。」
「可是為什麼……」我越來越不解了，為什麼薰在封印凌朵蕾後就必須失蹤？
薰當初會失憶，難不成是因為封印完黑龍後筋疲力竭所造成的嗎？可是羽楓為什麼要把薰藏起來？難不成當初那場薰和凌朵蕾的大戰藏了什麼秘密嗎？
「這跟妳沒關係吧？反正妳一個月後就要離開天界了，這些事情妳知不知道都沒差。」
羽楓撥了撥劉海，不耐煩的對我伸出了手。
「妳要在地上坐在什麼時後？快點起來。」
這一次，我直接抓住了她的衣領。
「妳知道真正的夢琴是誰吧？薰那時候會失憶也和妳有關嗎？妳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
「注意妳的語氣！」羽楓狠狠的扯開我的手。
我不甘示弱的瞪著她，兩人僵持不下時，注意到我們引發出的騷動而趕來的民眾在附近圍成了一個圈，大概是礙於羽楓公主的身份，他們不敢上前，只是對著我們竊竊私語。
羽楓柳眉一挑，對著他們大喝：「通通出去！」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過後，整個二樓只剩下我們兩人互相對持著。
羽楓的視線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
「妳還要再鬧下去嗎？」她雙手環胸，語調冷漠。
我看著這樣的她，嘴角牽起了一抹冷笑，輕輕的吐出那句話。
「妳的姐姐──春名羽櫻，不是自殺的吧？」
這句話就彷彿水滴在油裡似的浮在空中。
一時之間，偌大的圖書室靜的只能聽到我們彼此的呼吸聲。
羽楓像是不敢相信我會說出這種話似的，瞪大的雙眼已不敢置信的眼神望著我，臉上失去了所有表情。
「……妳說什麼？」
「羽櫻根本不是自殺，她是被別人謀殺的。」
「這種話，妳是聽誰說的？」那森冷的彷似不是從她口中發出的冰冷語調讓我不禁縮起肩膀，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可怕表情浮現在羽楓的臉上。
「我沒有說錯吧？為什麼妳要……」我因為她的逼近而害怕的退後幾步，下一秒，一陣蔓延至左臉的疼痛截斷了我的話語。
羽楓狠狠的甩了我一巴掌。
「不准妳汙辱我姐姐！」
那有如要燃燒自身般，充滿痛苦、憎恨的激情，透過被絕望包裹的怒吼痛切地傳到了我心中，我還沒從那陣衝擊中恢復，下一秒，一個更令我震驚的畫面映入了眼簾。
只見羽楓感到呼吸困難似的捂住了胸口，身體一陣搖晃，跪倒在地，顫抖的雙手撐在地板上，長長的瀏海滑到眼前，肩膀隨著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著。
她好像在承受某種巨大的痛苦般，臉上血色盡失。
我屏住呼吸，雙腳被釘在原地，動也不動的看著她，直到羽楓平復好情緒，帶著複雜的表情抬起臉。
「對不起，我太衝動了……」她用手撥開瀏海，若無其事的站起身。
我緊張的看著她，各種疑惑和擔憂的話語全梗在喉間。
我完全沒想到，說出羽櫻公主的事會引起她這麼大的反應。
「妳的臉還好嗎？抱歉，我不應該打妳的。」她強裝鎮定的對我說。
「沒事，我也有錯……都是我不小心……」我垂下視線，不再正視她的臉。
「我們都來到圖書館了，就別聊這麼沉重的話題嘛，在圖書館就應該看自己喜歡的書啊。」羽楓露出了彷彿才發生的一切都是錯覺般的開朗笑容勾住了我的手，臉上的表情卻很不自然。
我任由她拉著，心像是沉落了谷底。
看樣子，羽櫻公主自殺的事並不單純，可是，就跟薰的事一樣，羽楓是絕對不會告訴我真相的。
羽楓牽著我走到書櫃中，從書架裡抽出了一本書，那是一本封面色彩活潑、裝訂輕薄的娛樂性書籍。
「這、這本書很有趣喔，心環，妳一定會喜歡的。」
她顯然也意識到了沉澱在我們之間的尷尬氛圍，高亢的嗓音微微拔尖。
「……是嗎。」其實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羽楓翻開那本附有圖片和介紹的「不可不知的奇珍異寶，另類的寶石百科。」各種形狀奇異、五顏六色的寶石立刻躍入了眼底。
「這裡面很多的寶物都是珍貴到被珍藏到博物館，或是被某個收集愛好者以高價買去了，很少人真的使用過它們，有些寶石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功能，感覺非常有趣呢。」羽楓伸出手撥了撥因為微傾著頭而滑落下來的瀏海，講的滔滔不絕，我卻聽的興致缺缺。
大概是希望我趕快轉移注力吧，她極其賣力的扮演與平常的冷靜形象大相逕庭的角色，我抿著脣，目光不經意的掠過翻開的某個頁面。
「等等，借我看一下。」我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趕緊阻止羽楓繼續翻頁，那是書頁一角的一幅人物畫，不知道為什麼，我直覺性的想到了沈光。
畫中的人穿的一身黑，一雙眼睛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不過和沈光不同的是，他墨黑的頭髮是長到直達腰部。
我看了一下簡介，發現那是一篇介紹天界多年前佚失的寶石──依天華的文章，依天華通體翠綠，大小剛好能讓一隻手緊握，是一顆擁有強大魔力的寶石，那名男子則是寶石的守護精靈，持有依天華，就可以召喚出守護精靈，他將服從寶石的主人，為其效力。
我若有所思的盯著圖片中的黑色身影，靜默不語。
※※※
「薰，好久不見了。」
我興奮的衝向前，將正朝我走來的薰抱個滿懷，兩人差點跌倒。
薰柔順的黑髮貼著我的側臉，我正想好好感受她的體溫，卻被推了開來。
只見薰咬著下脣，一臉不自然的把我從她身上推開，「我要走了。」她小小聲的說完後，繞過我的身旁。
我趕緊追了上去，挽住她的手臂，「薰，女巫集訓好玩嗎？以妳的能力，要學會巫術是很簡單的事吧？」
「……老師說我很有天份，不過，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
「那就是很厲害的意思吧？不說這個了，薰，妳這幾天都不在，害我好無聊，妳一定要好好補償我。」
「要怎麼補償妳啊？」
「妳要一直待在我身邊，不可以亂跑。」
我知道福伯就在前面，也知道他正盯著我們看，所以我刻意親暱的貼著薰的手臂，向他展現我們之間密不可分的關係。
「我們快走吧。」福伯顯然一刻也不想多留，匆匆的上了馬車。
※※※
回到家後，我立刻拉著薰到屋後的湖邊，葉婆正忙著準備晚餐，所以這裡沒有半個人在。
「薰，妳想說什麼就快說吧。」我開門見山的說。
薰一路上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當然注意到了，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心事重重，不過好不容易和我見面了，怎麼可以為了其他事情煩心呢。
薰眨了眨眼，幾秒後才緩緩開口。
「夢琴，羽櫻公主自殺的事妳知道吧？」
一聽到羽櫻的名字，一陣刀割般的痛處立刻掠過我的胸口。
「知道啊，為什麼妳忽然提到羽櫻公主的事？」
「七天後是羽櫻公主的生日……據說當天君主會派遣女巫到羽櫻公主家舉行祈福儀式，以慰公主的在天之靈。」
「我想加入，一同為羽櫻公主祈福。」薰認真的看著我。
在我驚疑不定的目光下，她再度開口，說出了那句此刻我最害怕聽到的話。
「據說那天君主也會到場，夢琴，這是一個可以跟他見面的好機會，我一定要去！」
一股惡寒襲上了我的背脊，彷彿一瞬間被人推落懸崖、雙腳騰空般的驚慌感酥酥麻麻的盤繞在心臟附近。
「不要去……」我擠出所有的力氣將這句話化為言語，「薰，妳聽好，不要去見君主！」
「為什麼？」薰不解的皺起眉毛，「我想要幫妳找出九歲以前的記憶，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我會努力……去接近君主。」
「我不需要！」我對她怒目相視，「聽好了，我現在對我九歲以前的記憶一點也不感興趣，不用妳多此一舉。」
薰瞪大了雙眼，屏住呼吸望著我。「可是……」
我上前一步，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堅定的直視她。
「薰，答應我，千萬不要去找君主，也不要去尋找任何和我的記憶有關的事。」
薰偏了偏頭，欲言又止的神情寫滿了疑惑，不過最後，她把疑問吞了進去，沉默的點了點頭。
我在心裡鬆了口氣，同時鬆開按在她肩膀上的手，然後下一秒，我恢復我霸道的本性，雙手插腰，語氣高昂的對她說道。
「對了薰，妳不要再愁眉苦臉的了，以後妳只可以把煩惱的額度用在『沒辦法跟我見面』這件事上，知道嗎？」
薰一聽，立刻挑起眉梢，作勢要反駁我，不過她隨即忍了下來，只是用無奈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接著轉身離去。
我帶著惡作據的笑容看著她的背影，但很快的，另一種失落又顫慄的感覺彷彿寒氣一般侵入我的身體，我不由自主的停下欲追上她的腳步，任由哀傷之色爬上臉頰。
恍惚間，我好像又回到了羽櫻公主慘遭謀殺的案發現場前，柔軟甜美的櫻花飛舞在我們之間，記憶壓倒我，帶著黑暗、絕望和現實將我淹沒。
「其實殺死羽櫻的人是……」那天晚上，少女顫抖著踮起腳尖，在我的耳邊說道：
「是春名羽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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