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人對不對？」
程兆羽的反應是一手摀住嘴巴。
「好，我知道了。」八成又是不知道從哪裡帶回來的野玫瑰！程蕎鵑爽快起身，「你繼續看棒球吧，我先去飯廳探頭。」
得知她要離開的程兆羽如獲大赦，差點沒把她當作媽祖婆來拜。她捻熄菸頭，逕自甩頭上樓，現在距離七點還有二十分鐘，她還有時間找答案。
不過話說回來，老爸究竟去哪裡了？程蕎鵑是不想人在家裡還打電話找人——雖然以她們家的佔地確實有其必要，但餐廳跟房間都沒有人？這倒是很新奇。
她們家有一間畫室，她不太進去，因為主要都是擺阿姨生前的作品，那裡曾經是她最喜歡的遊戲室，如今也還是採光最佳的房間。
該不會老爸人在那裡？距離開飯時間只剩下十分鐘。
程蕎鵑決定碰碰運氣。
光是站在畫室門口她就感覺眼眶一陣濕潤，她深呼吸，隨手打開畫室的燈光，一張張素描風景畫映入眼簾。大約二十來坪的房間除了畫作之外，也設有沙發跟茶几以便招待關係親近的客人。
因此當程蕎鵑走進房間，赫然發現有個人就躺在絨布沙發上打盹時，她的訝異跟驚嚇可想而知。
是個女人。穿著很素雅，擁有一頭看起來很自然的金髮，與略顯老態，但深邃分明的五官，外國人。
這要說是「金絲貓」，年紀也未免大了點；曾經的老大、如今的生意人，以老爸「閱歷豐富」的經驗來說要找什麼年輕漂亮的女人沒有，怎麼會有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待在這裡？ 她很確定自己沒看過這女人。
茶几上擺著半杯紅茶跟幾片餅乾，可見在睡著之前她都在這裡獨自享受著下午茶。
不可能是她不請自來！所以老爸真的瘋了找隻老金絲貓來上？程蕎鵑頓時感到怒火中燒，她一個箭步向前，用力搖搖女人的肩膀。「喂！起來！」
金髮女人的眼皮動了一下，看得出來她睡得很熟；她眨了眨眼，發現程蕎鵑就站在面前時也顯得一臉錯愕。
「妳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誰准妳睡在這裡的！」這裡是她的阿姨……宛如母親的阿姨生前最喜歡的地方！她記得老爸從未允許其他女人踏進這個地方！「馬的……妳這『阿兜仔』聽得懂中文嗎？」
金髮女人眨著眼，一臉茫然地望著程蕎鵑；當女人睜大眼睛，她的瞳孔顏色清楚反射著房間裡的燈光時，程蕎鵑立刻發現了她的眼珠——是藍色的？
「我、我聽得懂……」金髮女人顯然被她凶神惡煞的表情嚇得不輕。
「妳是誰！是我爸帶妳回來的？」程蕎鵑猛然扣住女人的纖細雙肩，「看妳的年紀也很大了嘛……老爸什麼時候這麼不挑食，居然會玩這種上了年紀的金絲貓！」
金髮女人臉色一變，宛如雪一般的臉龐呈現一片死白。她受傷的神情沒逃過程蕎鵑的眼。
「如果是妳自己擅自闖進來就好笑了，我打個電話給爸！」她冷笑，快速地掏出手機撥打，當電話打通時，鈴聲響起的位置意外得近！
就在門口，「燈亮著……茱蒂！可以準備吃……」那輕快的叫喚瞬間消失。
程蕎鵑回頭，與一臉錯愕的程大海對上視線。「蕎鵑，妳……茱蒂？」
「大海！她到底是……」名叫「茱蒂」的金髮女人說著一口略帶口音的中文，一雙藍眼噙著淚，望著程蕎鵑的表情很是無辜。
程蕎鵑按掉撥話，氣沖沖地跑到爸爸面前！
「你怎麼讓一個野女人隨便睡在這裡啦！」她先聲奪人，吼得程大海一楞一楞！
「蕎鵑，她……」
「虧我還以為你心裡永遠保留著一個給阿姨的位置！這裡是她的畫室耶！你不是說不會隨便讓女人跑進來這裡的嗎？為什麼我一進來就看到她躺在這裡呼呼大睡？」
程大海抹了抹臉，「我真沒想到妳們會……蕎鵑，妳不要這麼激動！她不是什麼野……」
「還有！你什麼時候口味變得這麼寬？就算要啃金絲貓你也找個年輕漂亮的啊！她都已經這麼老了你還吃……」
啪！
程蕎鵑立刻收了口，左頰感覺到一陣熱辣辣的疼痛，她錯愕得睜大眼睛，捂著臉回頭瞪著父親。
「你，打我？」
程大海臉色鐵青，反而一手扣在她肩膀上，「妳講那什麼話？還不回頭去跟她道歉！」他指著沙發上的金髮女人厲聲命令，破鑼般的聲調響若洪鐘。
「你打我？就為了一個不知哪來的老女人……」
「不要再叫她野女人、老女人！」他加重力道，掐得程蕎鵑吃痛。「妳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叫妳回來？就是為了要妳跟她見面！」
「馬的我管她是誰！她就算是伊莉莎白女王也不可以睡在阿姨的畫室裡……」
「她是妳媽！」
程蕎鵑高聲的怒吼被這四個字狠狠壓下。
程大海放鬆了箝握，他站近一步，一雙老眼佈滿血絲，瞪著完全凝滯的女兒，一字一句緩慢的道：「她．是．妳．媽！妳的親生母親。」
「她？」程蕎鵑瞠目結舌，而金髮女人已然起身走來，她現在看清楚了，那雙眼，就跟自己的右眼……閃爍著一模一樣的湛藍。「我、我媽？」
「對，茱蒂真的是妳媽……去跟她道歉。」程大海激動得熱淚盈眶，他退開一小步，凝望著這兩個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
程蕎鵑一動未動，她機械般的轉身，望著一身素雅、氣質不凡的金髮女人，半晌之後，她勾起唇角搖搖頭。
「我記得你說她是跟你底下的年輕人跑掉的？」
「那是騙妳的。」程大海一張老臉上百感交集，見過大風大浪的他如今情緒激動，就連程蕎鵑都能感受到這股不尋常的波動。「事情說來複雜……總而言之，當妳媽媽當初生下妳之後沒多久，她就被迫跟了另外一個男人……」
「所以你們到底是在哪裡認識的？天啊……我沒想到你居然騙我！我一直都以為媽媽對我不聞不問，所以是你陷她於不義的嘛！」
「不要這樣說大海……」金髮女人居然主動開口維護！她遲疑了一會兒，還是上前抓住程蕎鵑的手。「當時的情況真的……不容我們說不，至少我知道，他一直都還把我放在心上；如今我終於可以跟他在一起，之前經過的苦，也就不算什麼了。」
「茱蒂！」他難掩激動地過來抱住金髮女人。
程蕎鵑任由這兩個老人家在面前又牽手又擁抱的，末了僅是退開一步，「鬧夠了吧？」
「什麼……」
「我不管她是不是我媽，我都二十八歲了，你現在弄一個女人回來要我認，結果處理成這樣？你把阿姨放在什麼位置？而且要嘛就一開始講清楚，幹嘛搞什麼神秘啊！更不要說你還騙我說媽媽是跟別人跑掉的！」
「蕎……」程大海面露愧色，而懷裡的金髮女人一手貼在他的心口，對他淺淺搖著頭。
「總之，你們要怎麼演我不管，要我喊她一聲媽……」她眨著眼，在與金髮女人視線交會的瞬間，眼淚自她眼角滑落；她反而笑了，決絕的吐出二字。「免談！」
她沒多作逗留，當著兩人的面迅速離開畫室，「蕎鵑！給我站住！」她置若罔聞，走出門口立刻發現兩個弟弟埋伏在門口偷聽，還附帶了做了虧心事穿幫之後的無辜微笑。
她抹掉眼淚，甩掉他們匆匆下樓。「大姊！妳不吃飯啊？」
「你去跟他們吃啊！」她怒吼，掏出鑰匙發動車子立刻走人；才開出家門她的手機就響了，她理所當然地無視。
程蕎鵑笑了，卻是淚眼模糊的。「什麼媽媽？」
如果那份遲來的愛是她不需要的，她是否還有接受的必要？
她抽了兩張衛生紙抹掉，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翻找到前天那個意外接到的電話號碼，遲疑了一會兒，仍是按下號碼撥打。
現在的她，比較起母愛，她更想好好投身在女人的懷抱裡痛快的愛一場。
她不需要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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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搞砸一盤好棋的程爸……（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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