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回到班代身邊時，正如重黎所預料的，她已經醒了。
「……咦？仲黎同學，你怎麼會從那裡……」
班代邊揉著眼睛邊扶著我的機車站起身，「你的傷好了嗎？剛剛是進去了舊校區裡面？」
「嗯，想說無聊，隨便逛逛。」我點了點頭，當然，遇見重黎這樣一件荒謬的事是不可能和她說的，畢竟連我自己都猶墜五里霧中，只剩現在我左肩上的一隻小鳥提醒著我剛剛的一切全是毫無虛假的現實－－我真的遇見了神，並成為她的僕人。
「人類，她是你女友？」
突然間，腦海冒出了這一串話語。
這是……心電感應嗎？還是心靈交流？
「沒見過世面的人類，別驚訝了，先回答我的問題。你試著像剛剛那樣自己在腦海裡構建出想法就可以了，我會自動讀到你的思想。」用鄙視語調和我進行腦內對話的自然是烏，他在重黎的命令下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我走了出來，聽說一般人是看不見他的，便索性保持著麻雀的樣子停在我肩膀上。
「總覺得有點噁心。」
「人類，先說我並不是麻雀那樣低賤的鳥，還有，若不是看在小姐分上，我早就變回本體將你一口吞了。」
「我是覺得我一定不怎麼好吃就是了……」
「誰問你好不好吃了，我一般也不會吞垃圾下肚，還有，眼前這女的到底是不是你的伴侶，給我好好說清楚。」
「並不是，不過烏你那麼關心我的感情幹嘛，做神明的僕人就不能自由戀愛了嗎？」我不禁到疑惑，烏這也管太寬了吧？
「這……這當然啊，你現在就是得將全身心都奉獻給小姐，若是因為一些凡人無謂的情感而影響到小姐的計畫怎麼辦？」烏的語氣有點遲疑，總感覺他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似的。
「呃……好吧。」細想一陣，我還是決定不去追究。
「……那個，仲黎同學？」
班代狐疑的看著我，看來我在腦海裡和烏說話時發呆太久了。
「沒什麼事，我載妳回去吧？」我坐上機車，並將另一頂安全帽遞給班代，「畢竟有點晚了。」
「嗯……」班代點了點頭，但她的目光不斷遊走在我的額頭和四肢上，是還在擔心我剛才被學長們圍毆的傷勢嗎？
「不用擔心，我沒什麼事。」我拉下安全帽的頭罩，「都說是誤會，話說開就好了，走吧。」
「如果有什麼傷口的話，記得回去要處理一下知道嗎？」班代自來熟的扶著我的肩膀上了後座，「如果沒有藥物之類的可以來找我要，千萬不可以把傷口放著喔。」
「嗯。」我點了點頭，轉了一下機車手把。
「這女的對你很有意思啊，人類。」烏的聲音再度傳來，但我只是回了一句就繼續專心騎車。
「有些人會同時對很多男生有意思的，我不確定她是不是那種人。」
烏接著沉默，也沒有繼續說什麼。
夜風呼嘯，就在快要抵達學校後門時，烏突然一句低語讓我下意識按了一下煞車。
「……怎麼了嗎？仲黎同學，現在是綠燈喔。」
「我只是突然想去買點消夜，那個，在這裡讓妳下車可以嗎？」面對班代的疑問，我笑著這麼回道……雖然將車停在路中央真的是一件很蠢的事，不過現在路上也沒什麼車，畢竟都快晚上一點了。
「咦？買消夜嗎？我知道喔，從這裡騎下去的話有一間永和豆漿……」班代伸手往右邊的方向一指，她是打算和我一起去嗎？雖然說明天早上沒課，不對，這也太奇怪了，哪有孤男寡女在這麼晚的時間還一起出來吃消夜的，又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哈哈，我是說，我想回去大家唱Ｋ那裡吃點東西而已。」我乾笑一聲。
「那就一起回去吧，我記得你今天晚上也沒唱到什麼歌對吧？」班代笑著說道。
「……算了，我換個方式好了。」真是麻煩啊，我嘆了口氣，並拿下安全帽。
「……仲黎同學？」
班代一臉疑惑的看向我，我便索性這樣說道。
「我臨時有事，妳先回去吧。」
或許是看到我臉上明顯帶著不快的表情了吧，班代有些瑟縮的點了點頭，便輕輕將她穿著白色球鞋的腳從機車側邊的踏墊上移動到柏油路面。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我從沒看過仲黎同學露出那樣的表情呢，對不起，這麼打擾到你。」
她向我露出一個帶著歉意的笑，微微招手後便跑過了斑馬線。
一目送她走進學校後門，我便再次戴起安全帽。
「人類，你不用跟來的，這不是你能處理的事。」
此刻，烏的話語直接透過開闔的鳥嘴傳達給我，也不搞那些什麼腦內傳音的花樣了，看來是十分緊急的情況。
我沒有回應，只是調轉龍頭，乾脆逆向一路飆回了舊校區。
而最一開始，那彷彿是烏說漏嘴的話語在我腦中不斷重複播放，就像是故障的錄聲機一般。
「我不該跟著人類出來的，小姐她竟然……」
「……被抓走了。」
－－
被抓走是什麼意思？重黎不是神明嗎？還有人專門抓神明的？
腦中的疑惑沒有得到解答，不知為何，一想起那個拜託我成為她僕人的美麗神明，我的思路就如同被人揉成一團的垃圾紙屑，混亂又難以理清。
「該死的，我竟然讓小姐……可惡，當初應該多找點人下凡的……」
隨著機車高速行進，烏不斷碎碎念著，鳥腳反覆在我肩膀上踩踏，「喂，人類，接下來是我的事情，你給我滾回去睡覺。」
接著他看向我說道，「你派不上用場，載我回到這裡就可以了。」
我還是沒有回應，只是單純將機車手把握得更緊，大約五十多秒後，便回到了舊校區。
機車上鎖後將鑰匙一口氣整串塞到口袋，中柱連立都懶得立，看著機車翻倒在地，我只是小聲咒罵一句幹你媽的，便往舊校區的門口奔去。
「……人類，我說你滾回去睡覺，聽不懂嗎？」但就在此刻，一個低沉，宛若鐘聲一般的聲音在我亂成一團的腦海裡響徹，令我不自覺停下腳步。
是烏。
本來站在我肩膀上的那隻麻雀張開翅膀，飛到了前方不遠的校門柵欄上。
接著，一個雖不令我意外，卻顯得有點超現實的一幕發生了。
晦澀昏暗的樹影之下，烏的整個形體就像是被「放大」了，從翅膀開始延伸，就如同脫去羽毛的骨架，慢慢變成了彎曲著的人類手臂。
再來是腿，然後是整個身體。
烏就這麼在我眼前，從麻雀變成了一個渾身黑衣的男子。
而他原本聽不出性別的細碎聲調，也隨著外表變化成一個低沉的男聲。
「人類，我說了，滾回去睡覺。」
他的雙眼中沒有任何眼白，是極端純粹，毫無一絲光彩的黑。
削瘦的臉彷若刀刻一般，銳利至極的線條搭上狹長五官，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充滿攻擊色彩。
此刻的烏用他漆黑的眼瞳直直瞪向我，就像是要將我直接用火焰焚燒一般，這樣的恐懼和壓迫感突然具象成了清晰的畫面，我就像是近距離看見了自己焦黑的屍體，血液和組織液從我的肢體斷口中汨汨流出，卻轉眼被瘋狂的高溫蒸發……這樣誇張又令人作嘔的景象讓我不禁後退一步。
但，這一步，卻讓我徹底從腦海一團迷霧般的幻覺中清醒。
不能退後。
一步都不能退。
沙啞又彷若困獸般的嘶吼突然響徹，我根本就不清楚為何自己能發出這樣嘶啞的聲音。
「滾你媽逼……」
牙一咬，我瞪大雙眼，喉嚨裡彷彿有種吶喊不得不發，卻又被理智壓在咽喉之下。
然而我竟然看見，烏笑了。
彷彿看見螻蟻在掌下不停掙扎，帶著憐憫也帶著殘忍似的，一抹被勾起而露出潔白牙面，極度輕蔑的笑。
「說你是人類，還不肯承認嗎？」
烏的語調漠然，笑容過後，他給我的感覺只剩下沉悶和似乎有幾百倍的氣壓施加在身體上的痛苦，「我不管你曾經是誰，這次的你只是人類，所以，給我滾。」
且不論他話語裡的玄機，烏知道曾經的我是誰……但那到底是什麼我也不在乎，或者說，光是保持著不讓自己逃跑的想法就已令我用盡全力。
所以。
我緩緩伸出手，就在烏的面前，他那漆黑無光的雙眼之間。
比出一根中指。
「幹。」
烏愣住了。即便雙瞳一片漆黑，面容冷靜肅然，我還是可以明顯看出，在看見我的那根中指後，他愣住了。
「……我和你都一樣，只是……重黎的僕人。」
接著，我盡力也做出和烏一樣的表情，彎起一邊嘴角，露出一部份牙面，一個輕蔑的笑。
「你他媽……在我面前……跩個屌？」
我也不能理解，為何這樣的粗話會脫口而出，彷彿天生我就該如此一般，一點違和的感受都沒有。
而且，隨著這些一連串的舉動，我竟感受到烏帶給我那種痛苦的壓迫感，在不知不覺中完全消失了。
我大口喘著粗氣，維持著愚蠢又不雅的姿勢，用力的，將雙腳穩穩踩在大地之上。
「……呵。」
然後，烏又笑了。
但這次的笑，很明顯和前一次帶著鄙夷的嗤笑不同，而是……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閉上漆黑的眼，兩手抱著肚子，扭曲著面容，咧開嘴角，笑聲的音量是那種在鬧區就絕對會被檢舉或者被警察關切的程度……就是這樣離譜，這樣令人匪夷所思的，瘋狂的笑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烏的大笑持續了大約十個呼吸的時間，終於，他慢慢伸手揉掉眼角笑出的淚，然後用他那不帶任何情感，詭異又漆黑的雙眼看向我，「……所以我才向小姐說過，有些人的愚昧是刻到骨子裡的，若是不把他剝皮挑骨並燒到一乾二淨，他們總是不懂什麼叫做知難而退。」
「你還是這樣啊，即使成了人類也是如此。」
「……你就算稱讚我，我也不會回去的。」看著烏突然和緩下來的表情，我雖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總感覺若想細問他也不會老實回答，便只好單純表達自己的立場。
「我也希望我是在稱讚你啊，人類。」烏冷笑道，他像是準備揍我一頓，卻沒過多久便放下拳頭，「算了……執著是一件好事，但執著過頭就是愚蠢，你可理解？不，你也不會理解，永遠也不會。」
「……或許吧。」我點了點頭，看著烏無奈轉身後的背影，連忙拾起腳步跟上。
有一句話我沒有說出口，只是我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與其事後後悔，我寧可先幹傻事。
反正還沒被證明是錯的，那就還有值得一試的理由。
而理由這種東西，用來說服自己就已足夠。
－－－－－－－－－－－－－－－－－－－－－－－－－－－－－－－－－－－－－－－－－
第五章啦，故事也差不多要進入主線惹。
明天也會有更新的，還有，我也開學了好痛苦啊.....剛進學校就先噴了將近兩千塊的書錢嗚嗚，而且好像還沒買齊@@
感謝看到這裡的你們，如果有什麼問題或想法歡迎留言給我。
那麼，明天再見~
p.s. 明天就是師匠卡池了，你們會希望我發祭品文ㄇ?像是搞死自己的連續多久每天更新之類的......因為這一部新連載其實我有一點存稿XDDDD（然後下周還有拳王，但我已經有草薙京......
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