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沒有道理和內涵,只是憋緊了欲求抒發。見諒。
清醒時的作嘔其實是許久前便有的,早在檢測出胃食道逆流,食道與胃接合的賁門處潰瘍以後,醫生便告誡,戒菸、減壓、飲食注意。近期諸事繁雜,回歸一日一餐的生活,毛病頓時湧上。
早晨時候便到醫院,倒不是為著自己,而是替家人處理事情。半茫然狀態下依舊得聽清醫生指著電腦斷層(還是超音波?)的報告結果。沒有癌細胞,但氣管硬化、心臟功能衰竭,我反覆幾次默背,深怕忘記了。我還問醫生:「沒有癌細胞,不嚴重吧?」
醫生說:「心臟衰竭得很嚴重。」
但醫生並沒有告知任何可能的處理方式,我自知道也許不該再問下去。我忽然覺察到某種自然在眼前發生,生死與衰亡在醫院輪迴著。
再更早年的時候,曾有一回也是到這間醫院,是做頭部的手術。那自然是小事,也無大礙,只是當時陪伴我的並不親的親屬之一,與人攀談時還略家常地說看來也並不嚴重,何須做手術。似乎忘記了我說醫生提到可能變成瘤的風險。
也是小事。
步出醫院後,隨便找了間簡單的攤子買東西作午餐。還有心情邊抽菸邊傳訊息和女生開玩笑。沒事的,大約也不是很嚴重的吧。
同樣是醫院。一次看精神科回來,心力交瘁,對於世間近乎無指望了。旁人隨口道一句:「別人說憂鬱會爆瘦,你怎麼還變胖了?」
沒事的。我這麼告訴自己,如今回憶起來,認為週遭是「苦人間」大約從那時便有了,這沒有什麼新意,也不是嶄新的想法。受苦的人對於周遭的悲苦有更深的共感,我想是對的。
仍是活著。菸酒不忌、三餐不繼。幾個月前,母親說我不在她身邊,她安不下心。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眼眶紅了嗎?
我說不打緊,隨順自然吧,說不準今後還有女生願意照顧我,不必掛心,何況自己照顧自己,有什麼難的?
時態流轉,緣起與緣滅,交際圈少部分刷新了一批,告訴我堅決不離開的也似乎沒有那麼確信,他們會遁入洪流中而我們將被沖散,早些時候我曾寫道:
「怎麼一發生矛盾,情感是這麼容易破碎與不堪一擊。自己也未必如同自己所想的,還要如此珍惜與信任對方。」
小事。還有許多更要緊的。
文學世界已然成為我少數能安頓的去處,隔絕於世俗之外的紛雜,不停地調動感性來填補心底的虛無,我已然失卻在日常生活中與人較勁的氣力了。
朋友提醒了我醫生要我戒菸的這一回事。使我瞬間想起了《叔叔的故事》中,被母親推去找他一點也不熟悉的父親的大寶。他全然忘記了自己的家在何處,縱使找到了父親,父親也覺得他是來找麻煩的,從他小時便不關懷他,長大了也是如此,然而大寶也並沒有可以依靠的其他人,只能在家裡像個透明人似的。最後大寶在聽見了不給他錢,一點也不關心他的那位,在世俗生活已然有所成就的父親朝他罵了一聲「流氓」而在瞬間醒覺:
「他剎那間明白了,他從小到大所吃的一切苦頭,其實全都源於這個男人。他所以這樣不幸福,他所以這樣壓抑,這樣走投無路,全都源於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現在好了,可他卻還在受苦,他多麼苦悶啊!他的沒有工作、沒有前途、沒有買煙的錢,他失去了健康的身體,全都源於這個男人。」
大寶這世上唯一的好友就只有菸。沒有菸的他,身心早在崩潰的邊緣徘徊。
「煙卷是大寶唯一的夥伴。他也記不起究竟是什麼時候結交的這位夥伴,有了它,大寶就有了安慰,有了指靠,做什麼心裡都有了底似的。」
我緊張與焦躁的時候會亟欲想抽菸,哪怕僅有五分鐘不到的短暫片刻,近似於蒙騙自己般好似朝麻木不仁的生活掠奪一些主導回來。我能親眼看著紙菸慢慢縮短,像是某種實質的東西正在自己的主導下枯竭、消逝而去。
這時,我的耳目終於又跟著清晰了。經歷了今天早上的時候,我度過了一種隨著時間流動的茫然。我聽見重複撥放著的〈我愛你,卻不能拯救你〉不停地低沉的歌唱,半晌間,我似乎還能察覺到時光透過我胸膛來回穿梭,我在被推動與推回之間搖擺,而在極短暫的瞬間又一切停止,邁入靜寂。
打開word的時候,它很貼心地告知我使用期限已經到期,詢問我是否購買正版。不買的話將無法在原有文件或此後新增的任何文件做任何修正與添加的動作。
我好像還未曾開始動身,便已精疲力竭起來。我去讀屠格涅夫的《羅亭》,未讀畢,這位與我同天生日的俄國大文豪似乎亟欲穿過時代來拯救另一個尚未茁壯的小羅亭。不,我並不是的。
可我喜歡羅亭這樣的英雄形象,滔滔雄辯,對於理念的堅持與聰敏洞察,他有偉大的人生目標,卻無法真正在世俗現實上立足。這樣的英雄是很使人喜歡的,也自然有人願意仰慕與追求他。娜塔莉亞便是被羅亭的理想與精神高潔以及獨特於眾人的魅力所折服並願跟隨著他的,然而羅亭後來卻屈服在壓力面前,轉入怯弱,使得她很失望。
我的教授這麼評述道:「她忽然頓時了悟羅亭並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愛,她制止了自己的眼淚,收回了凝視著他的目光,挺起了她的腰身......」
當中不忍說的是。只需這一小段便足以使我頹喪得不能自己。雖然我還沒讀到那裡,有機會再與各位分享。
我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令我身上的負累又增加些許,失卻了力氣往後欲要躺下。眾多紛亂瑣事,雖小卻不可規避,還有許多未能寫下的私隱,概括而論唯有「不順、不順、不順」這六個字。
但其實也未必。但其實也確實。讀別人故事的時候,幾乎怕想起了自己。過去的許多事,如今也想不大起來了,然而為了作文章,總不得不寫,得去處理不可。
吃完過敏藥後,本想繼續上工。然而淋浴的同時又不停地使午餐向外吐去,好似為了晚餐而留點胃。我已是極其疲憊毫無作為了,忽然淚液差點止不住。只是眾生相此刻仍不止息地朝向前路走去,橫越過我的胸膛,在我周遭流竄與推擠。
許久已未與各位告知近況,但近況大約如此,也並沒有值得再寫,更沒有可喜之事了。腦子昏沉沉,未免寫下多餘的話,草草收尾可好。
我必須遏止自己淺薄的想法,必須睜開眼睛觀察同條道路的人是怎麼過生活,而我得負起我邁向文學的自我勉強與責任,制止自己的眼淚,挺起自己的腰身。
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