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現在是禮拜天下午三點。
我走在靠近河道邊的路上，冷空氣刺激我的鼻腔令我不自覺地吸了一口氣反倒更冷了。
搞什麼啊？都三月了怎麼還是可以這麼冷。為了環境，人類爆炸吧。我在心裡頭抱怨著，但身體被太陽照著暖烘烘的。這冷中帶點溫暖我並不討厭，但更想待在家。
說真的，我真是愛家的好男人呢。
俯瞰著貫穿整座城市的一條河。走在河旁的路上，我卻一點都不覺得這終點是港口的河浪漫。混濁的綠色映照不出藍天，偶而出現的泡沫，像是魚在說「我在這」，但我卻覺得那更像在呼喊救命。這條人類因為工業化所犧牲的產物令我喘不過氣，真難想像老一輩說以前這裡能游泳呢。
結論，人類還是爆炸吧。
在我想著這些不三不四的東西時，眼角餘光注意到朝我這迎面走來的老夫老妻。我看著這壓倒河的浪漫走到對街。
今天出門只因為是與那個怪女人約定的「課後輔導」。早上起床後才想起來。咦？我好像要上班呢～課後輔導能請假嗎？但仔細想想麻煩降臨的後果，我就直接跟休假的喬恩要求替我上班。
就在我經過一家擁有落地櫥窗的店家，我看著櫥窗反射的自己。身穿大一號的高領黑色毛衣和現在流行的牛仔破褲。這件褲子是上次張弦送來咖啡廳的，衣服則是張弦第一次送來的。
感覺還是有點寒冷。帶著後悔沒多加件外套和混雜著感謝發熱衣的心情，我走向車站搭乘往那片海岸的公車。經過三十分左右的車程。一下車就感受到的海風讓我有股回程的衝動。
之後走著也看著一直以來不變的風景，不同的是今天我是與人有約所以來到這裡。可惜不是女友是怪人，唉。
不知是否天氣算好的緣故，我的腳步並不覺得沉重。終於看到那片約好的斷崖，突然湧上的複雜心情讓我卻步。
看了一下手機。離那次約好的「同一時間」還差五分鐘。我隨性欣賞下風景，突然想做出的習慣性動作被我壓抑下來。心情感到變差了。
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已經過了約定時間的十分鐘。搞什麼啊，直銷都還比較準時欸。
我又滑了一會兒手機，才在遠方看到說熟識也不是的人影朝這走來。是那位自稱「老師」的怪女人，姜依文。
穿著卡其色的毛絨大衣以及短版上衣，加上高腰的九分褲令整體看起來十分修長。搭配那從第一次遇見就掛在臉上的笑容和沉著的眼神，看起來既隨性又成熟。
「張澈同學來得真準時呢。」
姜小姊微笑地打了招呼。
「是妳太慢了。」
很好很好。口氣冷淡點讓她知道誰是老大。
「抱歉，大人總是很忙的。」
姜小姊合起手，眼神由下往上地看著我，說明她的理由。那動作令我不由得移開視線。
人、人家才沒覺得這動作很可愛喔！
像是察覺到我的動搖，她又微笑地說：
「看來張澈同學很期待這次的約會呢。」
「姜小姊，不是課後輔導嗎？」
「也可以是跟成熟的姊姊約會吧，取決於你怎麼叫我囉。」
她往我這靠近了一步。大概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她，在一百七十公分的我面前看來沒差多少。
喂喂……太近了吧。有股我不知道的花香還飄了過來，我不自覺又退了一步。
而且叫姊姊是約會，叫老師是課後輔導。……什麼鬼？
「『老師』。」
「是～」
姜小姊開心地說。
感覺選錯選項了。但現實是無法讀檔重來的遊戲，真是糞GAME。
「嗯～有點餓了。得找個地方坐呢。」
姜小姊伸了個懶腰。我覺得這動作有種慵懶的性感。在你面前的是青春期的男性欸，妳也收斂一下吧。
「去哪？」
我向她提問。
我從以前就不擅長去決定自己沒興趣的東西，更別說還帶著別人。所以我希望她能決定。
「張澈同學有推薦的地方嗎？」
……真麻煩。
「我家。」
「你真色。」
「誰叫我是青春期的男生。」
「那青春男的品味可以讓我知道嗎？」
什麼青春男？妳是電波女嗎？
就這樣我被她牽著鼻子開始行動了，往後這段日子也是。
回過神來，我已經坐在一家擁有地中海風格的咖啡廳裡。藍白相間的舒服色調搭配一眼能望出去的海岸風景，有時我肚子餓或走累了就會在這裡坐著休息。
這裡的主餐只有好吃的義大利麵，但我不太餓只點了黑咖啡跟檸檬糖霜蛋糕。
店裡正播著韓國女子雙人創作團體的歌，團名叫「臉紅的思春期」。剛開始聽這團名覺得色色的，我真不愧是青春期的男生呢。主唱特殊的嗓音唱起歌來甜甜的，感覺耳朵要懷孕了。我很喜歡。
我一邊享受著耳膜女友，一邊無言地盯著姜小姊正跟服務生點餐。
「看來張澈同學品味不錯呢。」
她跟服務生點完餐後笑著對我說。
「姜小姊謝謝妳的稱讚。」
我意興闌珊地回答。
其實這家店也是這海岸附近唯一一家。
「不是說好要叫我老師嗎？」
姜小姊鼓起臉頰，我卻感覺不到生氣。
「說真的，我不相信你是老師。」
看到姜小姊換出一副「哦？」的好奇眼神，我繼續說：
「我問過學校的單位，也看過學校的教師名單。並沒有妳這個人。」
那天遇到姜小姊後，隔天我趁學校下課時間跑到辦公室詢問班導師有沒有叫「姜依文」的老師，班導說並沒這個人，也查過教師名單了。
我盯著她的眼睛，不想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呵呵，沒想到張澈同學竟然主動對我有興趣呢。」
她一派輕鬆，絲毫不透露一點破綻。
「所以妳到底是誰？還有盯上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說呢？」
她瞇著眼盯著自己那有點漂亮的手指。不看著我的樣子不像是在逃避，反倒像是不把我放在眼裡。
「保險業者吧。不好意思我全保了喔，而且我未成年。」
我只想得到保險業者跟直銷這兩種可能性了。不然約我出來幹嘛。
姜小姊突然眨了眨她那雙成熟的眼睛後大笑。
「哈哈哈。不、不愧是張澈同學呢。哈、哈。真的覺得你越來越有趣了。哈哈哈哈。」
你不是第一次剛見面就說我麻煩嗎？現在等級一次就提升了。是吃了神奇糖果？
大概是笑夠了吧，姜小姊開口。
「張澈同學，學校又不是只有你們這一間而已。」
嘖，果然也有別間學校的老師這可能性。不過她怎麼知道我就讀哪裡？
「那你是哪間學校的老師？」
這次得逼出她答案才行。
「啊～蛋糕來了，看起來真好吃。」
「……」
我無言地看著服務生把餐點端到我們桌上。
完☆全☆被☆無☆視☆真開心。
我突然有想離桌的衝動。
總之我們似乎只有在吃東西時會安靜這部分有共識。海浪聲的聲音填補了這段時間的空白。
大概是吃了我挺愛的檸檬糖霜蛋糕的關係，心情也沒那麼差了。算了，從此別過吧。今天就當作被騙出來好了。但看著姜小姊吃著起司蛋糕還邊說「好吃」的樣子。那純真的笑容至少不是壞人吧。
「不問我其他問題了嗎？」
姜小姊也吃完她的蛋糕，喝了一口她的卡布奇諾。
「只吃起司蛋糕會飽？」
「問女生這種話真的很失禮呢。史萊哲林扣十分。」
姜小姊雙手拍著桌子發出「咚咚」聲，對我以示抗議。
不是妳說什麼都能問的嗎？話說我是史萊哲林？！算了沒差。
「妳說會餓卻只點了起司蛋糕而已。」
「女生怎麼可以在第一次約會就吃的比男生多嘛。」
姜小姊又嘟起她的小嘴。
是是是，女生真麻煩。
「那妳教授的科目是什麼？」
「生命健康教育。」
「……」
「又在想色色的事了。」
「才、才沒有。」
應該吧。
我像是要轉移注意力般地滑起手機，回覆張弦剛剛傳給我的訊息。
從那次之後我們有時會用訊息交流。有時是張弦問的問題，有時是些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
張弦傳來的是一張貓咪圖片。
……嗯？不會又傳錯了吧？
妳是不是傳錯了。就這樣回她吧。
就在我剛把訊息送出去時，聽到姜小姊那有點生氣的責備。
「花心。」
她瞇著眼看著我，我只覺得莫名其妙。
「……」
「跟女生出門竟然還在跟另一個女生傳訊息。張澈同學真過份。」
「首先我跟妳沒任何關係吧。」
「張澈同學是渣男呢。」
「也是處男喔。」
我替她補充，深怕我的羽毛被這渣男稱號玷汙。
姜小姊露出微笑，或許是剛吃完蛋糕嘴唇還有點油光的關係，我覺得這笑容有點挑逗人。
「是嗎？我也是處女喔。」
姜小姊輕輕地笑著。
「…………」
我、我是不是聽到什麼重要的情報？！大概是星座吧。哈哈哈。
可惡，我在動搖什麼。該死的青春期。
「順帶一提，我的星座是天秤座。」
姜小姊補充般地開口並帶著微笑直直盯著我。
「……」
「……」
就這樣，我們互相盯著對方大概五秒。
吶，你知道嗎？聽說櫻花飄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喔。所以已經二十五厘米了呢～
不知為何腦袋突然出現這句催淚的台詞和我的腦內對話。
我受不了地別開視線說：
「剛剛傳訊息的是我妹妹。」
感覺臉頰還有點熱。可惡。
「原來真的是女生啊～妹妹跟你像嗎？」
姜小姊把雙手合起來，一副「猜對了」的表情。我才發現她小動作真是特別多。
「有人說很像。」
「那一定很可愛。」
「那妳可能要失望了。」
「就是這點很可愛呢～」
那點？
我真的抓不到跟這女人對話的節奏。
不知何時，夕陽悄悄透過窗戶將姜小姊的臉上抹上一層紅。
似乎跟我的感受一致，她看向窗戶外的夕陽說：
「好美。」
「只是近黃昏。」
我喝下最後一口咖啡。
「你覺得夕陽像什麼？」
姜小姊輕聲地向我提問。
「一生無悔生命要走到盡頭的人。」
我回答。
所以我可能不是夕陽這麼美麗的東西。
姜小姊瞪大眼睛後「嗯」地一聲，有力的聲音像是認同我的話語。
「走吧。」
她開口。
「終於要回家了？」
「張澈同學給你一個忠告喔，和第一次見面的女生不能一直想帶人家回家啦。」
「誰叫我是渣男，真對不起。」
「哈哈哈，去那裡吧。」
我順著姜小姊的手指向外看去，是窗外那片沙灘。
「我想離夕陽更近一點────還有你。」
她這麼說。
或許是被她那緋紅的側臉吸引，我不知不覺地點頭。
就這樣我們離開了店家走向與某個終點連接的階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