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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8-04-22 05:55

[達人專欄] 對一個勇者的回憶．III、縱然終將苦惱

作者：Cecil

大家早安！……對不起其實我是從週六晚上十一點多就一直寫到了現在，老實說我這個禮拜都在想這段要怎麼寫，甚至減少了每天的家事時間還有兩天的晚飯。說好的不想細節直接寫呢

不忍說這段我大概寫了三個還是四個版本，不過終於獲得了我很喜歡的這個最終版我還是很高興。雖然我可能會把重要的周日早上睡掉，但作為結果能寫出這章的話我就沒有遺憾了！

總之，希望有在看的人可以喜歡，這段過去以後我就可以寫各種我特別特別喜歡的東西了
〈縱然終將苦惱〉







　　根據櫃台職員所言，這次的定期測試會持續將近四天。他沒辦法就只是坐著等，於是拜託櫃台職員幫忙，請夏洛特測試結束後在協會等他，這才離開主城去進行一個為期三天的任務，任務內容是清除佔據礦山的食晶蟲。
　　
　　老實說，要不是因為任務酬勞不錯，而且還會贈送一塊打磨過、可以直接做成裝飾品的花朵水晶，他死都不會接需要進礦山的任務。因為身高的關係，他天生就跟狹小的地方不對頭，每次去完礦山，他都會做惡夢，夢到自己掉進礦洞摔了個半癱，之後被長蟲當成巢穴鑽進鑽出。不過，額外獎勵的花朵水晶是真的相當迷人，光是看著，就足以緩解任務帶來的疲勞。這種水晶的內部結構十分精巧，如同層疊的花瓣，顏色也千變萬化，從淺綠、淡紫、亮粉到晶黃都有，無怪乎有人將花朵水晶礦脈形容為岩層中的花田。

　　任務結束後，他拿到長寬各一個指節長的銀灰色水晶，拿去找飾品工匠處理一下，就能賣到不錯的價錢，但他決定先留著。花朵水晶在東部邊境產量頗豐，但幾乎都會被西方那邊的人買走，做成飾品、儀式性用品、建築裝飾、雕像等等，所以這種礦物在邊境也不便宜，隨時有人在收購。

　　要去找夏洛特的那天中午，他對著鏡子打理過儀容，又換上跟他的眼睛顏色比較相襯的外套，最後還好好梳了頭髮，這才匆匆離開旅店，前往冒險者協會。

　　早上的協會大廳簡直就像煮過頭的粥，亂糟糟的。就算櫃台已經擴增到可以同時讓近十位職員同時服務，一下子也還是應付不了趕著早點進行採集任務的新手與熟手冒險者。前往黑地也需要時間，因此打算當天來回的人全都爭分奪秒，接完任務就跑出門去。要是有人敢在櫃檯前猶豫太久，免不了會被後面的人連番催促，甚至大聲叫罵。

　　中午的協會大廳與早上相比，則可說是十分和平。有能力在黑地紮營的冒險者並不避諱睡到太陽高掛天際才起床，向櫃台職員詢問有什麼任務可接的口吻也格外悠哉。許多櫃台職員會趁這個時間外出午餐或者打盹，儲備體力好應付下午的任務回報人潮。

　　先前他請協會留話，當時記下他名字的女性職員正好還在位置上，於是他走過去詢問道：「請問夏洛特．伊貝克大人的定期測試已經結束了嗎？」

　　「夏洛特大人嗎……請問您是？」

　　「四天前來留過話，說麻煩你們在夏洛特結束測試後請她在這裡稍等，當時留的名字是羅恩．勒希德。」

　　女性職員微微蹙眉。「很抱歉讓您白跑一趟，夏洛特大人已經回去了。」

　　「但是我應該已經跟你們說過，」意料之外的回答令他沒能克制聲音中的不悅。「請跟她說有一位叫做羅恩的人想找她。」

　　「真的很抱歉，但是夏洛特大人就是聽見您的名字以後才從後門離開的。」

　　這句話簡直就像在說夏洛特正在逃避他的騷擾。拜此所賜，原本就已經有些喪氣的他，心情不禁更加低落。他向女性職員道謝，旋即離開協會大廳。

　　「蘇拉姆之葉」的櫃台人員已經明確表示過，他們無法像協會人員這樣幫他留住夏洛特。留訊息的效率也不高，儘管「蘇拉姆之葉」的房間是專門為她免費提供，但不意味她一定每次都會在那裡住宿。事實上，她一個月如果能在那裡住宿三次，就已經算是相當頻繁。櫃台人員說，她似乎經常住在黑地，像是更喜歡待在那個地方勝過城裡。

　　可惡。他暗暗咒罵自己。前線主城很大，準勇者又沒有像孔雀一樣好認，在冒險者協會那邊沒攔截到人，基本上就是沒戲唱了。還想再垂死掙扎的話，就只能試試晚上去每家酒館碰運氣。早知道現在會這樣，真該直接睡在協會大廳的。

　　萍水相逢的緣分並不會讓他感到可惜，但跟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再次巧遇，然後二度錯過，就令他格外扼腕。他最初所認識到的夏洛特值得信賴、性格沉穩、想法積極，儘管有脆弱的一面，卻不會教人擔心；相對地，前幾天遇到的那個夏洛特，雖然升上了準勇者，而且是最強的第一順位，卻在半夜醉倒酒館，情緒也不大穩定。

　　他非常在意這種變化。

　　「水果丁南瓜泥──來嚐嚐秋天口味的特色點心唷！加了蘋果、李子還有梨子，美味極了！蘋果酒、蒲公英酒、梨子酒，當然還有葡萄酒，整天都適合飲用，歡迎光臨喔──」

　　招攬顧客的叫賣聲使他打住腳步。停下來看看四周，他發現以各式甜點出名的酒館「麗耶絲帕」正在眼前。自己邊想事情邊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家離協會有至少十五分鐘腳程距離的地方，走路的時候實在得專心才行。

　　對了。夏洛特說過很喜歡這裡的水果丁南瓜泥，就算可能錯過任務集合時間，也非得吃到不可。在困難的考試結束後吃自己喜歡的東西，應該是人之常情吧？他點了點頭肯定這番推想，立刻轉身進了麗耶絲帕。

　　不大卻打理得相當整潔的店內大多是雙人桌，每張桌上都擺了插著花的小陶瓶。這裡要到晚上才會有比較多顧客，因為女性偏多的新手與熟手冒險者這時都還在黑地工作，城內的女性學徒可以趁著跑腿偷懶的下午也還沒到，因此現在店裡沒有多少人。服務生一看見他進店就上前招呼，聽到他和人有約，這就回到櫃台後，讓他自個找人。

　　沒看到棕色馬尾，不過倒是有個在桌上擺滿水果丁南瓜泥、奶油鬆糕、花晶果凍以及一瓶梨子酒，正低頭大吃的身影。他只看過失戀的女人這樣吃點心，不禁心生同情。他還在滿懷憐憫地感嘆時，服務生單手端著一盤絲絨餡餅經過他身邊，把那個人桌上的空盤清掉，勉強騰出空位放新的餐點，他趁著服務生整理時跟著溜了過去。

　　「您的絲絨餡餅。」
　　「再來瓶蒲公英酒。」
　　「馬上來。」
　　「──給我等一下。」
　　
　　大概是他混進這個雙人座的態度還不夠自然，夏洛特立刻就發現了情況不對勁。但他立刻揮揮手趕走服務生，以免拿不到他要的蒲公英酒。

　　夏洛特放下叉子，長長嘆了一口氣。「我可不記得我有邀請你跟我共進午餐。」

　　「不接受臨時報名嗎？沒辦法，因為事前預約被妳擅自取消了，其實我當然也是比較喜歡兩人一起入座。」

　　他偏頭微笑，想看見夏洛特如同前幾天晚上那樣，因為被說中心事而緊皺眉頭的模樣。但她對這句話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一挑眉毛，像在問那又如何。

　　「我明明請協會替我留話，結果他們說妳一聽到是我在找妳，就從後門逃跑了。」
　　
　　「我沒有逃跑，只是不想見到你而已。」

　　「是因為我上次的表現太差了嗎？還是我當時應該無論如何都要打起精神開始第四輪？」他接過服務生送來的蒲公英酒，然後拿起夏洛特點的絲絨餡餅。「我能吃一個嗎？空腹喝酒不大好。」

　　「吃吧。」麗耶絲帕的點心價位不低，但夏洛特顯然不在意被佔這麼點小便宜。「你怎麼找到我的？」

　　「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妳說喜歡麗耶絲帕的水果丁南瓜泥。怎麼說定期測試這種折騰人的東西結束以後，只要是人都會想吃點喜歡的東西，振奮振奮精神吧？」

　　他舔掉沾在指尖的果餡，這才仰頭喝了一大口蒲公英酒。他不嗜甜食，但絲絨餡餅的口感著實不賴，水果味很濃郁，唯一的缺點就是半固態內餡容易髒手。

　　「這樣有件事就怪了，定期測試不是很難的嗎？」

　　「當然。」

　　「我問過協會職員，定期測試是怎麼個難法？他們說測試日期決定以後，會公告給所有拷問官，開放他們入場挑戰，即使多打一也沒關係，只要能讓妳倒下超過十秒就能領獎金。除了場內的戰鬥以外，場邊還會有好幾個魔法師朝妳丟魔法，打中一樣有錢拿。測試期間雖然有名義上的睡覺時間，但為了模擬黑地的環境跟危機四伏的情況，妳如果真的睡著，也會忽然被水魔法弄得渾身濕透，發著抖醒來。最後，就算來月事也不能延後測試時間，因為魔王不會因為妳在滴血，就決定晚一個禮拜才醒。」

　　「八九不離十吧。」夏洛特不置可否。「所以呢？」

　　「那項測試持續了超過三天半，直到今天中午才結束。」他豎起三根手指。「妳還能像這樣坐在這裡吃點心，不會自然得太不正常了嗎？」

　　「這就是準勇者跟普通人的差別。」大概是認為這個話題很容易應付，夏洛特再次吃起甜點。她掰開絲絨餡餅，仰頭讓快要溢出來的餡料滴入口中。「愈往黑地深處，魔物和魔將被封印以後復原的速度就愈快，快到不需要你對牠們用復原藥，就在短時間內長出新肉。面對這種情況，勇者得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進入魔王城，而且途中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休息，因為天上、地上、水裡的任何生物，全都可能是要來殺你的。」

　　「勇者什麼的，不是擅長殺戮的鬼，就是熱愛而且擅長殺戮的鬼。」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胸口隱隱作痛。

　　「妳現在的樣子，跟那句話還真配。」

　　「我就姑且把這當作一種褒獎吧。」夏洛特兩三口就吃掉一個餡餅，轉眼間已經開始在掰第二個。「如果變成鬼就可以表現得像是一個完美的勇者，那很划得來。但是很遺憾，我並不是完美的勇者。如果你可以把前幾天晚上的事情忘掉，說個數字，合理的話我會給你。」

　　沒有數字。不要說數字了，他什麼話都沒有說。他想先喝口酒再說點什麼，但不知何故，平常能輕易讓他精神振奮的酒，此刻忽然難以入口。夏洛特繼續吃起桌上的甜點，速度飛快，沒幾下工夫就一抹嘴巴站起身。

　　「想到的話，去協會留訊息給我。最慢下個月初，我就會根據你說的數字，交代他們付給你我認為足夠的費用。在那之前不需要再試著找我，我要去黑地待一段時間。」

　　他遲了一會才追出去，中午時分人來人往，但他夠高，因此順利捕捉到夏洛特硬是擠過人群的身影。他跟著她去了鐵匠鋪、鍊金術師工作室、皮匠作坊、雜貨店，還有麵包店。他相信只要夏洛特有那個意願，隨時都可以回過身給他一拳，讓他跟塊掉進鍋裡的培根肉一樣，直挺挺倒在正午的石磚街上。

　　但她沒有。

　　他跟著背上一個新背包的她離開城裡，踏上那條冒險者必經的道路。路邊可以看得見，收割完以後顯得無比寂寥的光裸農地。

　　或許是注意到他身上並不是前往黑地所必需的穿著，也沒有帶齊必要的裝備，夏洛特終於在離開前線主城大概半小時後才停下來，大概是為了叫根本沒打算進黑地的他滾回去。她背對著他，因此深秋的凜風吹開她的兜帽時，他只能看見她的棕色長髮劇烈飄揚起來。

　　「你打算跟我跟到什麼時候？」

　　「妳四年前並不是這樣的！」

　　說不上是為了讓聲音能穿過風傳達過去，或是克制不了情緒，他大聲叫道。

　　「你說的是我帶見習，和你、莫格洛還有麗塔去殺水精靈的時候嗎？」夏洛特仰起頭，像在觀望天色，猜測是否會下雨。「當時我當然不是這樣的，那時我並不知道，做準勇者需要付出那麼多的努力。我那時還太天真了。」

　　夏洛特這種不熱不冷的態度令他很焦急，說話的速度也變得更快。「既然妳希望我把前幾天的事情忘掉，那妳當初為什麼還要攔下我？如果不是因為妳說的話，我根本不會察覺妳把我的事情記到現在。」

　　「這就算是我不對吧。那之後我就向女神發誓，我死都不會再喝那麼多酒。」夏洛特輕輕一笑，像是對愚蠢的失誤感到無奈。「早知道我那天晚上直接去黑地就好了。我們兩個的事情，在四年前就應該要徹底結束才對。」

　　「做勇者……」他一字一句問道：「真的得丟掉那麼多東西嗎？」

　　「因為我太弱了，如果我夠強的話，就不會變成這樣子。」
　　「妳已經是第一順位的準勇者，整個前線已經沒有人比妳強了！」
　　「那只不過是假的東西而已。」
　　「……妳說什麼？」

　　夏洛特看著黑地的方向，在她前方，沒有任何人正從那裡走來。

　　「我參加第一次定期測試的時候很快就失敗了。雖然那時候我已經是可以一天一夜不睡，也不會精神渙散的人，但是那根本不夠。我醒來的時候，收到協會的通知，說我必須服藥，否則就得放棄準勇者的身分。所謂的藥，就是可以增加體力和恢復能力的藥，藥的作法和材料不重要，我也不知道。因為還是會痛，我不打算表演給你看，但是我現在就算被砍掉手腕，只要立刻把斷掉的地方接好，過一陣子就可以復原。這是我吃藥吃了四年的結果，而且直到最後一天我都打算繼續吃那種藥。」

　　他所記得的那個喜歡唱歌的夏洛特，慢慢從四年前與他揮別的模樣，變成了如今的模樣。但是，他知道，那並不是她唯一的樣子。在某些時候，她會學水精靈唱歌、會抱著膝蓋仰望浮在夜空的明月，也會像松鼠一樣發出淘氣的笑聲。

　　「那種藥不適合我，我很早就知道了，吃完以後我清醒著，卻不停做惡夢，不想記得的事情不斷出現在腦海裡，想忘掉的東西比什麼時候都清楚。如果不喝酒，或是因為誰而快樂得腦袋一片空白，就睡不著。我試著打聽以前有沒有人因為這種藥發生過什麼，他們卻說沒有，一個都沒有。所以我沒有告訴協會，因為他們一旦知道了我有這種情況，就會阻止我繼續做準勇者。如果他們知道我因為藥的副作用精神不穩定，就會逼我讓位。就算我告訴他們，在黑地深處我不會做惡夢，因為周圍的一切就是惡夢，他們也不會理我。在我參加準勇者晉級面試的時候，他們就問過我，為什麼我要想不開，女人做準勇者，根本就不可能擁有幸福。」

　　夏洛特把頭仰得更高，像在眺望天邊，她抬高音量，彷彿在向無比高遠、某樣唯有人類才相信得了的東西那般探問。

　　「不是我的任何人，憑什麼去決定我的幸福是什麼？生孩子就會幸福？被誰愛著就會幸福？我追求的才不是那種東西！就算是為了讓他們不會再瞧不起我，我也要做給他們看。我喝了很多藥，還是不夠，那時我才明白，如果要到只有最強的人才到得了的地方，僅僅努力是不夠的。但是，我能做的只有這件事而已，所以我下定決心，如果十倍的努力不夠，那我就一百倍去努力，直到變成與魔王平等的東西，有資格代替人類進入黑地去封印他為止！我要讓別人認同我的志向，要讓之後所有想做勇者的女孩知道我的事情。這樣她們就會相信可以做得到，可以將這件事視為幸福。只要想的話、只要有變強的願望的話、只要捨棄無謂的東西的話──」

　　那個已經抱著難以企及的願望走過長長歲月的女性低下頭，轉過身，對他笑了。

　　「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因為只要看著你，我就會忍不住說很多沒用的事。等你想到的時候，去協會留一個數字給我，合理的話，我給你三倍。把這些全部忘掉，然後回去。一輩子不到黑地深處，就在外邊做個不懂這些事情的普通人吧。」

　　他們相連的視線就要由她切斷連結的剎那，他忽然使勁全力，扯開喉嚨大吼。

　　「──鬼才要忘掉啊！」

　　他怒氣騰騰走向夏洛特，抓住她肌肉緊實的肩膀，低下頭，咬牙切齒地瞪著她因為驚愕而睜得大大的綠色眼睛。

　　「我不知道妳看著我的時候都在想誰，但是既然妳對我說這些，我就不能當作沒有聽見！既然妳吃過藥會那麼難受，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把自己藏起來，讓我也跟著忘掉妳？如果我更早遇到妳的話，或許妳現在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夏洛特的平靜似乎被他震出了一點裂痕，她別開視線，嘴唇微微顫抖。

　　「你看起來很普通，很適合普通的戀愛跟普通的婚姻。跟我在一起的話，你能有的就只是等待，而我就算回來了，也只會和你過幾晚，然後就離開，假如你繼續做冒險者，甚至我們也不會有幾次相聚的機會。最後，我會徹底離開你，不管你對我說什麼我也會離開你。那種東西，能讓誰快樂嗎？跟我有過關係的所有男人，最後還是都去結婚了，那時我會再次攔住你，只是因為對這件事感到很惆悵，所以打算在這次去黑地以前，最後再享受一次而已。」

　　既然是最後一次，總得是非常好非常好的，就像麗耶絲帕的點心一樣。
　　就像你一樣。

　　「規律準確的話，離大災害還有一年不是嗎？在那之前，還是可以享受很多次的。妳不會打算真的在黑地住上一年吧！」

　　「我不想跟你一直在一起。對我來說，需要的只有瞬間的快樂。我不需要那種會讓我渴望延續下去的東西。因為我只要想到自己沒有辦法一直擁有那樣東西，就會感到很悲傷。」

　　「那麼麗耶絲帕的點心不是也一樣嗎？死了的話，就再也吃不到了，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他不能理解夏洛特的想法，就像他並不能理解一心要做準勇者的人的心情。但是，他認為要使夏洛特感受到溫暖，並不需要完全理解她才做得到，因為沒有人可以真正理解任何人。這一點，夏洛特對他也是一樣的。

　　夏洛特搖頭，從他稍微放鬆了的箝制中掙脫開來，而沒有絲毫發怒。

　　「不一樣。點心吃再多次都是一樣的，並不會愈吃愈喜歡它，也不會對它產生不想讓其他任何人吃到的心情。但是人不一樣，即使是我，也會想要佔有某個人，不是為了讓對方快樂，只是為了滿足我自己。不顧一切去死，還想在那過程中獲得關愛，從根本來說就是不正確的。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我都沒有資格對誰說：『請你只屬於我一個人。』只有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才能對別人許下那種約定，不然是絕對不可能讓對方幸福的。」

　　她的臉頰在午後宛如枯草色的天空下，劃過一絲反光。他以為自己看錯了，但她立刻粗魯地抹了抹自己的臉頰，緊抿嘴唇，露出懊惱的表情，證明他並沒有眼花。

　　「妳也說了吧，不是妳的人，不可能理解妳的幸福。所以妳也別輕易論斷我適合什麼，就算我適合那樣東西好了，那也並不是我現在想要的。如果可以被妳視為希望佔有的對象，就算妳的心中，把我和妳的願望放在平等的位置，無法把我視為最重要的東西，我現在能肯定地說，我也會很高興。對我來說，只要在妳身邊的人裡面，我是最重要的那一個，那樣就夠了。只要能夠成為，會讓妳在離開人類的世界的時候稍微猶豫一下下的人，那樣就夠了。我想要的東西，不像妳所想要的，是在遙遠到好比天上的地方……」

　　他想著剛才夏洛特說到「我的幸福」的這句話的時候，仰著頭的樣子，眼淚幾乎奪眶而出。為什麼會想要只有死後才能獲得的快樂，他根本就不明白。

　　「而是在我的面前！」

　　聽見他不容曲解的話語，夏洛特的眼裡似乎有什麼融化了。她擠出細弱的聲音，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般那樣，向他確認。

　　「你所想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樣的，等你徹底明白的時候，或許會難以接受也說不定。或許直到最後你也不可能明白，必須抱著疑問度過餘生，那樣你也不會在意嗎？」

　　「當然會在意，甚至可能也會痛苦，但是就算那樣，我還是想要靠近妳，因為我不想看到妳獨自被這些事情糾纏。如果我難受，那麼妳肯定也正在難受。這樣妳就不會覺得那麼寂寞了吧？就算到最後的最後，我們還是在苦惱，至少我們……正在為同一件事情苦惱不是嗎？」

　　想到夏洛特以前曾經說過的話，還有她當時的表情，他停頓了一下。

　　「以前妳是那樣跟我說的──並不是只要想做，就不會有疑惑跟煩惱，但即使如此也想做，不是正好能顯示出決心嗎？」

　　「以前的我……真是天真。」

　　她抬起頭，看著他身後的天空，彷彿越過他的肩膀，可以望見以往的景色。

　　「一直到這幾年我才明白，我們誰也各自背負著那樣的東西：別人所不理解的熱與冷，別人所不理解的明亮與昏暗，別人所不理解的顏色──我們全都獨自面對著那些東西，承認不了其他人無法理解我們的事實，因為那樣實在太寂寞，所以假裝其他人也能理解，把那種東西當作是其他人也能理解的東西，就那樣欺騙自己生活著……羅恩，到最後，我們所感到悲傷的，一定也不會是同一件事情。就算是那樣，你也不會後悔嗎？」

　　「就算後悔，妳也不會知道的，因為妳會丟下我自己離開。讓妳反覆想著我到底會不會後悔，用這種方式記得我，就是我唯一能給妳的報復。」

　　他卸下她肩上那個沉得讓人咋舌的的背包，將她攬入懷中，試圖讓她靠近自己的胸口，好忘記那裡空蕩蕩的感覺。

　　就算他擁有了站在這裡的她，卻擁有不了未來會離開的她，他也還是不打算放手。他不知道夏洛特所說的因為無法延續就不想去擁有的心情是什麼，對他而言，在可以擁有的時間內徹底佔有自己喜歡的東西才稱得上正確。就像夏洛特說的，如果努力不夠，那就十倍百倍地努力，直到成為與她平等的人。他的成功，決不會是讓夏洛特放棄作為勇者的願望，而是讓她開始覺得剩下的時間是那麼地短暫。即使她感受到這個事實的時候，或許也會心痛，但就像他說的，那是他唯一可以報復她的地方。

　　「讓我猜看看……妳剛才說的所有事情，只有我聽到過吧？」

　　夏洛特沒有伸手回抱他，也沒有推開他。「你說的沒錯。」

　　「妳說，有一個長得跟我很像的人，對妳來說很重要的人。但是，就連那個人也沒有聽到過的事情，沒有看到過的表情，沒有分享過的心情，妳卻全部都對我表現出來，明明光從這點來看，我就已經勝過他了。可能妳會覺得，對我有好感是什麼糟糕的事情，因為我長得跟妳忘不了的人很像，但是在我看來，我明明就比那傢伙還要更靠近妳。」

　　他輕輕摸著夏洛特束得又高又緊的馬尾，將束頭髮的金屬環往下滑，她的頭髮因而鬆開了一些。不知不覺間，她的臉貼在了他的胸前，就像因為非常疲倦，而想靠著什麼打盹的旅人一樣。

　　「遲早我會超過妳心目中的那個傢伙，會擁有比真貨還要高的價值。如果妳讓我試試看的話，我一定會讓妳明白這一點。」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在心裡用了向女神發誓所用的字句，同時放開夏洛特，讓她能夠仰望自己。

　　「妳說自己很快就要死了，我覺得正是因為那樣，我們才不應該浪費時間。不要想什麼資格之類的事情，誠實說吧，妳覺得我怎麼樣？」

　　「很煩人，很愛問東問西，會逼我說出心裡的話，會讓我覺得心煩意亂，不准我自己煩惱。剛才說了很多大話，簡直比因為剛獲得滿足所以胡亂答應要買房子給我的人還要誇張，讓我有那麼一點點，想要相信那些荒謬的話……的人。」

　　說出這些事情的時候，夏洛特的臉變成了櫻桃色，視線也飄到一邊，彷彿突然覺得光禿禿的農地很有觀賞價值。這時，他終於恢復了捉弄她的時候會露出的笑容，輕輕摸著她泛紅的耳朵。

　　「我的話比較簡單，覺得妳是個笑起來很可愛，害羞起來很可愛，脫光衣服還有喝了酒以後就會變得更可愛的人。」

　　「真下流。」

　　完了。就連她鄙視他的眼神，他都突然覺得很可愛。不懂得欣賞女性拷問官和女性準勇者魅力的人，損失的東西還真不是一星半點。他一邊惋惜著自己先前錯過的數年，一邊把頭低得更低，以便碰到她的嘴唇。雖然她離開麗耶絲帕已經是幾個小時前的事情，他卻還是覺得他正在跟著重新回味絲絨餡餅、花晶果凍、奶油鬆糕，以及水果丁南瓜泥的味道。兩人終於分開以後，夏洛特停了一會，又狠狠揪住他的領子，逼他再嚐了一次那些甜點。

　　終於分開以後，他好不容易讓夏洛特答應會縮短待在黑地的時間，在一週後回來。大概是情緒終於過了，夏洛特的表情又變得有些冷淡，並且不解風情地告訴他，即使她非常努力，也很難控制自己突來的情緒，所以有時會為了不要讓他無端遭受波及而要求獨處。他也告訴她，自己會跟她一樣努力，讓她不要因為藥的副作用而感到自責，還有──

　　他還想繼續說的時候，她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露出似乎有些困擾的微笑。

　　「夠了，你不要那麼努力。像笨蛋一樣努力是我的工作，明白嗎？」

　　說完這句話，她就背起裝得鼓鼓的行囊，轉過身，在被風吹得低低的草原上邁開腳步。而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還要問她最後一件事，於是叫住她。

　　他永遠忘不了，她一聽見他的聲音就停住並且轉過身的時候，瞬間湧現的心情。
　　那比酒或性都還要危險，光是感受到那份心情，他就覺得自己可能會上癮。

　　「妳記得我聽見妳唱歌的事情嗎？」

　　「記得。」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拷問官會那樣唱歌。以前我一直都認為，拷問官很奇怪，遇到妳以後，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奇怪。妳唱歌那麼好聽，為什麼卻去做準勇者？」

　　「我再也不能唱了。」她舉起手，碰著喉頭，在那下面一點的位置，掛著代表準勇者的白金識別牌。「第一次測試的時候被打中喉嚨，好幾天沒辦法說話，就算能說，也很難唱歌。本來我還希望最終會好的，但最後我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唱歌了。這是少數我覺得可惜的事情。不過我後來想想，那樣也好，反正討伐魔王的時候，唱歌並沒有什麼幫助。我走了，到時見。」

　　夏洛特的背影慢慢遠去，直到徹底消失在代表黑地邊緣的森林中。在那之前，她一次也沒有回頭。他看著那景色，身處在前後皆無來者的曠野中央，心中有種困惑。

　　人的才華跟願望如果不是位於相同的地方，是不是就會像夏洛特這樣？如果人的志向是依照天賦決定，夏洛特是不是就能感受到更普通的快樂？

　　然而他許久以後才明瞭，這些問題不可能得到答案，因為失去的東西是不會回歸的。
　　就像最終進入了魔王城、被追封為「勇者」的夏洛特一樣。







To be continued.
果然該吵架就是要吵架呢，然後熱吵完要熱烈地和好，至少這對是這樣啦。難怪前幾版全部難產（誤

設定上夏洛特就是機體等級上限 60 結果硬是要拼到等級 90 的人，擴充上限當然是要代價的！她做勇者的理由目前來看已經提了兩個，背後理由還有一個，雖然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不過我很喜歡由這些理由所構成的固執到讓人生氣的夏洛特。這次想寫的故事就是這樣執拗地前進，讓喜歡上她的羅恩覺得有點孤單又有點辛苦的故事，感覺會很美味呢（M 屬性通常運轉

現在的話去吃早餐時間剛好呢，窗外不停傳來鳥叫聲，明明這幾年我連新年守歲都做不到，為什麼今天會弄成這樣！我還是第一次寫文寫到這個時間……話說回來，我只要一熬夜，我的臉就會很忠實反應這件事 但是如果可以寫出我喜歡的東西，就算一個月都只能戴著口罩活動我也絕對不會有一句怨言！看到這裡的人請默默幫我加油。
下次希望可以寫很多夫妻故事，但我還是不會開車的！想像力就是你的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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