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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8-08-10 12:20

[達人專欄] 《相繫永生》章之十六 過往與現下

作者: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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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簡介、章回列表



章之十六 過往與現下
 

 

  相對於其他星系被毫無章法的小規模混亂狙擊,渾沌星系一個月中總是有那麼幾天,在星系某個角落被浸滿血腥。
 
  有時人們還有反擊哀號的餘力,有些生息則在瞬間就被毀殆盡……現場終歸成為一片荒蕪的土地,只餘少數倖存者苟延殘喘地從頭重新。
 
  七刀將弱者斬除,留下空間與資源給剩下強悍的基因。
 
  肅清任務。他們代表著主神的意志、世界的法則……以血彰顯。
 


 
  「里克殿下,確定了。不是幽瑟斯少爺,是個光明神族的女人。
 
  「呵,我就知道。我那堂哥分明不在黑色地帶,又怎麼會有他的氣息?」
 
  「但,人在二夫人那。」
 
  原本興致沖沖的里克動作一頓,整個皺起眉頭來。
 
  「在萊克兒夫人……?嘶──這有點難辦。先不說身分,她手上還有幽瑟斯那傢伙的七刀陣印,要用強肯定是不行的。」
 
  「陣印發動消耗的是主神的力量。小的認為,二夫人不會輕易動用吧?」
 
  「不會輕易動用?你新來的嗎?那女人看起來一副與世無爭的清高樣,實際上可悍了!你犯上她,她有什麼力量用什麼,就是滅了你不和你客氣。上次私下弄了批打手過去找點麻煩想給我那堂哥一個警告,哪知那女人陣印一開就把那些人全宰了,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像是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回憶,里克悄悄抖了抖,果斷下了新的指令。
 
  「先去通知我父親。我那堂哥會回來肯定是執行肅清任務了。總之,先監視,趁他戰力大減,先設法將那女人抓到手再說!」
 
  「是。」
 
 
 
 
  「嗯,看來幽薩那孩子的任務進行得挺順利的喔。」
 
  一天,萊克兒夫人笑咪咪地表示。
 
  「您怎麼知道?」
 
  「有人開始打這棟房子的主意了,莊園外圍有一些鬼鬼祟祟的小動作。」
 
  在第一天晚上睡不著離房散步、卻迷路被萊克兒找到後,泱就知道這位海魔夫人能靠低頻音波收集環境情報了。因此,對於她能知道這種事,倒也不太訝異。
 
  「……人質戰術嗎?」
 
  「對。」萊克兒讚賞地看了泱一眼,又轉回視線,隨意翻著手中的曲譜,「不過,我想就算他們成功了也不會有什麼太實質的用途的。」
 
  ……因為幽薩不會顧她們的命嗎?
 
  泱實在很想反對。
 
  「幽薩有『心』。」
 
  「就算如此,妳知道他們七刀死神要是抗命了會如何嗎?」
 
  泱得腦中瞬間閃過一段回憶,忍不住微微抖了一下。
 
  「會死。抗命了,會死喔。」萊克兒輕笑了笑,「這時就令人為難了。若真的有這麼一天,我究竟是該為了孩子放棄生命,還是為了歌唱放棄孩子呢?」
 
  泱不解地望著她。
 
  但萊克兒只是笑著直接為這段對話做結,「所以還是自己盡量增強實力來得好呢。妳喜歡音樂嗎?要不要來合合看這首歌?」
 
  對於這個問題,泱自信地微微一笑──她可是能唱出最美音色的、殊音族的女兒。
 
  但沒多久她就被震撼了,和以往比起來,那是一次截然不同的體驗。
 
  她第一次知道,音樂也可以這樣。與她純粹的乾淨不同,充滿了淒厲的魔性,帶著歲月累積的沉重敘事感,卻又優美得連她都自嘆弗如……這絕對不是單單喜愛歌唱的人就能辦到的。
 
  幽薩的母親,究竟是什麼人?
 
  這個疑問在晚餐時,終於被泱提了出來。
 
  「我?看妳困惑半天,早問就行了,這種事說說也無妨。」
 
  泱看著萊克兒的笑,抬手搔了搔面頰。
 
  她表情很明顯嗎?!
 
  「我熱愛歌唱,本來是一名歌手,在渾沌星系算是小有名氣。」
 
  看著那張高貴魅惑的臉,泱理解地點了點頭。
 
  「但後來我怕了,怕有天會被殺害,這樣我就再也無法歌唱了。於是我耍了心機用美貌和歌聲誘惑了納狄爾家的現任家主,嫁給了他……」萊克兒笑了一下,其中意味十分複雜,「這男人愛好血腥和女色,別人三妻四妾,但在他家中像我這樣的女人卻不知凡幾。有次他在任務回來洗浴時想起了我,就把我叫去……」
 
  想起那個湖水綠的藥浴,泱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而萊克兒揉了揉額角,似是有些無奈,「幽薩那孩子就是那次偶然有的。也幸好那孩子成器孝順,之後他父親雖然對我漸漸失了興趣,但也不敢虧待。也算是,母憑子貴吧。」
 
  「您就這麼犧牲了自己的愛情和未來……不後悔嗎?」
 
  「後悔?怎麼會呢?」偏了偏頭,萊克兒笑笑,「我能永遠唱愛唱的歌,甚至有了一個如此優秀的孩子,還能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看著她的微笑,泱默然。不知道是人有所志,還是這位夫人所追求的幸福就如此簡單。
 
 
 
 
  『您殺了我算了。』
 
  他無言以對,看著對方的豔麗紅髮在順著風揚起,又落回肩上,彷彿在垂死掙扎。而紅髮的主人表情平靜得、像是接受了所有不公平的一切。
 
  『反正我們這些螻蟻,只是用以服侍納狄爾家的侍族,死了一個也無妨。而且,這樣也能給您伯父一個交代,平息他的怒氣。』
 
  她說得沒錯。
 
  五指緊了緊,他沒動手,卻是抿住了唇,皺起眉頭。
 
  那雙碧綠色的眸對上他的視線,他卻發現自己讀不懂那種目光。
 
  為什麼她願意……?
 
  他不懂,是因為他明白:恐怕沒人能比死神更清楚,這世上的一切對生命有多貪婪。
 
  『幽瑟斯殿下,里克殿下的妹妹……或說您的堂妹,不是我殺的。』
 
  『……所有證據都指向一個方向。妳說不是妳,那又會是誰?』
 
  『您可以處決我,但請您相信我,我是清白的。』
 
  『……』
 
  『請您,親自動手吧。』
 
  她闔上眼,微微仰頭,露出了脆弱纖細的項頸。
 
  只要一刀下去,所有問題都能解決了吧?
 
  但……
 
  『我信妳。』
 
 
  掙扎著睜開眼,他疲憊地看著眼前微微晃動的景物,忍不住甩了甩頭。
 
  「越休息感覺越累……還真該死。」
 
  每次在他精神狀態最差的時候,那些過去的記憶就會跑出來,瘋狂地逼始終避免去回憶過去的他重新想起。
 
  ──我信妳。
 
  ──既然妳是我手下的人,我會護妳。
 
  ……。
 
  他再次甩頭,逼自己從過去回過神來。
 
  高空的風一如往常的強,但這次多了種少有的冷冽,吹得這棵堅強長在浮島壁邊的大樹不住搖晃。
 
  幽薩抱著新月就坐在一條粗枝幹上,依舊是一身凌厲的黑袍。擁有火焱之力的他並不怕冷,只是血污間頗見狼狽。
 
  遠方的天空是彩霞般的紅,地面還能隱約看到耀眼的焰火閃動……他的傑作。
 
  簡直像是,像世界點亮他的招牌,在在外漂泊了百年後、說「我回來了」似的。
 
  這樣……也不錯。
 
  攏了一下自己因乾透的血而略顯僵硬的斗篷,幽薩起身確認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再度展翼向下一個目的地飛去。
 
  灰漠之地
 
  那是個看不到生命與綠意的地方,毫無美感,本就不值人們一記。但對他來說,那裡卻有另一個不同的意義。
 
  ──那是伊莎瓦爾最後被曝屍天葬的荒原。
 
  天空,似乎比平常更渾沌。像是把他手下的亡魂都給攪進去似的。
 
 
 
  戰著眼前成群的目標,他不確定這是主神的刻意,還是巧合。
 
  這裡現在被鐮族的某個小型傭兵團當成勢力範圍,成員清一色是……武鬼一支。
 
  那是個以不俗的速度和與生俱來的戰鬥方式聞名的一族支系──他們的五指全都長著匕首一般長而銳利的爪子!
 
  血從身上被爪子剜開的零星傷口流淌出來,又被袍子無聲無息的吸收。那樣熟悉的戰鬥模式卻令他不禁恍然,彷彿能在這色彩單調的荒漠上,找到與過去連結的影子似的。
 
  ──像是「她」用靈魂創造了這片土地的現在。
 
  沒再細想多餘的事情,他面對整個傭兵營地數十名目標的圍攻,專注地展開現階段的最終肅清。
 
  沒多久,十幾具屍體已倒在腳邊。
 
  「他力量太強了!快把『那個』打開!」
 
  哪個?
 
  眼睛狠狠一瞇,他左手一揮發出一道火刃,鎖定那名脫離戰圈的武鬼,一擊將他的背整個劈開一道猙獰的裂口,燒得一片焦黑……但他仍抽搐著死命撲向前。
 
  而就在那武鬼中招的那一瞬間,一股劇痛瞬間鑿子一般狠狠穿入腦袋。眼前不由得一黑,他悶哼了聲,左臂卻又挨了一爪……這似乎讓那些武鬼發現了什麼。
 
  「快!趁現在!」
 
  「阿凱!你還好嗎?!」
 
  「還死不了!唔……快拖住他!」
 
  所見之處一片漆黑。魂鐮橫掃,他再度強硬地將身周的對手逼開一大圈。
 
  就著緩緩恢復、仍有些模糊的視線應戰,他忍不住在心中咒罵了自己一句犯賤──
 
  上次被掏空的元素力量還沒恢復完全,再這樣用火焱之力攻擊下去,別說弄不死目標,他若想撤可能連駕馭風之元素飛翔都有困難了。
 
  地表突然振動起來。
 
  一圈一圈的陣法圖騰轉動著亮起黑色幽光,隨著圖騰籠罩的範圍漸漸擴大,黑色的光束猛地射上了天空,乍看之下,像是從地面結起了一個巨大的牢籠,沉默而堅定的束縛著其中的野獸。
 
  「糟!」
 
  迅速從戰鬥中抽身,幽薩化出黑翼正想搶先在陣法完全發動前衝出這黑色牢籠的範圍,一名武鬼卻抓住他脫戰的一瞬空隙,猛地撲上來死死扣住他的腰。
 
  這種不要命的舉動顯然出乎他意料之外,幽薩瞬間迴刀將對方從中整個劈開,卻沒想到他拚著最後一口氣也要將爪子勾到他身上去,用全身的重量拖住了他的動作。
 
  在這被拖延的短短幾秒之間,陣法發動了。一種無名的沉重壓力當頭罩下,一時間,連提起魂鐮都彷彿必須用盡全身之力才能辦到,才浮空的他重重落回地面。
 
  「唔!」
 
  腰後被嵌入一股火燒般的刺意,還沒來得及站穩,一陣連心的劇痛就在此刻熟悉地從背上綻開,令他眼前空白了一瞬。
 
  『……伊莎?』
 
  在那眨眼的失神間,一記攻擊再度從身前抓下,從左胸口到右腰側,狠狠一道,真實得將他從不切實際的過去扯回現下。
 
  『不……不對……』
 
  他苦笑,壓下了一種想就此死去的念頭,直接徒手將身上掛著武鬼撕開扔到一邊,甩動揮動魂鐮將另一名撲上來的武鬼狠狠打飛。
 
  那樣太過深刻的感情就這麼戛然而止,像是一筆濃墨畫在宣紙卻被紙鎮阻了一道,不是說忘就能忘的……甚至無法輕易放下。
 
  但,伊莎瓦爾死了,還有一個泱……在等他。
 
  左手揪住斗篷快速用單手打了個結讓布料稍微壓住身上不住溢出鮮血的巨大裂口,幽薩舞開魂鐮。
 
  一顆頭顱再度因血月的致命舞動而落地,牽動全身上下的動作令他感覺肌肉似乎從傷口邊緣被撕扯開來。
 
  血珠灑落地面,幾乎不到一秒就被地上的陣紋吸收了……而上空的黑牢散出的光芒卻似乎愈發燦亮!
 
  感覺體溫隨著失去的血液的累積漸漸流失,魂鐮卻在掌中越發熾熱,幽薩壓抑著漸漸變成血色的視線,和左心口漫上的一種灼燒感,露出一抹苦笑。
 
  又一條生命從魂鐮下殞落。麻痺感從四肢末端傳來,視線也開始模糊了。
 
  「這樣還不倒?!」
 
  耳邊傳來這麼一句話。就在這時,那群武鬼的首領以極快的速度竄到他身前,一爪格開他已經無力運用自如的魂鐮,一爪卻是直直刺穿他右胸膛!
 
  「對不住了,納狄爾殿下。」
 
  低語了一句,他抽手拉出一串血花,鬼魅般退回原位,向倖存的同伴揮了揮手。
 
  「都退開!傷成這樣,光幽囚之陣吸血就夠他死了。」
 
  一大口血狠狠吐出來,他明白自己已經是繃到極限。在意識徹底墮入黑暗之際,用魂鐮撐住的身體晃了晃,他卻是呢喃了一句話:
 
  「又太超過了……真不想露出那種模樣被人看到啊。」
 
  四周突然像是整個被清場般空曠起來,耳邊似乎傳來了戰勝死亡的雀躍低呼。
 
  幽薩聽著,一會兒緩緩抬起頭,染著血污的俊美臉龐卻是揚起一抹詭異的似笑非笑……他原本深邃的黑瞳整個都呈赤紅了!
 
  「我該感謝你們對納狄爾家的尊重、沒當場殺了我。有句話說……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你們知道,對納狄爾家來說,『怪物』不是形容詞……而是名詞嗎?」
 
  「……什麼?!」
 
  魂鐮猛地被劈入刻滿光紋的岩地,竟是以不可能的姿態將陣法的循環硬是砍出了個缺口!原本沉靜掌握在主人手中的血月突然狂爆了起來,炸開了一片血花,像是要把先前吸收的血全部吐出來一樣!
 
  「魂……他的魂器……爆炸了?!」
 
  面對眼前出乎預料的景象,武鬼們本能的感到不對勁。
 
  「小……小心點!」
 
  未知的危險當前,首領出聲提醒,但這樣的帶著顫音的警告在狂風呼嘯的荒原顯得完全微不足道。
 
  一時間,首領對方才舉動的後悔全表現在臉上!
 
  跪倒在地上,血月碎成一團血霧圍繞在主人身旁,而幽薩的身形此刻也詭異地模糊起來,化為一團黑影,與血霧融合,扭曲著重組成型……一個不能稱作是生物的東西用兩條獸一般的腿直立起、身體是能徹底吸收光線的純黑色。要不是頭上的一對短角和散著紅光的眼,武鬼們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連五官模樣都看不出來的東西是剛剛那染滿血污、卻仍顯得稀世俊美的死神!
 
  「只有血月……不夠吶……」
 
  混著咕嚕聲的沙啞語句從那黑影中傳來,像是深淵迴盪的魔音。
 
  一種沉重而古老的氣息像是從被挖開的墓地傳來,盯著眼前的武鬼,那雙無機物般毫無感情的眼中紅芒大盛,微微伏低了身子。
 
  「血……不夠呢……從……你們身上取吧!」
 
  武鬼們正想開口向同伴發出警告,對方卻閃電般撲了上來,一下將一名武鬼按翻在地上。
 
  旦見那武鬼只來得急發出一聲短促的哀號,便被一口咬住頸子,眨眼給吸成一具乾屍!
 
  「還是……不夠呢……轉換效率……太差了……」
 
  四肢著地踩在新死的獵物上,黑影抬頭,尖狀的舌在染血的嘴角舔了圈,露出一口銳利的牙,赤紅的眼像是在物色下一個祭品。
 
  「接、下、來……誰呢……?」
 
  「怪……怪物啊啊啊!」
 
  「快逃、呃啊──!」
 
  「再、來……你們,一個也、逃不掉的!」
 
  一陣黑暗的啞笑順著荒漠的風急速擴散,以恐懼牢牢支配著所有生物的意識。
 
  會……死……
 
  這是每人腦中的最後一個意識。
 
  「螻蟻們……為我獻上生命吧!」
 
  慘叫聲眨眼便被狂風吹散。
 
  毀去最後一具屍體,那黑影仰頭望向風的方向,卻是扭曲著倒了下來……
 
  意識終於從一片混頓中尋回主導權。帶著一身沾滿灰沙、扭曲的骯髒傷口,幽薩掙扎著提臂看了眼自己已經恢復原狀的手,用最後一點力氣朝上空發出信息後便任由手無力地落下,分明的骨節敲在堅硬的岩地上。
 
  天空倒映在他眼中,仍是一片混亂的黑與紫,並不美。只是……
 
  「為什麼……總是……和那天如此相像啊……」
 
  他露出一絲苦笑,靜靜闔眼。
 
  胸口沉重的傷在渾沌神族強大的回復能力支撐下正掙扎著想收口復元,荒原的風,他也已想像過無數次了。
 
  原來,這就是……她、最後得到的感受啊。
 
 
 
  早不是第一次踩上納狄爾血統的底線了。每次的結局總是被抽乾力氣,雖然身體狀況不會糟到足以致命,給人的感覺卻彷彿瀕臨窒息一樣,漫長而痛苦,令人寧願死去,卻又無力自我了斷。
 
  每次結束這種「喰血」狀態,不是自己拚著搞壞身子爬回宇航船休養,就是發出信息讓族人來接自己回去治療──肅清任務遇到這種狀況,只要是在亞爾多達,他都會選擇後者,而醒來時也多已被照顧妥當。
 
  可那次睜眼,虛弱得幾乎起不了身的他第一眼看到的仍是那片紫黑色的天空,再來是一旁與天空形成對比、色澤亮麗明豔的她。
 
  『……伊、莎?妳、怎麼、會、在這……?』
 
  控制不住自己的訝異,他忍不住開口,卻連一句話都難以說好,聲音也嘶啞得幾乎無法辨認。
 
  凝視著這樣的他,那雙碧綠的眼平靜而恭謹,卻帶著一點點悲哀歉疚,血般的長髮就在抿起的嘴角邊順著風輕揚,像是在那張美麗的臉上割出了一絲絲血痕。
 
  『幽瑟斯殿下……我們回去吧。』
 
  困惑地看了她一陣,一時間,他心中雪亮──
 
  自己因維護這女孩一事得罪了伯父,收到訊息後,其他侍族怕被遷怒不敢出面,而以伊莎瓦爾的身分又聯繫不上其他納狄爾家直系成員,只得由她自己頂著被半路抓去私刑處決的風險溜出來了……這或許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獨自離開黑色地帶。
 
  垂下疲憊的目光,他輕應了聲,感覺一隻柔軟的手環過自己頸後,縱風將他給托了起來。
 
  『妳這樣亂跑……太危險了。好歹……我也是神主七刀……之一……不會那麼容易死的。妳……』
 
  『別這麼說,我的殿下。伊莎瓦爾這條命,是屬於您的。』
 
  她以無比堅定的口吻,回應了他的輕語。
 
  這樣的忠誠不是因為與生俱來、神主所賦予的責任,而是因為,他是他……
 
  那天歸途的輕航機上,他將頭枕在這年方十五的女孩大腿,睡得卻比任何一次都安穩許多。
 
  呵……他的伊莎瓦爾。
 
  從此無論他怎麼仰望,那片天空千年不改,卻再也不會有那個女孩的影子了。
 
 
 
  從一片混沌中甦醒過來,他首先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純白無瑕的天花板。
 
  身體的不適感已經減輕到可以不影響身體活動的程度了,熟悉的香氣隨著水流的聲音飄盪在整個空間,即使有點恍惚,他也很快明白了自己身在何處。
 
  一旁傳來輕盈到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
 
  緩緩轉過頭,他平靜地看著來者走到水池另一側,將開著的水龍頭擰上。
 
  「辛苦了……幽薩哥哥。完成了嗎?」
 
  「……嗯,都結束了。」
 
  「呃,這次的任務,有讓你……必須到那種地步嗎?」
 
  「……別說了。目擊者是都死了,但感覺還是挺……羞恥的。有這血統保護不是差,但我覺得要是外觀的行為舉止能更人性化一些會更好。」
 
  「……噗!竟然給打回原型,讓黑帝斯哥哥知道他一定會揍你一頓。」
 
  「我承認我有一堆小失誤,但千萬記得幫我瞞住他。」
 
  一邊傳來弗里妲帶著一股安心的忍笑聲,幽薩從水中撐起身子,透過破碎的衣服按上自己胸口,看著那已經癒合到剩下淡疤的長長抓痕,沉默了一陣,接著嘆氣。
 
  「飲食方面我在外頭已經準備好了。衣服我放在這,哥哥你若不想多泡一陣,換了便出來用餐吧。」
 
  見她放了東西轉身就要離開,幽薩喚住她。
 
  「小弗。」
 
  「嗯?」
 
  「是妳帶我回來的?」
 
  「是。怎麼了嗎?」
 
  「……謝謝。」
 
  聞言,弗里妲笑了一笑。
 
  「應該的。」
 
  在這空間的入口被重新關上前,幽薩仍聽到她嘀咕著。
 
  「可惜那些屍體已經毀得看不出種族了,不然看我不好好用經濟制裁那些傢伙,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喝西北風』……!」
 
  一種熟悉的感覺彷彿又重新回到他空虛的心中。聽著那遠去的碎唸,他終於輕輕微笑起來。
 
  沒事的。應該。
 
 
 
  又是那張熟悉而相似的臉啊,帶著一貫無所謂的表情,坐在他對面,撐著臉,腳晃啊晃的,看著他將一整疊的文件簽章、收好。
 
  『吶,殿下。您真的會娶我姐姐嗎?』
 
  『就說叫我幽瑟斯就好了,亞基瓦爾。』抬頭,他含笑看著對方,『當然會。』
 
  『但我們的身分……我覺得別說您家族了,連我母親都不會祝福。』
 
  亞基瓦爾的話語像針刺一般,他蹙眉,語氣不自覺變淡了些。
 
  『我娶妻,關他們什麼事?而且,我母親並不反對這件事。』
 
  『我知道啊,自從那次姐姐冒著被暗中抓去的生命危險從外面接您回宅,二夫人就一直很喜歡她。但,您父親呢?』
 
  『呵。』他冷笑了下,『那老頭又更沒資格過問了。等他打贏我再來談反對吧。』
 
  『娶了姐姐,您在家族不會好過的。』
 
  『妳在擔心我嗎?』
 
  『當然。小的可是您最忠誠的下屬,一切以為殿下好而優先。』
 
  『不是下屬,是妹妹。』聲音終於回暖,他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黑帝斯和小弗也幫忙罩著呢,沒事。放心吧。』
 
  『吶,殿下……您堂妹被殺,您都不生氣嗎?』
 
  『要是我生氣,就不會決定和伊莎在一起了。』
 
  『……說到底,您果然還是懷疑姐姐。』
 
  『……』
 
  『殿下,姐姐明天就成年了呢。她不再是旁人眼中的孩子了,而是可以拿來對付您的工具。您如此猶豫不決,真的能保護好她嗎?』
 
  『亞基瓦爾。』他抬起視線看她。
 
  『在。』
 
  『妳想說什麼?直說吧。』
 
  話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帶著一分對待敵人般的冷意。
 
  但沒想到,對於他所表現的態度,亞基瓦爾卻是露出了一分勝利似的微笑。
 
  『是。我是來和您分享一個秘密的。』
 
  『……秘密?』
 
  『當時殺了您堂妹的,不是姐姐。而是我……亞基瓦爾!』
 
  看著那張臉,他愣了一愣,卻猛然醒悟過來。
 
  這對姊妹是性格迥異沒錯,但的確是貨真價實的雙胞胎
 
  伊莎瓦爾溫和,亞基瓦爾叛逆,雖然乍看之下並不會有兩人其實長得一樣的感覺,但……別說外人了,若單看容貌不參考神態或是其他要素,連他都無法百分之百分辨出兩者!
 
  『妳現在和我說這個,有意義嗎?』
 
  『我得到了神諭喔。』
 
  『神諭?』
 
  『我們拉喀爾家是負責監督納狄爾家侍族的處刑者。您那個堂妹,不是真正的納狄爾,留在那狄爾家,充其量也不過成為一名侍族。但您伯母卻隱瞞了這件事,將其冠上了這個高貴的姓氏,企圖混淆這尊貴的血脈。神諭,殺之!
 
  『……但妳讓伊莎頂罪?』
 
  『我知道,您在意姐姐,您會護住她的。但我不一樣。若我承認我是兇手,大概連解釋的機會都沒就會被您伯父處決了。』亞基瓦爾看著他,笑瞇了眼,『現在,您也知道這個無法公諸於世的理由了。如何?要替姐姐洗清罪名嗎?不過這樣的話,您伯父伯母的名聲就毀定囉~哎,說不定會掀起家族內戰呢~』
 
  聞言,他忍不住撫額,心想難怪當時伯母對追捕兇手一事顯得不怎麼積極……這事的確難辦。
 
  『要是我真的殺了伊莎,妳想怎麼辦?』
 
  『我會自殺向姐姐陪罪喔~』
 
  『妳……』思索了一陣卻找不出其他更有意義的話,他終於嘆了口氣,『為什麼突然和我說這些?』
 
  『因為,時間已經到了啊~』看了一眼一旁的立鐘,亞基瓦爾跳下椅子,容顏一肅,眼中竟是染上些許莫名的悲傷神色,『我該走了。另外,請您相信,伊莎瓦爾是真的很愛您的。吶,再見了,我的殿下。』
 
  優雅而鄭重地行了一禮,亞基瓦爾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幽薩伸出手,卻沒有喚住她──
 
  他知道沒用。
 
  是夢吧?這是他唯一能再見到那對姊妹的方式了。
 
  ……還真有點……不想醒來呢。
 
  轉頭,他看向一旁立鐘鐘擺規律的晃動,場景卻是突然一陣模糊……
 
  不甚明亮的長廊,伊莎瓦爾含著眼淚看著他,手上套著的魂爪中抓著一把血跡,開闔的薄唇似乎說了什麼,他卻聽不清,只能斷斷續續讀著唇語……
 
  『你會去找……一個……替代品……對吧?可不可以……不要是她……?』
 
  ……在說誰呢?
 
  遙遠的彼方傳來飄渺的歌聲。
 
  四周崩毀成碎片,幽薩只能無力地看著眼前化為一片無盡的黑暗,終於想起了泱。
 
  現在才發現,夢裡竟然連一點她的影子都沒有。
 
  身體的知覺像是終於連接上了靈魂,沉重的鈍痛感與疲憊再度侵襲而來。
 
 
 
 
  黑漠之上的天空,兩人正飄浮在其中,目光不離遠處正緩緩行走的人影。
 
  「現在動手嗎?里克殿下。」
 
  看著那個與眾不同的亮金色身影,女子語氣認真而恭謹的問了這麼一句。
 
  「不行。在這裡將人抓了,幽瑟斯那傢伙根本就無法確定人上哪去了。」
 
  「只是,小的覺得,要是被幽瑟斯少爺知道,他不會善罷干休的。」
 
  「又不是要殺那女人,只是……呵呵,我們占著『理』呢!他又能怎樣?」
 
  「原來如此。小的明白了。」
 
  「而且,要是能在他地盤上將人抓去,對他絕對又是一次狠狠的羞辱!」
 
  舔了舔嘴角,里克唇角扭出一抹奸險的笑意……
 
 
 
 
  模模糊糊間,耳邊似乎傳來了歌謠。感覺很舒服,像是連身上的疼痛都能得到緩和,誘使他往更加寧靜的夢淵沉淪……但他掙扎著清醒了過來。
 
  只點著一盞不夜燈的房中,泱就站在床邊,見他睜眼,不好意思地笑了。
 
  「抱歉……本來想讓你好睡些的,反而吵到你了。」
 
  「沒事。我自己想醒來的。」
 
  撐起身子,幽薩控制不住自己咳了聲,正想繼續說些什麼,卻見泱轉身倒了杯水過來,表情大有你不喝我就不回答任何問題的意味。
 
  一時間無言,幽薩只能接過,心想自己怎麼老是被這小女孩的步調牽著走。
 
  不過,在冰涼甘甜的泉水滑過他乾澀的喉嚨後,似乎也一併帶走了那種突然其來、半是惱怒的微妙情緒。
 
  像是放棄了什麼,他嘆了口氣……想起了什麼,他盯著泱,表情突然變得詭異起來。
 
  「妳為什麼會在這?」
 
  「……感覺到你好像回來了,就過來看看。」
 
  紅著臉,泱撇開視線,吶吶回應。
 
  「我母親帶妳來的?」
 
  「……萊克兒夫人不知道呢。看她睡著,我就自己走來了……不過我有留字條給她。」
 
  「……?!」
 
  「哎,別生氣吶!又不遠,走過來也才一個多小時……」
 
  「妳知不知道妳這樣亂跑很危險?」
 
  俊秀的眉擰成一線,幽薩語氣聽起來十分不悅,危險得令她悄悄抖了抖。
 
  「夫人說我身上有你的力量掩著,其他人又不會發現。而且,在你的地盤動我,這不是打你的臉嗎?」
 
  「……」
 
  看著她單純信賴的模樣,幽薩沉著臉,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自己的族人除了某些至親,根本沒有幾個是真正毫無危險性、願意對他無條件妥協的。若她被人捉去,沒準他連屍骨都找不回來……
 
  「吶,幽薩。」瞅著他的臉色,泱小心地開口,「你問過我,願意為我們兩個付出些什麼。兩人之間不需要一個踏一步另一個走九十九步,我也想……走向你。我覺得,這段由我開啟的感情,本來就不該只有你如此辛苦。抱歉……之前我很不成熟。」
 
  幽薩一愣,心卻是不由自主地暖了,最後還是只能嘆氣,有些惆悵的低語。
 
  「妳好像伊莎……」
 
  單純的為了他是他而信賴著,連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也在所不惜,就這麼愛戀著他……
 
  「什麼?」
 
  泱的表情露出一絲困惑,顯然沒聽清楚他方才說了什麼。
 
  「不,沒什麼,我說錯話了。妳自己也多留點心,渾沌星系,哪裡都不安全。」
 
  見他軟化,泱眼神瞬間一亮。
 
  「是~!」
 
  隨手將杯子地回讓泱放到一旁的雕花矮几上,幽薩卻是在杯子放穩的那一瞬猛地抓住她的臂膀,手一縮將人帶到自己身邊。
 
  「噫!」
 
  毫無預警整個人撞入他懷中,泱發出一聲微弱的慘叫,臉一下紅成蘋果一般,低著死都不肯抬起來。而幽薩也是在她柔軟的掌心碰到自己後,才想起自己上半身什麼也沒穿。
 
  「不好意思什麼,以後遲早要看到無感的。」
 
  聽著他懶洋洋的語調,加上肩膀環著的結實臂膀,泱只差沒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你閉嘴。」怎麼她喜歡的男人,就好死不死長了這副妖孽樣……還這麼不要臉啊?!
 
  「我明明叫妳沒事不要離開我母親的,現在不聽話是不要給點處罰呢?」
 
  「……等等!你想做什麼?!」
 
  看著那張略帶驚恐的小臉,幽薩笑了,不再出言欺負她,而是抬起那精巧的下巴,在她唇上輕輕落下誓約似的一吻,然後在她整個石化後逕自鬆開她躺下、闔上眼。
 
  「睡,陪我。」
 
  一會兒,幽薩感覺身邊的床位淺淺陷下,一個嬌小溫暖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偎了上來。
 
  閉著眼,他伸手輕輕摟住她。
 
  「當我伴侶吧。」
 
  「……嗯。」
 
  悠揚悅耳的小調再次傳來,乾乾淨淨、清清淺淺,將意識帶往遠方……卻令他想起了夢中伊莎瓦爾最後哭泣哀求的模樣。
 
  或許,她說錯了一件事──
 
  誰都無法是誰的替代品……就是泱也不可能取代死去的她。
 
  只是,這次他不想再失去了。
 





下一章傳送門→



藍兒碎碎唸:

……這篇竟然一個多月沒更了,我覺得小白真的會很想打我。

仗著暑假一口氣睡到快12點的藍兒和大家說午安OWO/

最近日子過挺滋潤的(?),除了要擔心錢還有打工時間衝突什麼的,再來就是身體狀況了,OK這沒啥好說。



有人曾說比起作者的近況,我可以多講一些對作品的想法什麼的。

嗯……好吧。



「你殺了我算了。」

這句話有兩個女人對幽薩說過。一個是泱(序章),一個是伊莎瓦爾,兩個都是他的戀人。泱當初講了這麼一句,讓幽薩想起了伊莎瓦爾,這才被留下來的。

那時的幽薩還喜歡著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戀人。


然後,在最終任務幽薩會從目標身上找到伊莎瓦爾的影子,是因為她的武器也是指爪,這就不知道有沒有人記得了。

納狄爾家的成員雖然因為職掌部分渾沌星系的殺戮而不怎麼受渾沌神族喜歡,但身為身分最尊榮的貴族,大部分渾沌神族仍然對他們保有尊重。

納狄爾家的血脈對周遭的生命一向不太友善,如果身體狀況瀕危,就會強行出現類似第二人格的狀態,不計形象代價從周圍吸取生命力設法維繫自己的存活,就像幽薩從目標身上吸收鮮血那樣。



OK,大概就這樣

還有什麼奇奇怪怪設定不懂就隨便問吧,不劇透我都回答。

這篇剩下兩章加兩篇番外了,謝謝喜歡這篇的讀者們。

填坑填坑!



那麼,喜歡的話麻煩幫我按個GP,如果願意訂閱就太感謝啦!

我們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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