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裏象

阿嵐在我面前摔跤的那刻我有多麼想抓緊他，但就在我將抓到他的那刻，我卻停下了手。

到這種地步我到底還在想什麼，我簡直是世界上最爛的朋友了。

這麼爛的朋友，應該不再值得讓你這樣付出了吧？

我和幾個老朋友約在一家隨處可見的熱炒一百補慶生，下班後的上班族在這杯觥交錯，招呼與乾杯的聲響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生日快樂！」在盛滿的啤酒杯撞擊聲與祝福中我們開啟了下一場慶生會。

雖然這句話在幕前幕後都已聽了無數次，但能和學生時代的老朋友約出來聚一聚，聊聊當年的荒唐青春，總還是特別的。

「也多虧了阿嵐這個好搭檔，節目才能得到最佳網路節目獎，他當真是我生命中的貴人。」話題帶到這邊，我也想提到最近戀情進展順利的事。

雖然這是我第一次發展同性的關係，但眼前都是我最要好的老朋友們，再說都什麼年代了，沒什麼好大不了的吧？

其他閒雜人等的風涼話我並不在乎，但你們是我的兄弟，我本以為可以得到你們的支持的。

「欸幹，這不就是那天的項鍊嗎，你怎麼還戴著啊？」"好友"怪腔怪調的指著我胸前的吉他項鍊，臉上的嫌棄與不屑都快要漫出來了。

「小可你戴著那種東西哪有女人想靠近你啊？現在你是個事業有成的男人，該好好把握機會安定下來了吧？」我沒有辦法想像，他們口中曾經熟悉的垃圾話變成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貫穿我，而我已經痛苦到連一句都聽不下去了。

他們口中的玩笑跟提議可能沒什麼惡意，但傷害早已遠遠超過這幾天我所看到的辱罵與攻擊。

因為他們是我兄弟，所以我沒有任何的防備，抵擋這直擊心臟的一刀又一刀。

惱人的風暴肆虐著腦袋的同時，一股酸意在我的鼻腔炸裂開來，我故作鎮定的把雙手放在後頸，心不甘情不願的解開這條項鍊收到包包。

「對..對啊，這幾天節目組叫我繼續戴著，剛剛下班忘記摘下來了。沒辦法嘛，為了收視只能犧牲色相啦！」

*

那是之前節目上，製作組為我準備的驚喜單元。
當天的攝影棚掛滿了氣球與彩帶，跟平常的氣氛相比多了一份可愛跟童趣，兩個大男人戴著尖帽子討論最新的暴力電影情報的畫面卻十分滑稽。
「拜託你看今天的現場這麼歡樂，你給我這份稿要怎麼唸啊？」我像平常一樣用帶著一點暴躁情緒的笑臉吐槽，節目現場與聊天室也笑成一團，此時阿嵐也慣例擔任和事佬的角色接球下去。
「好啦好啦，看到今天的節目現場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就進入我們今天的重頭戲，恭喜我們的小可28歲生日快樂！！！」

語畢，工作人員推著一台大推車進來，上面載著一整塊夠所有現場工作人員分的超大蛋糕，繽紛的水果點綴著四邊，中間用巧克力醬寫著"Happy Birthday Croy"。

「哇靠！」我沒有辦法克制的驚呼出來，就算是節目效果，這般待遇也遠遠超出我的預期。

整個攝影棚一起唱的生日快樂歌自然是一場大災難，升key降key甚至破音的都有，就像用大珠小珠掃射玉盤一樣碎碎平安，但阿嵐的歌聲卻格外的清楚。

不只是物理上的距離，心理上也是，直達我的心坎，感受到他的進步時，又讓我想起了特訓期間的點點滴滴。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靠得那麼近了。

在大家的掌聲與歡呼中，我開始了慣例的許願。

這些是我許下的三個願望。

「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身體健康。」（基本上九成的人第一個願望都是這樣）」

上次講這麼肉麻的話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但是他讓本已不再相信愛情的我，看到這複雜的水泥叢林中，最美麗的鮮花。

*

「開麥啦!」

在短暫的吃蛋糕中場休息過後，我們在導演拍板聲後開始了下一Part的拍攝。

「歡迎回到娛樂前線，真的非常高興各位為我準備的驚喜，接下來...」

「等等！」就在我準備照腳本介紹新的遊戲情報時，阿嵐卻唐突地打斷了我的台詞。

「小可，其實我還準備了一份禮物給你」阿嵐打斷了我的台詞，本來腳本上沒有的橋段讓我有些反應不及，有些錯愕的楞在原地。

看著周圍帶著姨母笑的工作人員，我才知道他們已經串通好要給我一個"大驚喜"

阿嵐從口袋拿出了一個精緻的小紙袋遞給我，看起來就是個不得了的禮物，我只能有些戰戰兢兢的收下，深怕一個不小心手滑了。

我伸手取出裡面的小盒子，同樣帶著高級柔滑觸感的紙盒只有掌心的大小，就在我打開盒子的那一剎那，耀眼的銀光讓我無法控制地倒抽了一口氣。

那是個吉他造型的項鍊，從琴弦到琴床的每一個細節都打造的巧奪天工，弦釘的地方還嵌上了三顆璀璨的鋯石，可以看出來是特別訂製、獨一無二的精品。這麼大費周章的禮物簡直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輕輕捏起鏈子在眼前細細端詳著，口中時不時發出哇嗚的讚嘆聲，甚至眼眶還有一點點熱熱的

「你喜歡嗎？」面對阿嵐的提問我才意識到，阿嵐已回應了我的感情。
「我會一輩子珍惜它的，謝謝你」或許是節目效果，或許是因為內心的激動，我說出了彷彿老掉牙偶像劇裡才會有的台詞，一邊雙手往後把項鍊給繫上。
攝影棚內此起彼落的尖叫聲起鬨著，這樣被祝福著的感覺，真好。

「謝謝，你喜歡我也很高興。」阿嵐的笑靨裡也帶著一點紅韻，有種和平常不同、說不出的可愛，但有眼神又好像有些困窘。

「謝謝各位幫我準備了這個大驚喜，那讓我們回到今天的節目內容，玩家們期待已久的動作遊戲......」我趕緊把節目內容導回原本的安排讓阿嵐自然地接下去，接下來的拍攝也十分的順利和平常別無二致。

現在我們距離在一起，只剩下一張薄薄的紙了，而阿嵐毫無預兆地跨出的這大大一步，是我所始料未及的。

還沉浸在幸福中的我還在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前進，但不論如何，能夠把真心話說出口，真是太好了。

我昏昏沉沉的試著用磁卡打開大門，但試了好幾次都是感應錯誤的刺耳音效，本以為是磁卡壞掉頭痛的我一抬頭瞪大了眼睛。

淺色的新建公寓並不是我的住處，但卻也無比的熟悉。

轉身走出電梯，原本背光照亮的走廊又重新被黑暗吞噬，卻浮現出一對對我們回憶中的身影走向前方，每一個我們的臉上都是輕鬆愉快的表情，而這彷彿已是一種制約反應，只要走在這條路上，就會很自然地笑起來。

我知道正前方的那道門打開，就是可以重新照亮現在的我的光，我想沐浴在那道溫暖的光。

我輕輕按下門鈴，但卻在按下去的那刻，刺耳的鈴聲像顏料一般倒在夜晚純黑的畫布之上。

這時的我才驚覺，現在這個時間或許他早就上床睡了，但木已成舟，現在又不能就這樣走掉，就在我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燙腳時，那道溫暖的光照了進來。

「小可？這個時間過來怎麼了嗎？」面對他突然開門一時反應不及的我被門撞個正著，幸好阿嵐即時搶出門抓了我一把，才沒有直接摔個四腳朝天。

屋內柔和的燈光照了出來，阿嵐的眉頭皺著，神色看來有些擔憂。穿著寬鬆T恤的他鎖骨的線條一覽無遺，頭髮還散發著一股濕氣和淡淡洗髮精的香味，這樣私密的樣子我從未見過，儘管有些小鹿亂撞，還是得老實交代今天的來歷。

「我剛剛UBER設定錯目的地了，對不起...」我的眼神不停地在阿嵐與角落間徘徊著，一方面貪圖多看看他這樣未曾見過的一面，另一方面又不敢面對自己現在犯蠢的事實。

「真拿你沒辦法，時間也不早了，先進來休息吧！」阿嵐的臉上掛著有些無奈的笑臉，轉身進屋時他溫柔的責備和那天的歌聲一樣好聽，讓我感受到自己是被在乎的、重要的，在心口暖暖的同時，又對滿足於此的自己感受到一絲罪惡感。

阿嵐帶著我坐到沙發上，並順手抓了一張毯子蓋在我的身上，這個空間內的一切都是這麼的熟悉，但這樣的寧靜卻又有點陌生，平常在這的我們總是吵吵鬧鬧的，不然就是有吉他在一旁伴奏著，如此的深夜還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