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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9-04-27 20:45

[達人專欄] 【中篇】彼氏與彼女的事情(1/7)(6/4修訂)

作者:Mr.Onion_洋蔥紳士


  前提、不可撼動的鐵則



  這個宇宙中,並沒有無所不能的存在。

  這是造物主在天地誕生之初,為「人類」這個物種所設下的鐵則。

  因此,就算再怎麼無所不能的存在,也一定有一兩件覺得笨拙的事情吧。

 







  本文、彼氏的陳述


 
  不管一間鞋店的店員再怎麼迷糊,也不可能把Timberland這種高貴的靴子,跟將門這種便宜的地攤貨放在一起。

  擺著Timberland的架子,絕對不可能同時出現將門這個牌子,同樣的,擺著將門的架子,你同樣不可能會在那裏找到Timberland。有些東西,就是注定不可能存在於同一個世界裡。

  這是在考察過無數間連鎖鞋店之後,我在一間冷氣開得過強的鞋子大賣場裡面,拿著一雙七佰九十元的將門休閒鞋,走過一排一雙七千九百元的Timberland到櫃台去結帳的時候,我為「人類觀察計畫」所作的結論。

  簡單說明一下:

  紀錄並研究著人類這種生物在各式各樣的情形下,所作出的各式各樣的反應與情緒。這就是所謂的「人類觀察計畫」。這是一個我個人基於人類學觀點上的好奇心,所孜孜不倦地進行著的一項計畫。

  就在我做出這項結論之後不久,某一天,一名不太熟的朋友,一臉不情願的將我拉到一個舉辦在某個寬敞室內空間的聚會裡。我穿著那雙七百九十元的鞋子前去赴會,將自己投身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場合裡。

  聚會的會場在一個寬敞奢華的空間裡。大家分散著,圍成了無數個小圈圈,看似熱烈的聊著天。我走進其中一個小圈圈裏面,假裝聽得懂他們的話題,他們也假裝以為我聽得懂他們的話題,讓我加入這個小圈圈。

  我們拿著一樣的高腳杯,坐著一樣的椅子,踩著一樣的地板。但是高腳杯裏頭的紅酒在我手上看起來就像是沒有氣泡的可口可樂;在我屁股底下的那張椅子,被我坐成了像是擺在廟口前的木板凳。而我腳上的那雙將門休閒鞋,踩在了光可鑑人的原木地板上,瞬間讓這張地板變成了我爺爺家和室裡面的榻榻米,而且還是我曾經不小心把豆漿撒在上頭的那一張。

  接著我看著圍繞著我周遭的這一群人,他們喝的紅酒就是紅酒,他們坐的椅子就是椅子,他們光可鑑人的皮鞋所踩著的那塊地板,依然是那塊光可鑑人的原木地板。

  嗯,有趣,有趣。

  手指捏著下巴,用一名專業觀察家的目光,我對著所觀察到的現象點了點頭。

  我用人類學觀點上的好奇目光環室這個室內空間。掛在牆壁上的地毯、名畫、天花板上面垂掛下來閃閃發亮的水晶燈。最後,我把注意力放在會場中間那張原木桌。

  那是一張巨大的原木桌,根據主人所說,這是用一整塊的原木,經歷數個月的時光,緩緩雕刻出來的一張桌子。而這張珍貴的,應該被放進博物館收藏的桌子,現在正被當作餐桌,上頭擺放著三百六十五道任人無限取用的奢華料理,桌面上撒滿了料理的湯湯水水。

  我開始想像在阿帕拉契山脈的深處有一棵紅杉木,一棵高聳入雲的紅山木。這顆古老的紅杉木,森林裡的小動物們都親暱的叫它紅杉木爺爺,今年已經四千九百九十九歲。

  紅杉木爺爺脾氣很溫和,對每一種動物都很好,大家都喜歡找他聊天,跟他分享自己的心事。

  紅杉木爺爺喜歡這座森林的小動物們,小動物們也喜歡紅杉木爺爺。

  紅杉木爺爺要過生日了,森林裡的小動物們聚集在湖泊旁邊的空地上,討論著要給紅杉木爺爺什麼驚喜,畢竟,這可是一輩子只有一次的五千歲生日啊。討論過後,牠們決定舉辦一場生日派對。

  於是小動物們來到紅杉木爺爺面前,問它想要一個什麼樣的派對。聽到小動物們的話之後,紅杉木爺爺「呵呵呵,不用,不用」的拒絕了小動物的請求;小動物們一臉沮喪地回到了湖邊之後,立刻「呵呵呵,太好了,太好了」的慶祝著計劃的第一步成功了。

  因為他們要給紅杉木爺爺的派對,是一場熱鬧的驚喜派對。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他們偷偷的瞞著紅杉木爺爺,費盡心思的準備著這場派對。小動物們都相信這會是一場最熱鬧的派對。然後,終於到了紅杉木爺爺生日的這一天。

  只是,這場派對永遠都沒有開成。因為就在紅杉木爺爺生日那天,小動物們躲在暗處,準備拿著蛋糕出來給紅杉木爺爺一個驚喜的時候,一群山腳下的人類也來到了這座森林。

  那群人拿著一把電鋸,轟隆隆的電鋸就這麼把紅杉木爺爺給鋸斷。紅杉木爺爺倒落的時候,發出轟然巨響,整座森林都聽得到紅杉木爺爺倒下的聲音。暗處裡的小動物們嚇得抱在了一起。

  紅狐狸帕瑪西亞拿著生日蛋糕,看著紅杉木爺爺被放在了一台巨大的貨車上,消失在森林盡頭的時候,默默地落下了眼淚。

  後來,這顆紅衫木被送到了一間家具工廠,家具工廠裏頭的工匠們將這顆紅杉木的大部分,雕成了一張巨大的桌子。後來這張桌子被賣給了一名有家裡有著寬敞宴客廳的有錢人。

  然後,有一天,這間宴客廳舉辦了一場宴會。宴會需要許多料理,於是負責宴會的主廚開出了一張菜單,都是一些需要特別食材的異國料理。他們派了許多人前往各處尋找料理的材料。許多被關在籠子裡面的小動物,被送進了一間屠宰場裡面,小動物在屠宰場裡面被處理成了肉塊,這些肉塊又被送到一名廚師面前,被做成了三百六十五道不同的料理,這些料理被裝在高雅的盤子裡,被服務生一一擺在這張巨大的木桌上。

  沒有人知道,那天被送到屠宰場的小動物,就是曾經計畫幫紅杉木爺爺舉辦生日派對的小動物。

  擅長做蛋糕的紅狐狸帕瑪西雅、喜歡發呆白兔傑落法、總是在睡覺的浣熊拉法可可、總是在談戀愛的水獺蘿沙麗歐……

  熱鬧的宴會裡,一個個的靈魂從那些盤子裡飄出來,手牽手的在巨大的桌子繞了一圈。

  爺爺,森林裡的大家都來看你了喔。

  我眨眨眼睛,雖然這只是腦袋裡面的胡思亂想,但是盤子裡的料理一口也吃不下去,這明明就只是普通的雞肉料理。我馬上注意到了這個現象。

  嗯,有趣,有趣。

  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的目光飄到了會場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裡站著一名穿著Timberland的女孩子。

 
  *

 
  那個女孩子一身看起來名牌的衣服,手裡拿著看起來是名牌的包包,還有看起來像是名牌的手錶……唉,很遺憾地,我對女生衣服的牌子並不了解。除了她的鞋子以外,她身上穿的衣服是哪個牌子的我一個也認不出來。那種事情錯綜複雜,比量子力學還要難以理解。不過我依然能夠觀察出來,這些元素,加上她慵懶地喝著飲料的身影,渾然天成的在她的身上融合出了一種協調的氣場。

  眼前的這個人,如果被某個還沒脫離青春期,對「大人」這種生物還抱持著某種不切實際的綺麗幻想的少女看見,大概會被那名少女在心中暗自記下,並且成為某種程度上的標準範本。

  我在一旁暗自的點了點頭。

  我立刻就知道了,這種標準範本類型的女孩子,跟我所處的世界是毫無交集。不要接近她,最好立刻轉身走開。這種女孩子,大多數是超出我研究能力範圍的存在。但是當時正沉浸鑽研「人類觀察計畫」的我,對著眼前的這個人,罕見的產生了基於人類學觀點上的好奇心。

  像這樣的女孩子,平常都在做些什麼呢?三餐都吃什麼東西呢?跟朋友都聊些什麼話題呢?她們都呼吸著什麼樣的空氣,進行著什麼樣的思考呢?

  我吞了吞口水。好想知道,好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

  我離開那個小圈圈,找到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然後就站在那裏觀察著她。我希望有人走過去找她說話,又或者她自己走進其中一個小圈圈裏頭。這麼一來,我便可以從她與旁人的互動當中,蒐集足夠的資料,好讓我回家之後可以開始進行研究。

  但是我等了好久,都沒看到有誰走過去跟她說話。

  聚會快結束了,等一下大家都要解散了,她就要消失在我的面前了,時間的壓力開始讓我焦躁不安,身為一名專門的「人類觀察專家」,在這種時候,只能選擇主動出擊了。

  於是,不起眼的將門休閒鞋,勇敢走入了Timberland的世界裡。

  在那一刻,我想像自己是黑夜裡的飛蛾,奮力飛向發出耀眼光芒的灼熱火焰裏頭。

 
  *

 
  我站在她面前,她抬起頭看著我。

  她瞇著眼睛盯著我好一陣子,然後對我說了一段話。

  很遺憾的,她所說的這一段話,以文字這種簡陋的紀錄方式,連其百分之一的神髓都無法保留下來。

  我在事後進行紀錄的時候,花費無數時間仔細推敲,仍然沮喪的發現,就算窮盡所有的努力,依然只能做到將其意思大略的記錄下來來的程度。

  將所有的註釋以及分析性文字去除掉之後,我所記錄下來的大意是這個樣子的:
 

  組成你這個人的基因編碼充斥著,噁心、變態、下流之類的訊息,連你媽都搞不清楚當時為什麼要生下你。你在生物學的分類上連藍綠藻都忍不住要唾棄。你實在太過噁心,連蟑螂的排泄物排泄出來的排泄物,在將妳的存在映入眼簾的那一刻都會忍不住嘔吐出來。你在地球上存在的唯一價值,就只有讓從老鼠的肛門裡擠出來的那坨東西,在發現妳存在的那一刻對人生產生些許望。我真的覺得很奇怪,被地球大氣層拒絕、本來應該在海底火山口吸食二氧化碳的廢物,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周遭兩公尺的範圍裡……

 
  接下來還有大概十五行左右,但是先就此打住吧。

  老實說,她的話讓我在一時之間愣住了,畢竟我只是走了來,然後對她打個招呼罷了。

  我說了一聲「嗨」,然後就在她眼中瞬間變成了比藍綠藻的大便還要不如的東西。

  她對我說的這一席話,大概可以讓地球上所有的人類哭著回家找媽媽吧。但是我沒有,我是地球上唯一的一個例外。因為我是個專業的人類觀察專家。是的,因為我是專家。

  但是,這一席話依然讓這名專家張著嘴巴,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我想當時我的情緒,除了驚訝,還混雜著些許的疑惑。

  畢竟身為一名專業的觀察家,我早就經歷了各式各樣嚴酷的試煉,練就了一身能夠應付各種狀況的功夫。我早就練就了一身銅筋鐵骨,絕對不會因為女人的毒舌攻擊而覺得受傷。這是已經被證明過的結論,完全不需要去懷疑。

  但是,我在這個當下所經歷的啞口無言,又是怎麼一回事?

  於是我低頭沉吟,開始分析起原因。

  嗯,我發現她的口條流利,語氣不慍不火,說著這種話損人的話的同時,語氣上居然還能維持住冷靜的客觀。我再過程中聽得出來,她再用字遣詞上面有特別的打磨,不僅敘事結構經過仔細推敲,選詞用字甚至顧慮到了平仄跟聲調,這種作法讓這整段話帶著某種程度上的詩意,甚至能夠聽出某些複雜的音樂性。她用種種貶人的詞彙,堆砌出一座不慍不火的精美建築,可以遠觀,可以近看。她可以說將「語言」這項技藝,發揮至爐火純青的地步。沒有辦法將其完整記錄下來,對此我感到十分的遺憾。

  但她最厲害的地方並不在於她是怎麼描述你是個廢物,而是她說話時渾身散發的氣場,如果不是像我這種接受過專業訓練的人,聽完她這一番話,會去真的相信,自己的確是一個被地球大氣層所拒絕的垃圾。

  她的語言之中,就是擁有著這種有如魔術一般的力量。

  能夠將「毒舌」這個特性,演繹到這種接近藝術層級的境界的,眼前的這名女人,是我所遇到的第一個。

  再說,那個時候我也注意到了,明明只要稍稍的說一句:「別來煩我!」就能將我打發走的,但是她卻選擇了如此耗費心力的方式來向我表達她的感受。

  這真的是……

  「太令人感動了。」

  我摀著嘴巴,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一個人究竟要花費多少努力,才有辦法到達這種程度?在她冰冷毫不留情的面孔之下,究竟隱藏了多少細膩的心思以及專注的熱情?

  很努力啊,妳已經很努力了啊,妳想傳達的心意,我已經完整地收下了喲。

  接下來我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語氣激動的問著:

  「毒舌這件事情,妳是花了多久的時間,才達到現在這種出神入化的境界呢?妳是從什麼地方學到關於蟑螂的消化系統跟老鼠的括約肌的相關知識呢?妳是經歷了什麼樣的思考過程,才將這些知識統合在了一起呢?平常都做著什麼樣發聲訓練呢?肺活量是怎麼鍛鍊出來的呢?剛剛說的這段話是事前編好的嗎?還是說是即興創作呢?即興創作的應該是很耗費腦力的吧?很倚重臨場反應吧?妳在腦力跟臨場反應這方面,有什麼特殊的鍛鍊心得嗎……」

  接下來還有大概還有十五個問題左右,但是先就此打住吧。

  我大喊著:「求求妳,請妳告訴我。」

  「咦?」她一臉訝異。

  「想要知道,我想要知道妳的一切!」

  這一次,換她張著嘴巴,愣愣地看著我。
 

  *

 
  結果到最後,我並沒有得到我想要知道的答案。

  不過聽了我的話,那女孩也沒有就這麼轉身離去。我們之間沉默了一下子,接著她騷了騷後腦勺,問我嘴巴渴不渴。

  她說對了,前一會兒太激動了,後一會兒又說太多話了,我真的很口渴。我點點頭,於是她把手中裝著紅酒的杯子遞給我。

  我喝了一口,飲料的味道讓我立刻訝異的舉起杯子,我仔細地端詳著裡面的深色液體。

  看起來像是紅酒,但其實只是可樂。

  我思考著,為什麼拿在她手中的可樂這麼像是紅酒?

  想著,又喝了一口可樂。

  這時她突然大喊:「間接接吻!」

  我把嘴巴裡的可樂給噴了出來,她哈哈的笑著,遞給了我一張紙巾。

  「你還蠻純情的嘛。」她說。

  「不,我只是很單純的被嚇到了。」

  她嘻嘻的笑著,「騙人。」

  「我沒騙你啊。」

  「我不信。」

  「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對妳說謊。」

  她挑挑眉毛,不過沒多說什麼。她挑挑眉毛,不過沒多說什麼。

  在那之後,我只是跟那女孩進行比較普通的對話。我告訴她我的名字,她也告訴我她的名字。我告訴她我來到這裡的原因,她也告訴我她在這個地方的理由。我們兩個不約而同地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會想要來找我搭話呢?」她問我。

  「說來話長。」我頓了頓,狐疑的問:「妳真的想聽?」

  她聳了聳肩,瞇了瞇眼睛,然後笑了笑。

  我不知道這是想還是不想,我舉起杯子,用喝一口可樂的時間進行思考,我心想管他的,然後決定開始對她解釋。

  我從我橫跨全國的鞋店考察開始說起,我說著關於Timberland跟將門的事情。我說起我那個朋友因為打賭打輸了只好帶著我來到這裡,而我也因為打賭打輸了只好跟著她來到這個地方。「對,對,我知道這一段我剛剛跟妳說過了,但是我還沒說我們打了什麼賭。」最後我跟她說起森林裡的紅杉木爺爺跟動物們的故事。

  故事說完之後,我告訴她我就是在這個時候注意到了她,穿著Timberland的她。

  她到這裡為止都聽得很專心。

  可是當我談到「基於人類學觀點的好奇心」時,她愣了一下,皺了皺眉頭,接著掩著嘴巴不可抑止的咯咯笑了起來。

  我皺著眉頭看著她,畢竟對我來說,這是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

  她對我揮了揮手表示抱歉,「對不起,我以為……」她沒有把這句話說完,而是繼續的竊笑著,所以我完全沒有機會知道她原本到底想要說些什麼。

  最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止住了笑。她用一種跟開始時截然不同的友善的目光看著我,說:「抱歉,剛剛這樣子說你。」

  「不用在意,多虧了這樣,我也知道了很多事情。」

  然後她又開始竊笑了起來,「知道了很多事情……」她掩著嘴,眼睛彎成了新月型,老實說,那是我看過最漂亮的新月之一,可是我完全搞不懂這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但這也是一份珍貴的資料,所以我沒有阻止她,只是仔細的觀察著她。

  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淚,語氣愉悅地問我:「你常常像這樣抱著這種奇怪的理由去跟女孩子搭訕嗎?」

  於是我又開始了一段鉅細靡遺的解釋。我說這只是在極其罕見的情況下,才會發生的一種巧合。合適的地點,合適的時機,再加上合適的動機。只有在這三項條件都被滿足的情形之下,才會出現所謂的「搭訕連線」。

  她歪著頭,「搭訕連線?」

  「所謂的搭訕連線……」我本來打算進行一場長達十五分鐘的詳細解釋,可是潛意識好像意識到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什麼,我覺得自己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這麼做。我立刻踩了煞車,「——是我為這種特殊的情況所命名的專業名詞,詳細一點的定義,妳可以在維基百科上面找到。」

  我發現她正用一種微妙的表情看著我。為了讓她不要誤會,我繼續補充說明。我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跟人類女性進行搭訕的這一行為,而是聚焦在在這一行為之中,所能夠獲取的經驗以及資料。

  我的一切舉動,都是為了執行「人類觀察計畫」所採取的必要性措施。

  「人類觀察計畫?」她歪著頭問我。

  「紀錄並研究著人類這種生物在各式各樣的情形下,所作出的各式各樣的反應與情緒,就是所謂的人類觀察計畫。」

  她發出了然於心的聲音,然後又問我:「你該不會是外星人吧?」

  「不,我是貨真價實的地球人。」

  「我不相信。」

  「又來了?我發誓我絕對是——」

  「發誓沒用,」她打斷我,「你要怎麼證明?」

  我掏出錢包裡的身分證,然後遞給她。她接過了我的身分證,正面反面的略略瞄了一眼,「你是處女座的啊。」她這樣喃喃的說著,然後她把身分證還給我。

  「是的,妳觀察力很好,客觀來說我的確是處女座的。」

  「那個人類觀察計畫,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我微微欠身,「這只是在下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興趣罷了。」

  她嘆了一口氣的說:「好好喔,有一個可以專注投入的興趣。」她倚著桌子,側著臉微笑著看著我,「像我就沒有這種東西,真羨慕你。」

  從客觀角度來看,這只是一句普通到不行的感嘆。從修辭到用字遣詞都沒有什麼值得紀錄的地方。

  但就是這麼一句話,對我造成了強烈的衝擊。

 
  *

 
  那感覺有如天打雷劈。

  她剛剛……說了什麼?我的思緒陷入了混亂,不,不可能的,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豆子般大小的汗水從額頭源源不絕地湧出,我全身變得癱軟,如果不是身邊剛好有一張桌子讓我扶住,我可能早就跌坐在地上了。

  渾身顫抖的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問她:「沒有沒有興趣……妳的意思是……完全沒有?」

  「對,沒有喜歡做的事情,也沒有想要鑽研的項目。」

  「妳所指的應該是『現在這個時間點』的事情吧?小時候或者學生時代……」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沒有對任何事情產生過任何興趣。」

  「沒有跟媽媽要一個餅乾鐵盒,把珍惜的小東西放進裡面保存?」

  「沒有。」

  「沒有拿著貼紙蒐集本,跟同班同學交換喜歡的貼紙?」

  「不會。」

  「沒有把吃晚餐的錢省下來,拿去買偶像團體的周邊商品?沒有去文具行看看老闆有沒有進自己喜歡的偶像的照片?沒有把那張照片放進錢包裡面隨身攜帶,就寢前拿出來親吻三次?」

  她露出嫌惡的表情。

  我崩潰的大吼:「可是妳總該喜歡打扮自己吧!」

  她揮揮手,「不,完全沒有這回事。」

  「那妳這一身品味絕佳的衣服是怎麼回事?腳上那雙超級適合妳的Timberland又是怎麼一回事?穿著這一身能夠成為其他女性內心標準範本的衣服,然後跟我說:『人家根本就沒有花心思特別打扮』,妳以為這種膚淺的謊言——」

  「啊,」她打斷我,「這都是我姊的舊衣服,這雙鞋子也是她買太小,硬丟給我穿的,從小到大,我就——」

  「夠了,不用再說了!」

  我焦慮地不斷抓著頭髮。

  完蛋了,事情大條了。

  我會如此反應劇烈的原因,都是因為「人類觀察計畫」的緣故。

  在我開始人類觀察計劃之前,曾經作出一項假設:


  連一項喜歡做的事情都沒有的人,在這個地球上是不存在的。


  我的計劃到目前為止的所有研究成果,都是建立在這項假設為真的前提之上。

  也就是說,一旦這項前提被推翻,我的努力全部都會化為烏有。

  而在我眼前,正抬起腳喃喃的說著:「原來這就是Timberland喔」的這名女人,即將顛覆我到目前為止所有苦心鑽研的成果。

  我憤恨地看著她,心想:她是敵人,是極度危險的存在。

  我的研究即將因為她而被完全推翻。不行,我不能放任這種事情發生。我緊握住雙拳,眼睛中閃現出兇殘的殺意。

  請原諒我,為了保護我的研究成果,只能採取這種行動了……

  我必須將她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消。

  「來,」我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我們走。」

  「要去哪裡?」突然被我強拉著,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困惑。

  「那還用說嗎?」我大喊著:「當然是去尋找妳的興趣啊!」
 


  (待續)




  說明:短期連載,每週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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