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於 2017, 四月
世界上絕對沒有能完全活在孤獨的人。這句話不定時會在水衍的腦海裡響起,當時想來很可笑,因為他自認為自己就是那種能活在孤獨裡處之泰然的人,後來才發現事實截然相反。其實,是他一直在自我安慰著自己不害怕孤獨,而當這道築起的保護牆面臨外力侵擾,就會變得讓人難過地脆弱。
黃昏的時候落陽駝紅,陽光自落地窗照進咖啡廳。店裡很空曠,客人只有三兩個,或獨自而坐,或兩兩低頭接耳,各自滑手機,總而言之絕對不會有三人以上的群體出現。櫃檯後面的音響正放送Josh Groban的February Song,店長是重度流行音樂愛好者,喜歡聽的是跨界歌手諸如Hayley Westenra之流的歌聲。他是個中等身高,肩膀寬闊,貌似流氓實際上個性和善的中年男子。
位在都市一角的柴契爾咖啡廳跟遠在英國的那位鐵娘子完全沒有任何關係,店長是正正當當的臺灣人。這間咖啡廳似乎是他的一切,店內在在都是以店長的品味為主而設計,亮度永遠不夠,稍微昏暗的,像是為了追求某種氣氛的刻意營造。地板是純白的瓷磚,桌椅則挑選黑色小沙發與方桌,落地窗下有種植百合與薄荷等多種作物的花圃。
水衍跟李晴靠在櫃檯前各自喝飲料。李晴不喜歡咖啡,她喝的是甜膩的葡萄口味台灣啤酒,從店長放在廚房的私人冰箱翻出來的。水衍喝的是無糖的拿鐵,自己用店內設備泡的,當然他有付錢,可是李晴沒有,畢竟翻的是私人冰箱,不是存放預備出售商品的冰箱。
「你這樣會睡不著喔!」李晴說。
小小啜了一口,水衍回答:「還可以吧!我對咖啡因很遲鈍。」
「真假?可是心臟不會這樣說吧,而且萬一真的睡不著呢?」
「沒有這個萬一。」
「我是說如果。」
李晴有副勢不問出解答絕不罷手的氣勢。
「如果……那就如果吧。晚上睡不著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想了一下子,水衍說。
「喔。可是如果早上沒精神呢?啊!」她啪了一下手掌,「你會蹺課!」
水衍聳肩,想表達的是不可置否的意思。
「可是水衍,這樣課業沒問題嗎?」李晴喝了一口啤酒後又問。
「還可以應付吧,我的成績不算太差。」
「可是會被記警告吧!幾支了呢?」
「四支……不對,有一支我昨天中午消掉了。」
「所以是三支?」
水衍點點頭表示正解,李晴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喂!而且我說啊,你這樣搞,班上同學大概都對你很陌生吧!品性不良啊!邊緣人什麼的,我都聽說過,不嘗試扭轉一下印象嗎?」李晴說。
「我是沒差。」
「不是在逞強吧?」
「不是。」
李晴歪頭,馬尾跟著晃了晃,「這樣喔。可是,水衍,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能完全活在孤獨裡的吧!」
「是這樣嗎?」
「沒錯喔,我很肯定。」李晴將一隻手臂放在櫃檯上,豎起另一隻手的食指說:「人的嘴巴上說著不在意孤獨,實際上想的是催眠自己不在意,那不是還是挺在意的?而且……嗯……我一直覺得人總是在追尋不再害怕孤獨的方法,所以才要找同伴,可是呢,又會怕受傷害。」
「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差不多吧!」李晴可愛地笑了笑,又忽然想到似地說:「對了,我一直很好奇耶!你蹺課都去做什麼了?」
「畫畫。」
「畫畫?」
「更準確來說是素描。」
「這樣喔,你都畫些什麼?」
「現在在畫臺北車站 ,可是……」想到了什麼,他說:「進度很慢,也許要畫很久。」
「畢竟很大吧!車站建築。」
「差不多吧!」不是,他心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