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成真的幻想 (2)
隔天約莫中午時分，瑞爾等四人來到了車站地下街，人潮熙來攘往，空氣中飄散著熱鬧的氣息。
瑞爾所就讀的T大位於首都國北市，而作為首善之都，國北市中央車站匯集了國內各條主要大眾交通幹線。同時也以其為中心，延伸出多條地下街，銷售的商品從服飾、書籍到電子產品，應有盡有，是遊客等待轉車時消磨時間的好地方。
「呼，剛才排隊排好久。」德雷把排了快半小時才買到的車票塞進口袋，靠著牆長舒了一口氣：「難怪瑞爾你說不想人擠人。」
「起碼有買到車票了嘛。」長武穿著合身的女裝，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手中的票，將其放入皮夾裡：「只是想到以後碰到連假都會是這種情況，就覺得好可怕。」
「嘻，還好我沒這種困擾。」佳蒂調皮地用手肘推推一旁望著人潮望到出神的瑞爾：「說起來，瑞爾你不是沒打算回去嗎？怎麼今天還是跟來了？」
「我也想出來晃晃啊，不然週末都待在房間，多悶啊。」瑞爾手枕在腦後觀察著四周：「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裡真的很熱鬧。」
「欸？你以前沒來過？」佳蒂一聽訝異地說道，但隨即又雙手抱胸點點頭：「也是啦，感覺瑞爾你週末不是打工，就是在念書啊。」
「也沒那麼誇張啦。我還會──」瑞爾聳聳肩，本想反駁，但仔細一想，自己沒有社團、也沒有參加系隊，更別提回老家，週末做的事情好像也的確就這麼枯燥。瑞爾只能尷尬地笑笑，沒再說什麼。
「先別提那些了，我們去吃飯吧。」德雷看了手上的Connector中的時間一眼，摸摸肚子說道：「肚子都快餓扁嘍。」
地下街的最深處是美食區，價位雖然不比學校內便宜，但仍還算在學生可負擔的範圍內。四人在一家拉麵店吃完中餐，原先就想好好添購新衣的佳蒂看來是蓄勢待發，臉上的表情始終充滿期待。
「看妳多開心咧。」德雷忍不住喚了陶醉的佳蒂一聲。
「換新衣，換新風格，當然開心啊。」佳蒂頗為得意地說道。
「呼，天天想要怎麼穿搭多累。」德雷頗無奈地搖搖頭：「像我每天套件T-shirt就省事多了。你也這麼認為吧？瑞爾。」
「忙的時候我也是打開衣櫃，隨機挑件上衣和褲子，只要不要跟昨天完全一樣就好了。」瑞爾也笑著附和：「機率大概很低啦，算一下就知道了。」
呿，真是難溝通。被潑了冷水的佳蒂索性將手勾向一旁的草綠色布提袋，作勢起身：「好了啦，那我們出發吧。」
「啊，等一下。」就在此時，長武突然怯怯地叫住準備要起身的眾人：「人、人家想去洗手間。」
「那我們在外面等你。」瑞爾背上背包站了起來，一手指著長武旁，裝飾著桃紅色緞帶的手提包：「你的包包嗎？我幫你拿就好。」
「嗯，謝謝。」長武點頭後就急忙離席。
隨著午餐時間結束，地下街的人潮又逐漸多了起來。瑞爾等人走在地下街中，兩側的店家不時熱情地招攬著客人，一下左一下右，各色商品讓人一時眼花撩亂，然而只要稍有駐足，後頭的人潮感覺就會推著自己往前走，不時頗有份身不由己的錯覺。
「嘿！那間看起來不錯耶，我們進去看吧！」一直彷彿狩獵者，保持著觀察四周的佳蒂突地指著四人右邊的服飾店，玻璃櫥窗中展示著剪裁俐落的棕色過膝褶裙，內裡的零碼尺寸區堆滿了衣服，上頭還叉了大紅色的牌子，用麥克筆手寫著八折。
「日、日比同學──」長武話都還沒說完，佳蒂就興沖沖地拉著他走了進去，另一手揀起衣服堆中的一件牛仔外套：「你看這件怎樣？」
看來有的挑了。還站在店外的瑞爾和德雷很有默契地互看一眼，點了點頭。德雷一手叉在口袋裡，朝店內的兩人揮揮手：「那你們慢慢挑，我們先往前面逛啊，再電話聯絡。」
「嗯，好！」佳蒂隨意地應諾一聲，注意力始終集中在眼前成堆的服飾上。
「那個，哈亞士同學──」瞥了眼陳列的服飾，長武突然想起了什麼，打算叫住瑞爾，但在嘈雜的人聲中傳不到他身旁。而當長武正想追出門時，瑞爾和德雷早就消失在重重人群中了。
傷腦筋，人家的手提包還在他的手上耶。長武嘆了口氣，瑞爾應該等一下就會發現，然後拿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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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看佳蒂那樣子，我們還是早點脫身好呢。」瑞爾調皮地笑了聲，悠哉地和德雷繼續走著，完全忘記一手還提著長武的手提包的事情。
「就是啊，肯定是一件試過一件，久的很。」德雷點點頭，雙手抱胸附和著：「小時候我們全家去市場的時候就是這樣啊。」
沒想到德雷話才剛說完，瑞爾就注意到他的表情突然一沉，將剛才的悠閒一掃而空。
嗯，我有說錯或做錯什麼嗎？瑞爾納悶地轉過頭，只見他嘆了口氣，隔了幾秒才決定緩緩開口：「沒事啦，突然想到我爸的事情。他在我升高三那年過世。」
「哇……」瑞爾聽了先是一驚，本想找些話來安慰，卻總覺得講什麼都不對。他只輕輕拍了德雷的背，沒再多說什麼。
德雷沒有望向瑞爾，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前方的人潮，表情若有所思，最後只化為簡短的話語。
「謝謝。」
他的語氣平淡，沒有一絲悲傷的情緒。
一定讓他想起些壓抑自己不去想的事情了。瑞爾擔心地瞥了德雷一眼，想開口說些什麼好化解沉重的氣氛，但總覺得不管說什麼，只會讓兩人間的沉默更加尷尬。周遭的笑鬧聲如一陣陣風，肆無忌憚地穿梭於兩人之間。
「嘿，瑞爾，你看那個！」就在此時，德雷總算開口破冰，讓瑞爾暗暗鬆了口氣。
順著德雷的手指望過去，瑞爾看見對面的店鋪前圍著一撮年輕人，從他們的縫隙中勉強可以看到中心是一台大電視，連接著兩個遊戲手把，各自由高中生模樣的男生操縱著。旁邊的玻璃上貼著鮮豔的海報，上頭繪製著3D擬真的劍士，拿著一把長劍，一副蓄勢待發。
「那是什麼？」瑞爾好奇地問。
「我很喜歡的格鬥遊戲喔！居然又要出新的一代耶！」德雷興奮地擠進人群，不忘回頭瞥了眼花了好一番勁才跟上的瑞爾：「這款遊戲除了放招特別流暢外，也有很精彩的劇情模式。我還記得上一代主角為了要復仇，打遍天下無敵手，結果發現幕後黑手居然是自己最好的夥伴咧！」
嗯，這不是很老梗嗎？瑞爾本來要脫口而出，但是看到德雷還在興頭上，重以周遭的鼓譟聲，讓他趕緊把話吞了回去。他望向螢幕，兩名高中生分別操縱著穿著盔甲的男劍士以及印地安人打扮的女戰士對打著。
「嘻，等下我們也來一場，怎麼樣？」德雷用手肘推推瑞爾。
「算了吧，我又不擅長玩這種遊戲，肯定被你虐殺。」瑞爾聳聳肩回道，但他也不甘馬上就宣告投降：「要玩就玩真人版的，要是用Server比的話，我可不會輸喔！」
「這麼有自信啊。」德雷一手插著腰，對於瑞爾的話不以為然地一笑。
「Server比的不只是體力，還有腦袋嘛──啊。」瑞爾邊說邊作勢揮拳，才把手上一直提著的手提包提到了眼前，這才讓他猛然想起：「慘了，長武的手提包。」
「一直在你手上？」德雷踅著眉，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剛都沒注意到？」
「一開始急著離開服飾店，跟你聊著聊著就忘了。」瑞爾搔搔後腦，嘆了口氣：「我送過去，她們應該還在那裏吧？」
「那我就在這裡等你嘍。」
見德雷眼角的餘光瞥向螢幕，瑞爾馬上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了，回頭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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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比同學，妳要不要試試這件？」在服飾店內，長武從衣架上取下一件淺綠直條紋，腰身剪裁明顯的襯衫，往佳蒂遞了過去：「感覺會很適合妳！」
「喔？是嗎？」佳蒂接過襯衫，在自己身前比劃了一番後點點頭：「我去試試看。幫我看一下包包。」她說完後把肩上的包包交給了長武，走向鏡子後的試衣間。
瞥了眼在店內另一角，正在向其他組客人介紹衣服的中年女店員，長武隨興地繼續在衣架間翻找著，突然一件粉紅色的小洋裝吸引了他的目光。他順手帶著它來到鏡子前，紫色的長髮、纖細的身材配上這件洋裝，讓長武充滿了活潑俏皮的氣息，讓他也不自覺地微笑起來。但這股微笑卻隨即迎來了另一股疑慮──這樣真的好嗎？
「明明是個男生！成天打扮的跟女生似的！」「娘娘腔。」幾句記憶中的話語不斷迴盪在長武耳邊。從國小開始，長武異於一般男性的打扮不斷地成為同學訕笑的對象；在調侃聲中成長，似乎可說是長武求學經歷的寫照。然而在一些女同學朝他伸出友誼之手，想將他視為紅粉知己時，他又總不自覺地感到一股不協調。
然而排擠還不是最讓人心寒的，長武還記得考上高中的時候，父親有意無意的一句話直到現在還讓他耿耿於懷。
「長武，你就不能穿的正常一點嗎？枉費我取了個這麼陽剛的名字。」他的父親表情凝重，語氣中難掩失望：「都上高中了，你是家裡長男，給我有點哥哥的樣子！」
「可、可是我……」長武在鏡子前抿著嘴，不自覺地說道。不論如何，自己穿起男生的衣服就是覺得怪，只有穿上女性的服飾，才有種找到真正的自我的感覺。但是即使在家裡，家人的側目仍讓他不得不換上自己抗拒的男裝。作為逃脫的管道，他在網路虛無飄渺的文字傳訊間，看到另一絲可能。至少在那裡，沒有人會在乎他的穿著。
不過，即使愛好的是女裝，長武也明白，自己還是想做男生。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就是不能像其他男生一樣？為什麼自己就是不能有哥哥的架式？長武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頭柔順的長髮，多麼美麗，但卻又多麼諷刺。
「嘿，這件很適合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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