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回)
芝甫動作緩慢地將背靠到一旁的牆上,仰頭閉上眼睛。凌亂的髮絲讓他看上去猶如一頭歷經挫折而傷痕累累的野獸,用力吸氣的動作讓他的胸膛高高隆起,並於吐氣後驟跌。
凌風以尋求答案的目光望向似乎知道些什麼內情的奧佐。
「看我幹嘛?」奧佐不帶惡意地瞥了凌風一眼。「妳看到的人跟他自己看到的人,是不同的兩個人。答案就是這樣。」簡短解釋了幾句話後他便把目光移到芝甫身上。「問到的第一個外邦人給出這樣的答案喔,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這話要說得幸災樂禍絕對不成問題,不過從奧佐的態度卻是哀矜而勿喜,凌風感覺得出他藏在字裡行間的憐憫與關心。
「就,還能怎麼樣?」芝甫的雙目依舊緊閉,彷彿只要這麼做就不用面對殘酷的現實。「每個人看到的景像不同,她看到的是那個笨蛋,別的異邦人……」
「唷?馬上開始推卸責任欸!」適才沉默了幾秒的阿波聞言,立刻落井下石地說道。
這人該不會是專程為了惹芝甫不開心才來這個商宴的吧?
「阿波,你這樣……」奧佐的警告還沒說完,阿波就出事了。
「搞不懂事情的嚴重性就別在那邊亂講話。」芝甫一把抄起阿波的衣領,壓抑的語調充滿焦躁與不快,瞪大的雙目布滿血絲,眼眶甚至變得有些泛紅。
凌風本來還以為芝甫不是那種會跟人動手打起來的商賈,不過看樣子她猜錯了。
「唉,果然變成這樣了。」奧佐無奈地搔頭,不過並沒有上前制止芝甫。「阿波,你四不四白癡啊?都認識多久了,對這件事要有分寸還不曉得嗎?」
沒有卷舌的「四」聽起來相當明顯。依照適才在旁聽他們三人閒聊過一陣的經驗,凌風假定他們三人目前依然處在一個隨興開玩笑的狀態。
應該是這樣沒錯……?
「操!現在是先撂狠話先贏膩?」阿波不甘示弱地回嗆。「你他媽交友關係那麼混亂,墜子裡面出現的是誰自己都搞不懂,好意思在這邊大小聲?其實墜子上面出現的人是你還沒幹過的女人吧!什麼渴望不渴望,你那個叫飢渴啦!」
「……」芝甫沒有說話,目光陰鬱的模樣彷若隨時都有可能降下大型暴雷雨的天空。乍看有些纖細的上臂其實有著相當的肌肉,不過這點是直到芝甫將手抬得更高了些、將阿波近乎整個人從地上抬起一個指頭高度時凌風才注意到的事情。
「操!」儘管臉色脹得通紅,阿波依舊面無懼色。「長得高了不起喔?」
「夠了。」奧佐出言制止。「旁邊有人在看。還有,芝甫,你搭訕完卻不理會這位女士是不是哪裡不太對?」
「對耶!」阿波手臂一揮、身體一扭,眨眼間便掙脫了芝甫的掌心;一反對芝甫怒目而視地模樣,他像是現在才終於注意到凌風的存在般以好奇的目光打量她。「妳為什麼會來?是哪個老傢伙的嫩妻還是小妾?」
「……都不是。」儘管是非常失禮的發言,凌風依然想辦法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
「幹,阿波這白癡。」奧佐低聲咒罵,隨後正色對凌風提問道。「這麼說好了,妳來這個商宴,去除芝甫不算,最熟悉的人是誰?」
「最熟悉的人?」
全都不熟悉。
不過或許可以把這個問句理解成「認識誰最久」吧?若可以這樣解讀,毫無疑問,答案自然是侯爵;然而若這麼答,這些商賈們肯定一下就會知道自己八成是跟侯爵一起來的,雖然並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但凌風認為自己是侯爵帶來的這件事先別讓這些人知道或許比較好。
「伊曼娃。」
稍作思考後,凌風給出了這個答案。
「……」彈指之間,沉默降臨、氣氛變得凝重;三名商賈的表情看上去都摻雜著訝異與驚恐,就連原先臉色看上去彷彿得了不治之症、一副生無可戀模樣的芝甫也不例外。
「臥!操!伊曼娃欸……」阿波以加重語調的方式率先發言,但他的聲音很快就在奧佐的嚴厲目光下匿跡於空氣中。
「妳對她的印象怎麼樣?」比起質問,奧佐比較像是在確認些什麼。
「怎麼樣……?」凌風簡短思索了一下。「她是個很有趣也很厲害的人。」
「有趣?」奧佐挑眉。
阿波整個人抖了一下,一副渾神不自在的模樣。
「幹。」芝甫低聲喃喃自語。「這什麼答案。」
「為什麼你們對她的態度會是這樣?」凌風不解。在她看來,伊曼娃純粹是個可能還沉浸在哀傷中的善良寡婦,但不只侯爵,從三人的反應也能明顯感覺到他們對伊曼娃沒什麼好感。「伊曼娃待人挺親切的不是嗎?」
「妳現在講的人可是筵隆莊主喔。」奧佐以確認的語氣說道。
「就我所知她是筵隆莊主沒錯。」凌風點頭。「但這有什麼問題嗎?」
「操,異邦人就是不一樣,膽子都是鋼鐵做的。」阿波像是要驅逐某種不幸似地揮動手背拍拍衣袖。
「如果不把原委說清楚,我不可能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凌風環顧三人,希望他們能給個合理的解釋。
(待續-預計下週六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