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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絞繩中的第二次機會 - 生死女神的血紅葡萄酒 ③

巴阿尼 | 2020-08-29 06:29:12 | 巴幣 52 | 人氣 300



正是為了保護你

  「嘿,這就是現實,不屬於你自己的東西怎麼樣也不可能搶得到。」
  
  「閉嘴啦。」我躺在病床上虛弱地對一臉揶揄的布勒許罵道。
  
  我不記得自己怎麼被攙扶到醫療帳篷,也毫不在意布勒許表露無遺的諷刺。起初贏了對手卻輸了選拔的打擊嚴重到連他譏諷的低語也聽不見,直到他開始用藥草萃取汁清洗傷口後我才痛得回神過來。
  
  紅松香帶著木材與檸檬的香甜氣味緩緩包覆我仍舊流著汗的濕黏皮膚,醒腦的藥效平撫了傷口的灼熱卻提振不起疲倦的靈魂。昨晚的絕望又回來了,帶著強烈十倍的心痛衝上哽住的喉嚨,墜入宛如深井般不見底的空洞當中。
  
  布勒許切下一塊白布蓋上腹部的刀傷,以乾淨的亞麻布纏住腰並用力拉緊,也不管我粗重的忍痛喘息在那口井中丟下另一顆大石頭、繼續他那永遠說不膩的鄙視。
  
  「你看,當初老老實實去當商人不是更好?早就有一條不會讓你失望的路鋪在眼前了,結果就你不信邪還死要跟人砍來砍去的。」他從鼻間哼了一聲,嘴邊噁心的帥氣笑容看得我一肚子火,「結果呢?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我真不知道你是在浪費什麼時間,可憐的小廢物。」
  
  「這才不是浪費時間……」我咬牙低吼道:「至少我證明了自己的努力能帶來勝利,而且我才不會這麼容易就放棄!可惡的第四條規則……哪有這樣的!誰知道啊……」
  
  「不要再欺騙自己了,小鬼,只不過贏了一個連普拉恩都沒使用的女孩就覺得自己能夠戰勝全世界?嘿,你要不要好好想一想自己在狡辯什麼狗屁?」
  
  「不然你一開始覺得我會贏嗎?少在那邊囂張!當上醫生了不起啊?」儘管吼叫會拉扯到傷口、緊繃的肌肉也因貫穿全身的怒意而痠痛不止,但我還是吞不下這口越發酸澀的氣。
  
  「好了,別激動不然傷口會惡化的。」他仔細擦乾手後挑著一邊眉毛坐到我身旁淡淡地說:「我瞭解你的邏輯了,就算這次你被全副武裝的普拉恩戰士打敗,你也會找藉口說是因為對方太強才打不贏的。對不對?別笑死人了!」他帶著猙臉的吼聲嚇得我渾身僵硬。這不僅是我第一次看見布勒許動怒,也是第一次聽見那春風般溫和的嗓音化為嘶啞而帶著殺氣的暴風雨,「不管你贏還是輸都會被刷掉,少給我怨天尤人!戰鬥根本就不是你該碰觸的領域!到底要我說多少次?趁你還活著的時候立刻給我拋去那毫無意義的愚蠢夢想!沒有力量的人就不要給我逞強!」
  
  「這才不是逞強!我有力量,自己鍛鍊出來的力量!要不是那可惡的普拉恩──
  
  「住口!你該慶幸只需要付出這點代價就能看清這個世界運作的道理,而不是到你失去一切才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麼不認清自己有幾斤兩重!」布勒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著手收拾醫療桌上染血的布,恢復原本的冷靜說:「現在你還想當戰士?規則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你還想要浪費時間去挑戰?虧我本來還對你的理解能力抱著一點希望,看來是我高估你的智商了。」
  
  「那又怎麼樣?」高溫的怒氣在破了個洞的腹部翻滾後從齒縫間擠出,我得壓著大腿上的傷口才能控制住音量:「那是因為我還沒有強得不用普拉恩就達到相同的力量,要是……我再繼續堅持下去……總有一天要親手毀掉這些爛規則……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指指點點,要不是你是瑪姿姊的老公……」
  
  「瑪姿不該把時間浪費在培育你這種不懂適可而止的廢物,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他凶狠的目光瞪了過來,露出潔白的牙齒怒聲道:「她這麼疼愛你、這麼相信你、願意為你掏心掏肺、不惜花上大把青春投資在你身上,這些體貼換到什麼?只有她為你心疼落下的淚水!每次你不顧後果的行動都會傷害到她的一部份,懂嗎?自私的臭小鬼,你不知感恩地糟蹋她的關愛,不知羞恥地褻瀆她的良善之後還敢在我面前大小聲?你知不知道她最害怕的是什麼?」
  
  「問這個幹什麼──
  
  「知不知道?告訴我!」
  
  被他氣勢壓過的我只能不甘不願地說:「怕我出事……」
  
  本來預期他會緊抓著這點繼續痛罵的我縮起肩膀,但他只清了清喉嚨並搖頭嘆氣,彷彿那些對話從未存在地整理裝有藥水和藥膏的陶罐。
  
  我咬著唇閉起眼回想瑪姿姊在昨天、前天、上星期和過去每一次我挑戰極限後的著急表情,矛盾的情緒漸漸在內心形成兩股勢均力敵的力量;一邊是為了讓瑪姿姊以我為傲、替她復仇的炙熱慾望,另一邊則是不願令她再次為我擔心的冰冷愧疚。她對安庫拉的恨意、失去親人的悲傷和對我的愛混雜成一團幾乎將胸口撐裂、緊掐住咽喉的團塊。那不是毫無意義的愚蠢夢想,但是,如果當上戰士代表姊將無時無刻為我提心吊膽,我還會在乎那些如雲般飄忽的榮耀嗎?
  
  第三股勢力在此時鋪天蓋地淹沒思緒,我抬起沉重的手摀住胸口,抗拒這劇烈得足以捻熄心跳的恨意與痛苦。雲散了,我失去了得到榮耀的機會,只因為那可惡的曼陲伊女人!
  
  雅翠伊當時的冷酷瞪視在眼前浮現。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唯一鼓勵我參加選拔的她會在那個關頭背叛了我。揪住心頭的苦楚驅散了恨意,事實就如秋日的雷雨般狠狠槌進腦袋中,激起竄遍全身的寒意與在鼻間打轉的酸澀。
  
  可惡……明明已經……為什麼……我贏了,但是……
  
  「弟仔!」瑪姿姊帶著喘氣的高喊灌進帳篷。
  
  我艱難地轉頭,正好看見胡亂收起翅膀而滿身大汗的她踉蹌跌了進來。她剝掉布勒許搭在肩上的手跑到病床邊,帶著皺眉的泛淚大眼上下打量我的身體,不時瞄向角落沾滿血漬的衣服。
  
  我捏著她的手試著以最輕鬆的口氣說:「妳遲到了哦。」
  
  「你沒事嗎?我都聽說了!你被對手刺傷了!」
  
  「沒事的……布勒許幫我治療了,只需要休息一陣子。」在感受到從她握住我雙手的掌心傳遞而來的顫抖後,我實在沒有勇氣告訴她選拔的結局不僅僅是被刺傷而已。「不過,可以帶我回家嗎?我現在這個樣子沒辦法走路,身體也滿累的……」
  
  「當然沒問題,我就是要來帶你回去的。今天辛苦你了,很抱歉我還是趕不及來看你。」
  
  如果是這種結果,我倒很慶幸妳沒有來。「我沒傷得這麼重,還可以自己下床啦……」
  
  「不,你不行。」布勒許從木櫃旁拿出一把枴杖遞過來說:「每天要過來換藥,盡量不要上下樓梯和任何運動。這次是你運氣好沒有傷到器官,要是傷口往別的地方裂開就慘了。懂了沒有?」
  
  看著他恢復專業的冷靜表情,我勉強點點頭,在瑪姿姊的幫忙下走出醫療帳篷。
  
  ───────
  
  強化過力量的瑪姿姊輕輕將我抱在懷中提升到平常不會有人飛行的高度。每次我受到現實的無情打擊後,輕易察覺沮喪的她總會這麼做。
  
  幾片雲朵在我們頭上如河面水花般滾滾流動,帶著些許涼意與水氣的風輕掠過我因落選而發燙的身體。正午的法希在底下化成一片被熱氣燻得搖晃不止的影子。美麗清澈的藍天、法希城周遭的翠綠樹林和遙遠的白靄聖山本應一如過往撫慰驟亂的情緒,但此刻那場毫無公平可言的選拔只讓我感受到孤寂的空虛。
  
  「沒事就好,雖然我不在場,可是我知道你一定盡了全力。」身上還留有長老理事會的香燻味與疾飛過來的風塵味的她以如雲般輕柔的語氣說道:「真的,你很厲害。我看過好幾次練習的情況,就連從小跟著老爹在軍營中到處跑的我也沒看過那些俐落的招式和複雜的劍術。如果不是普拉恩的話,你一定能成為名垂青史的大師。」
  
  「講這個沒有安慰的效果啦……」我努力提起笑容,扭曲的嘴角卻不斷被沉重的心情拉扯而下,「什麼技術在普拉恩面前都沒有用……大家都比我快、比我有力氣,就連還沒到司祭院讀書的小孩也能把我打得亂七八糟……我是個活該被霸凌的廢物……」
  
  「不要這樣說自己嘛,弟仔!不要管其他人怎麼看待你,對我來說,你和老爹一樣都是非常厲害的人。雖然你沒辦法用魔法,但這完全不會降低你在我們眼中的光芒。你還有其他無人能及的天賦,不要因為這樣就看輕自己的價值嘛。」
  
  「才不是這樣……我努力的目標、拚命賭上的一切從一開始就被所有人否定,我不會魔法就是不可能成為戰士,不管技術有多厲害……」
  
  「什麼意思?是因為對手很強嗎?」
  
  瑪姿姊帶著純真的疑惑神情讓我猶豫了一下。但遲早得和她說清楚的,就算我不講,那個曼陲伊女人或明白規則卻不告訴我的老爹也會提起這件事。她已經很擔心我了,怎麼能讓她替我苦惱這種沒有人能解決的事情?更何況她不可能會懂我的痛苦,說了又有什麼用?還不只會讓我更難過……
  
  最後,我還是忍不住說:「很強……但是……」
  
  「沒關係,不用勉強現在就告訴我──
  
  「我贏了,贏得很漂亮,我打敗了那個對上我的獵人女孩……」我試圖吞落懦弱的淚水卻止不住衝上鼻樑的酸意。一番徒勞無功的掙扎後,我終於把頭埋進她的胸前嗚聲說:「但是……卻因為沒有用普拉恩被刷掉……在我終於觸碰到那個夢想的時候,只能眼睜睜看著現實砍了我的手指……」
  
  瑪姿姊皺起痛心的臉聽著我簡短描述戰鬥的過程、勝利的瞬間帶來的強烈喜悅、雅翠伊對裁判的提醒和隨之而來的不甘。在我將故事停在布勒許為我治療的段落時,高空的冷風轉為鑽進骨髓的寒冽。不發一語的她抿著嘴降低高度,最後落在我房間的窗前緩緩將我放下,把枴杖倚在窗邊。
  
  收起翅膀的她將頹然坐在床緣的我摟入懷中,試圖以她溫暖的身體治療我內心的空洞。她比誰都還要了解這種時候需要的不是關懷的輕語、而是讓心疼與悲傷醞釀的默言,因此才什麼都不說;她知道我需要時間沉澱並放任傷悲撕扯自己的意志,直到我逐一撿起靈魂的碎片、帶著更加堅強的身心迎接明日。
  
  但她永遠不會知道此時的我有多麼痛恨這樣的靜默。
  
  我氣惱地揉著鼻子和幾近潰堤的雙眼,試著讓瑪姿姊的暖意滲入逐漸冰封的內心,但麻木而疲倦至極的靈魂卻什麼也感受不到。妳根本就不懂那種盼望已久的希望被捻熄的感受,我渴望的不是療傷的寂靜,而是……而是聽見妳用那帶著心疼的嗓音告訴我,我還有其他能夠完成夢想的機會。
  
  我知道我做出了承諾,願賭服輸;但擁有決定權的妳為什麼不開口說管他的打賭,如果說弟仔想要的是成為戰士,身為姊姊的我就會全力支持他成為戰士?雅翠伊說出了事實,但她也親手摧毀了我十幾年來的努力,為什麼妳沒有指責她?難道妳也認同她的做法嗎?還是因為如此一來我就再也沒有機會朝著自己的夢想前進,妳也不再需要為著每天傍晚帶著一身疲倦與傷痕的弟弟操心?說些什麼吧……姊……不要只留給我沉默……
  
  只可惜我在心裡的吶喊傳不到她被我感染的哀傷當中。強烈的倦意輾過我等待下去的意志,一點一滴拆碎對她僅存的信任。因此我朝她比我還先落淚的臉龐親了一下後便脫下涼鞋鑽入被窩中,在她無語的擁抱當中吞落委屈的淚水,以靜默回敬她振翅離去的身影。
  
  我好不甘心……
  
  帶著萎縮的信念與蒸發的夢想,我望著午後晴朗的天際沉沉入睡。
  
  ───────
  
  當我被轉黃的陽光刺醒時,我感受到了老爹在我身後傳出的戰士氣息──穩重、冷靜與帶著鬥志的熱氣。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吼了整個下午般沙啞得破裂,「為什麼從來就沒有人提過第四條規則?」
  
  他的嗓音依舊厚實如堅岩,語氣卻如同蛛絲般脆弱。「因為從來就沒有人需要第四條規則。在選拔場上的人們都會貢獻出自己最強悍的一面,不僅是為了勝利,也是為了得到戰神的青睞。」
  
  我用很慢的速度褪下棉被,轉身面對他帶著歉意、準備好遭受責難、既堅定又充滿父愛的神情說:「如果是這樣,為什麼要訂下那條規則?」
  
  「以防惡魔混入人群。」他眼中的激動與憎恨一閃而逝,但這無法阻止我從心底爆發出的怒意。
  
  「你要說我是惡魔嗎?只因為我不會普拉恩?」因壓抑情緒而打顫的唇齒模糊了字句,因遭受背叛而發燙的臉頰朦朧了視線。我小口喘著從悶痛的胸口流淌而出的悲傷,挾著頭暈目眩徹底明白雅翠伊會這麼執著於我的變身、以及用那殺氣騰騰的眼神瞪著我的理由──她認為我是安庫拉人。
  
  儘管如此,我還是擋不住從哽咽喉間竭力吼出來、牽動腹傷的話語:「你比誰都清楚我訓練的原因和我憧憬的目標,沒有人比你還能體會我多麼努力付出,你怎麼能對我說這種話!我和你、和姊一樣痛恨那些讓你們這麼痛苦的惡魔,甚至忍辱負重、承受十幾年來的嘲笑和霸凌……就是為了能在你們的復仇之路上貢獻一份心力,結果身為英雄的你竟然把我和那些邪惡劃上等號?」
  
  「我沒有這麼說,兒子。我從未懷疑過你的異常,就算那些人再怎麼說也撼動不了我對你的信任。」老爹牽起我緊握的拳頭低下頭說:「但身為霍瑪人的靈魂不允許我更動這條規則。」
  
  「信任?你聽聽自己在講什麼,信任!」我用力抽出手退到窗前,抱著痠痛的身體低聲道:「我知道你沒有跟我說這條規則的真正理由,太明顯、太明白了,因為你打從心裡就不相信我會贏!要是今天我對上任何一位渴望戰神讚賞的霍瑪人我一定會輸,不會有勝利被刷掉的荒謬、不會有雅翠伊對裁判的提醒、不會有現在的對話也不會讓你說的信任變成一場可笑的戲!」望著他深深受傷的表情和近乎默認般別開的眼神,我撐不住陡然癱軟的膝蓋沿著牆緣緩緩跌下,任憑從心口竄出的寒意擄獲我的聲音:「為什麼……我的英雄……要這麼傷害我……」
  
  中箭似的苦痛染上老爹剛毅的面容。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偉大戰士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憂傷,無論在坦迪昆夫人的忌日或是紀念戰死士兵的聖殿節中,他也不曾表現出如此萬念俱灰的軟弱。令我的驚訝更上一層樓的是,那彷彿幾十年未曾好好安寧的疲憊破嗓:「正是為了保護你,我才不告訴你的。儘管我昨天差點就說出了口。」
  
  他欲言又止的掙扎模樣歷歷在目。「說清楚吧,老爹,我想要知道……」
  
  「我瞭解你的付出,甚至因此看見過去的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我實在沒辦法鼓起勇氣指出這些努力都只是徒勞無功,無論對誰來說這都太過殘忍了。」他悄聲挪動巨大的身軀到我身旁,輕而易舉地扶起我說:「我能體會你想要變強的心情,也能理解你以我為榜樣的憧憬,但遺憾的是,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沒辦法靠著努力來克服的。我們……都得向無法撼動的現實做出某種程度上的妥協。在實力至上的軍中,無法使用普拉恩是不可能生存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我發誓敬愛的弟兄們活活整死,我絕不能讓杜可可娜的恩賜與奇蹟得到如此對待。」
  
  不要用老爹的外表說出只有布勒許才會講的話啊!我……我想要聽的不是現實有多殘酷而是能夠修補我心碎的鼓勵啊!為什麼……你們總是看不出來我所渴望的事物呢?我咬緊牙關仰望他與瑪姿姊一模一樣的關愛、感受他散發出相同暖意的身體與觸摸,卻還是無法觸碰到彼此遙遠萬分的靈魂。
  
  「我向你道歉,可能我還能找到更好的方法,最起碼不該讓你經歷這麼難受的失望。希望你能了解我不惜背叛你的信任也要保護你的決心,尤其……在這過程還是傷害到了你。」他有力的擁抱賦予我難以置信的力量,但還是滿足不了內心那顆貪婪無度的空洞。我沮喪地回抱他,在絕望的苦痛之中抿去流淚的衝動。
  
  過了好一段時間我才從虛空之中打起精神,勉強說:「我需要時間消化……很抱歉……對你大吼大叫的……希望你不要生氣……」
  
  「我不會的,畢竟是我錯在先。」他小心翼翼地從我身邊退開,帶著幾乎聽不見的喃喃低語離開房間:「是我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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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神過來,我已經在城市邊緣的河畔望著夕陽落山的血紅餘暉。
  
  我想不起自己是如何連鞋也不穿就冒著傷口裂開的風險跑出門,也不知道是怎麼穿過大半個法希走到滿是商船的亞迪河的,更無法理解為什麼會選在這個地方沉澱沙塵暴般呼嘯的情緒。我只知道支撐自己整輩子的支柱突然毀滅了,曾堅信不疑的真理隨之傾倒破敗,徹底掏空了那無法承受更多刺激的內心。
  
  多麼可笑啊,就算身體再強壯再健康,一旦靈魂被擊倒了也就和行屍走肉沒兩樣。我艱難沿著拐杖坐到斜坡上,一邊望著染紅天空的美麗河景一邊享受侵蝕全身的傷痕和心靈中的痛楚。寧願斷手斷腳也不想得到如此心傷。可惡,全亂了,不該發生這種事的……
  
  我呻吟著向青翠的草地一躺。迫不及待探出頭的月亮在另一側的天邊散發冷光,那道白皙的渾圓輪廓竟和我的絕望產生共鳴,猶如被怒氣與不甘灼燒殆盡的內心在鮮血淌盡後徒留的冰寒。就這樣吧,依照老爹和姊的期望捨去當戰士的夢吧,反正……我什麼也不在乎了。
  
  我什麼也沒有了。
  
  一個人如果沒有支撐靈魂的夢想的話活著還有什麼意義?而我就是癡人說夢,不像那個討厭鬼腳踏實地活在當下、把握著時間朝正確的道路前進。算了,我也不想責怪雅翠伊了,每個霍瑪人都會對我做出同樣的事;如果說這是他們所期待的,那我就逆來順受吧。
  
  我閉上眼細細品味全然放棄的坦然以及逐漸弱去的不甘。在晚風的吹拂下,胸口那塊鼓脹奇蹟似地消失了。直到一股帶著泥土與藥草的味道刺激我的鼻翼,爆出扭緊心口的震顫。
  
  「丘納?」
  
  柔軟而好奇的嗓音睜開了我的眼。和我一樣拄著拐杖的瑞娜站在我身旁,歪著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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