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我人生中算不上什麼奇特的事──或者說它不像是現實裡會發生的浪漫情節。從各方面來說都不算。
這是發生在我大學時的事,當時我才二十出頭,但因為家裡的緣故所以上了大學的夜間部。儘管班上的人各式各樣,但我卻被一位總是坐在角落,戴著耳機聽課的人所吸引。
他看上去年紀比我們大上不少,戴了副眼鏡、習慣穿著牛仔外套。臉上留了些鬍渣,但卻不會給人凌亂的感覺。每次來上課時總是會戴著他們公司的識別證。掛在頸脖上的紅色證帶十分顯眼。
我和他打過幾次招呼,聊過幾次的印象是這人並不算冷漠,給人的感覺十分舒適,但與他之間卻總有一種莫名的界線。不僅僅是針對我,而是對這所學校的每個人都是如此。
我們可以很開心的聊天或打鬧,但也僅只於此,不會再更進一步,他本人似乎也不願跨出這條界線。
也或許就是這樣的神祕感,所以我才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被吸引,希望能與他有更進一步的接觸和了解。
但這段暗戀卻直到我們大四畢業時才有結果。
那是在校門對面的超商,當天我記得下了場大雨,於是就和他進了超商躲雨。
「你今天沒開車啊?」我們坐在了窗邊的椅子上,看著窗外的大雨談天。
「對啊,本來以為一下子就好,結果還是拖到下雨了。」他拿起手機滑了一下。「還是請朋友來載吧。」
「嗯哼。」
我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通訊軟體時目光卻只停留在他的帳號。轉過頭去望著那張側臉,看上去好像在和朋友說些什麼吧,認真的樣子似乎也沒注意到我正在偷瞄他。
「啟豪。」
「嗯?」他頭也沒抬,依然認真的在打字。
「我……其實我從大二時就很喜歡你。」我看見他手指僵住的瞬間,這可以理解,但我同樣的也很害怕自己會被拒絕,從此成為陌生人。只是──「能和我交往嗎?」
他關閉手機螢幕並將它收進外套口袋裡面時,轉過身來,正身地面對著我的視線。其實我也不懂,一個總是和人劃分界線的男人為何會讓自己著迷。但不管怎樣我豁出去了……
我豁出去了。
「惠玲,謝謝妳。」他的語調是這麼地認真,且就像是怕弄痛自己一樣小心翼翼。「但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接受這段感情。」啟豪垂下了眼簾。「我知道妳跟我說過自己是因為要幫家裡的忙才上夜間部,我很欽佩小小年紀的妳就願意為了家裡這樣付出,但畢業的此時此刻,希望妳能先以自己家裡經濟為重。」
或許是看見我眼角溢出的淚水吧,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心碎了,從口袋中拿出一包衛生紙遞給了我。
「謝謝妳。」他緩緩低下了頭。「真的。」
之後他沒有馬上起身離開,而是持續地坐在我身邊,陪伴著在如外頭那滂沱大雨般不斷流淚的自己。我抑制著自己的哭聲,為這兩年多來的暗戀畫下了最沉痛的句點。
我很痛。
這是撕心裂肺的苦。
後來我忘記我們坐了多久,本來打算聯絡朋友來接自己的啟豪似乎也打消念頭,從未起身離開。直到雨勢稍緩,我也平復情緒後他才帶著我走到大學旁的停車場。
當然,他還是和過去那樣與我保持禮貌的界線。
「你結婚了嗎?」在停車場時我執拗地問道。
「沒有。」他回答。
「有女朋友?」
「沒有。」
「有小孩子?」
「沒有。」
「那為什麼?」我倔強地逼問著。
但那天啟豪並沒有給我完美解答,只是一昧地用「請以家庭為重」來打發我。難過被怒火擠壓、沉痛幾乎被燃盡,有一瞬間我開始討厭起眼前這男人。
對。
我喜歡他。
但也因為他明明拒絕了我,卻不願告訴我理由的態度感到憤怒。
我討厭他。
我討厭他……
「啟豪!」
這是在畢業的三年以後,我對站在校門口的男人喊道。
他轉過身來,看上去瘦了點,但牛仔外套、白色短衣與鬍渣的造型就沒有變過。啊,眼鏡款式好像換了。
三年以後我們又見面了。
但我想我還是有那麼點喜歡他。
即使歷經了職場上的磨練,也談過了幾次戀愛。
但我發現這男人對我來說,仍有那麼一點特殊地位。
浪漫是我們對某些事的美好想像。
浪漫是我們對某些事的美好願景。
現實能讓我們認識浪漫。
現實會讓我們認清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