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回)
「這座城邦的政權長久以來都不太穩，你知道這件事嗎？」蒼羽反問道。
「我知道。」由於想知道師尊這位性格扭曲的百歲老妖婆到底經歷過些什麼，彌亞可是遍讀了不少文獻，因此對於世界上近百年內所發生的大事件，他都有一定程度的概念。「但就我所知，當代娥皇上任後，城邦在短時間內就變得繁榮許多，雖然可能還比不上最輝煌的那個時代，但也已足夠讓這座城邦在當代世界中成為數一數二的存在。」
「單靠一個人所維繫的繁盛，是不可能長久的。」蒼羽垂下眼簾，儘管看上去有些抑鬱，她的語調卻顯得雲淡風輕。「娥皇確實做得很好，但只要是政權交由少數人掌持的組織或團體，都免不了面臨人亡政息的問題。依靠長期耕耘所獲得的信任，可以僅因當事人的辭世而瓦解得一乾二淨，這就是政權興替的常態。你認為娥皇還有幾年可活？」
「……妳的發言可真是大膽哪，女士。」這等同於隱晦暗示娥皇即將死去的危言聳聽發言若被殿下聽到，蒼羽就麻煩大了。
不對，那樣的說法過於含蓄。
應該說，殿下會因為蒼羽的發言而派人宰了她的可能性相當高。
「若一座城邦的領導者會因為一介商賈不帶有惡意的發言而動用刑罰，那麼傾頹必然是遲早的問題。」蒼羽絲毫不以為意地說道。「若殿下真的對說出這些分析的商賈不利，那便等同於破壞了娥皇過去十多年來逐漸累積起的聲望與信賴。」
有恃無恐的態度，是商賈對於篤定情報的從容與坦然。
而那份坦然，和她適才猶如在預言時所散發出的態度別無二致。
「……確實是如此呢。」彌亞覺得自己逐漸認識站在面前的這位商賈了。「比起商賈，妳給人的感覺更像個老謀深算的政治家。」
「任何涉及人的事都一樣，本質脫離不了人性。」聽到老謀深算這個形容詞，蒼羽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看起來有些開心地輕輕揚起了嘴角。「商賈、政治、感情、競技或遊戲……無論是何種領域，掌握人性就能成為主宰並成為勝利的一方。」
勝利的一方？
「……妳是不是常把很多事都當競技或遊戲在看待？」彌亞可不認為任何事都能分出所謂的勝負，持有這種觀點的人要不是對勝負很執著，就是把所有事都當成非得拚出高下的競賽；而從蒼羽的說話內容推論，她屬於後者。
「或許。」蒼羽不置可否地勾起一絲笑容。「如果是我，會選擇到政權相對穩定許多的水晶宮建立據點；若你不介意報酬率，帝王谷是更安全的選擇，只不過在那兒的營商機會比這兒少些，政令管制也比較嚴格；但這些你應該都已經有基本概念，所以我要跟你講點其他情報。」
說到此處，蒼羽停頓了一下。她看著彌亞的目光，與其說是在觀察他的反應，更像是等帶他發表某方面的看法。
「帝王谷的遺跡開採管制變嚴格了，但若你能順利弄到一張許可證，獲利會是原先的三倍以上，比待在這兒營商更好。在水晶宮做生意，目前幾乎選什麼都能穩賺，但唯獨不建議經營寶石業。」說到此處，蒼羽的目光轉為猶如受烈火鍛造中的兵器般熾熱、鋒利。「你認為我這麼說的原因何在？」
這是在挑釁抑或測試？還是蒼羽真以為堂堂彌亞侯爵需要被一個藥草商賈指導怎麼經營商業活動？
「寶石業飽和了，開採跟販售的人太多，平均獲利變差。」在商品或服務的需求量沒有大幅波動的狀況下，再怎麼容易獲利的行業，一旦商品或服務的供應者增加，平均獲利情形都必然呈現下滑的趨勢，這是能套用在所有案例上的通則。
多數世人們往往單憑一個行業「總體」獲利量節節上升就以為自己跟著做就一定能跟其他人一樣獲利，卻沒想過總體獲利量上升的理由通常是因為從業者變多，而不是每位從業者所賺取的利益增加。
「不是。」蒼羽意味深長地看著彌亞。「因為水晶宮王上剛即位不久，他們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是民生物資；若他們的參謀夠聰明，就會遊說王上別分出額外資源經營寶石產業。」說到此處，蒼羽又補了一段話。「而那位參謀確實夠聰明，且具有說服王上的本事，所以這將是未來十年之內的趨勢。」
「……」彌亞原本打算說些什麼，但他才剛要開口，便自己闔上了嘴。
啞口無言。
這位著眼於政治觀點進行商業部署的蒼羽，比彌亞過去遇過的任一位商賈都要更能掌握大環境的脈絡與趨勢，她甚至比許多城邦的執政者與幕僚們都更具備政治方面的敏銳度，讓人忍不住懷疑她說不定是某個城邦的間諜，商賈身分僅是她潛入各城邦進行調查時掩人耳目的手段。
不過，真要反駁她的論述也不是毫無辦法。
「政治因素在某些時候比天氣變化還要更加陰晴不定，因為任何涉及人性的事都會變得極其複雜，沒有人說得準事情到底會往什麼方向發展。」事實確實如此，蒼羽的論點若無法克服這點，就不是百分之百成立；而彌亞認為這世上無人能做到這一點。「要是妳說的參謀或王上被人暗殺、帝王谷的政令突然做了修正，適才那些說法就都不成立。」
(待續-預計下週五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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