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官挑選人的標準,青歲其實從來沒有參透過,參加東方行軍時這樣的感覺更甚。
或許就像在鐵風嶺那時一樣,把一堆貴族派去栗草村喬裝成旅客保持低調、把幾乎沒有戰鬥經驗的小天使派去小目坑道,被一堆陷阱和有毒生物搞得滿身是傷的回來……她已經開始懷疑文森每次選人都是亂點兵了。
姑且不論這問題,她原本認為只要伴侶被記大過的公告換掉以後,她就能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繼續像沒事人一樣將漢梁這一趟給走完,反正只被記一次並不至於撤除義勇軍資格,不犯第二次應該就沒問題。
但她終究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臥龍山隊伍返程後的隔天夜裡,青歲心血來潮的想幫伴侶整理一下他的電腦桌,卻意外的發現了一份文件。
那是青年的字跡,而內容竟是自請長期留守,上面甚至已經有了文森的簽名。
這個意思是……再也不行軍了的意思嗎?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連找她討論都沒有就自己做決定了呢?
報名也是、放棄資格也是……
很快地,臥龍山之行回歸後的任務報告也極有效率的發到了各義勇軍的營帳之中,青歲他們所在的裝甲車自然也被訪視而領到了一份。
而青歲並不是很在意這支隊伍最後沒有屠到龍的事情,卻因為上面記載的另一件事而開始火氣上漲。
在青年保養完車子回來後,就因為對上青歲滿是怨念的眼神而感到莫名其妙。
「幹嘛?又怎麼了?」
然而,青歲只是抓著那份任務報告快步的走近,一語不發的指著上面的幾行字,在青年一臉問號的湊過去看後,他的心也涼了一半。
「於上山前的第一晚,該隊伍於廢寺露宿時遭遇軍情四局的子虛與紅舞,雙方目標皆為討滅厄龍,因立場相左而兵刃相向,最後為軍情四局方認輸……」
「你明明本來可以見到她的……」
青年張口結舌的看著那份報告,又看了看很明顯在氣頭上的青歲。
「這能怪我嗎……誰有可能想到那麼遠?」
「你那時候如果聽我的好好去這一趟的話,你根本就不會被記什麼大過,也能好好報完你最介意的仇的不是嗎?你為什麼就是沒有聽進去!?為什麼你根本就沒有把我的話當話!!」
她一邊大罵一邊將報告書揉成一團扔在青年身上,接著憤而打開車門離去。
怎麼會這麼熟悉呢?這已經是第幾次她因為生對方的氣而往外跑了?
她已經不想去回憶了。
※
遠離營地五公里外的某處平原,青歲聽著麥穗被夜風拂動的沙沙聲,如同被刀割中的心依然是平靜不下來。
一個禮拜前才開開心心的過完情人節,為什麼這麼快就變成這樣了呢?她萬萬沒想到只是前夜一個簡單閒聊討論過後的約定,最後導致的結果竟然這麼難看。
她想哭但又哭不出來,而這一團悶氣向誰傾吐似乎都不對,一來義勇軍多半都有既定立場,二來她也不願意去暴露自己因為家務事而深感無助的樣子。
自己如此莽撞而意氣用事的跑出來,那麼之後回營又該怎麼辦呢?所有矛盾的思緒全都撞成一團,越是不知如何是好,她就把頭埋得越低。
「……青歲小姐?」
「?!」
輕聲的呼喚從她的前方傳來,她微微抬起視線,就發現克羅諾正一臉疑惑的半瞇著眼看她。
「金先生……」
「還真的是青歲小姐啊?不好意思,這附近實在太黑了,我第一眼也沒能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妳。」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人靜的關係,克羅諾的聲音也相當輕柔。「什麼風把妳吹到這個東方小郡來的?還是行軍的緣故嗎?」
「是這樣沒錯,你呢?怎麼這時間跑到這裡來?」
「睡不著,所以出來看星星。」
順著對方的視線,才讓青歲想到要仰起頭,也如克羅諾所言,沒有霓虹燈、樸實務農的臥龍郡,夜空的繁星點點是如此的廣闊而美麗。
「雲很少呢,明天應該也會是好天氣吧。」
聽到青歲這麼說,克羅諾只是笑了笑。
「我可以坐在妳旁邊嗎?」
「啊啊……當然可以。」
青歲同意之後,克羅諾便在青歲右手邊又隔了少許距離的位置席地而坐,兩人的目光都落在天際的方向。
「所以妳發生什麼事了嗎?悶聲不吭的抱著腿坐在這,看起來就是心情很差的樣子。」
「抱歉……難得再跟你見到面,卻讓你看見我這麼落魄的樣子……」
「沒有什麼好介意的啦,我覺得人啊,本來就有狀態不好的時候嘛。那麼妳是被公事影響到的嗎?」
搖頭。
「那是感情囉?」
點頭。
「嗯……妳不用害臊啦,感情問題總是常有的事,我跟緋央里也有處不好的時候啊~雖然我的戀愛經驗可能不算多,但是想聊聊的話還是沒問題的。」
青歲稍稍把目光投回了克羅諾身上,不否認的,她從克羅諾的語調和神情中感受到了誠意,她能確定無論自己說了什麼,對方都會很認真的當一個傾聽者,吸收她的每一字每一句後給她一個指引的方向,就像是在無光的地帶突然出現的明燈一樣。
「那個……其實是這樣的……」
在青歲全盤說出了整段故事後,克羅諾點了點頭。
「這樣看來,如果妳男朋友真的報了紅舞殺害過他的仇,妳會比較開心嗎?」
「我不知道……我現在心還是好亂……我其實本身對紅舞一點感覺都沒有,也很早就想要放下仇恨了,但是每次想起這件事,我都還是好生氣……」
「生氣是因為什麼呢?因為他們兩個不能正大光明的打一架後讓紅舞認輸?還是因為他被記了大過?」
「重點是,這個大過根本就不用被記啊!我不希望大家對他有不好的印象,他卻說是為了我才放棄名額……我甚至還開始覺得,這整件事是不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在他被選上的時候先罵他不守約定,才害他不想去的……但是,跟紅舞打一架明明就是他來大丹最期待的事情……現在聯邦跟軍情四局卻好像已經和解了,以後可能都沒有機會了,我不知道……」
青歲說著說著又按住了額,低下頭去。這讓克羅諾也沉默了一下,但沒過多久還是雲淡風輕的開口:
「青歲小姐,妳真的很愛那位羽風先生呢。」
「……啊?」
「雖然是妳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事情,但是對方因故錯過了,妳卻還是為他而感到可惜、在意著其他人會不會討厭他,甚至還把錯攬到了妳自己身上,不是嗎?」
「我……」
「同樣的道理,我想他一定也是本來沒有很在意屠龍任務,但是妳落選了,所以他也為妳感到可惜,只是方法魯莽了一點,沒有想到後果而已。」
「……所以我才討厭他這樣啊,報名不跟我講、我叫他去他還是又放棄,想留守也不跟我討論,連我這個女朋友的話都聽不進去,我很心寒耶你知道嗎?」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先去問清楚對方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這麼做,他已經肯跟你說他放棄名額的原因了,那其他的理由應該也沒什麼好不能講的。也有可能他只是怕妳對他生氣而已,這時候溝通就更重要了。」
青歲抿了抿嘴,最後嘆了口氣。
「好吧,你說得對。」
「何況,如果軍情四局真的跟你們和解,那應該更有切磋機會才對啊,等雙方關係確立之後,靠管道寫封挑戰書過去就能搞定了吧?」
「對耶!要是能用魔導院研發的信紙的話……」青歲靈光一閃的拍掌,總算是揚起了嘴角。「謝謝你,金先生,跟你聊完讓我釐清了不少事情呢!」
「就別這麼見外了,叫我阿金吧。」克羅諾看見青歲這樣也放心了不少。「對了,妳跟羽風先生是初戀嗎?在一起多久了啊?」
「是啊,差不多六年以上了吧,怎麼了?」
「哇,挺久的耶!我跟緋央里也是初戀,但也才三年而已……可以的話,我也想多聽聽你們的故事當參考,認識的人很少能夠聊到情侶經的。」
「我是沒問題啦,不過我們好像三天後就要去漢梁了,你也要陪女朋友,可以聊的時間應該不多吧?」
「哦?妳連我找到緋央里了都知道啊?」
「前、前幾天上午不小心看到的……不敢打擾你們就離開了。」
「幹嘛不好意思呢?緋央里也是很好相處的女孩子,我一直都想找機會讓妳們認識認識呢~不然這樣吧,等你們去漢梁回來,發個信給我,我帶著緋央里跟你們一起去阿斯嘉特玩吧。」
「呵呵,我其實也很想聽聽你找到她的故事,不過現在很晚了呢。」
「那妳確實快點回營比較好,搞不好輪到妳站哨點不到妳,就要換妳被罰了喔~」
「要死了你wwww人家有在記輪值表的啦!」
青歲一個巴掌就往克羅諾的手臂拍下去,星空下響徹著前所未聞的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