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與夢〉
一直以來,神話和儀式的主要功能就是在供給「人類精神向前行」的正向象徵,以反制其他那些會不時地出現、試圖扯我們後腿的人類幻想。
事實上,當代人過於神經質的情形,可說是此一有利的精神援助式微所致。人們仍然固著於尚未驅散的嬰兒期意象,不願邁入必經的成年之路。
在美國,甚至出現一種反向的可悲主張:生命的目標不在變老,而是保持年輕;不是離開母親變得成熟,而是黏著她繼續當媽寶。
因此,當丈夫們在男性世界中,成為父母所期許的律師、商人或領袖人物並自以為傲時,太太們甚至在結婚十四年並生養兩個優秀小孩後,仍然在尋找愛情──而她們也只能從人首馬身的怪物、半人半獸的酒仙、人獸同身的森林之神,以及有關牧羊神潘恩酒宴的肉慾夢魘中找尋到邂逅。
心理分析師最後也不得不肯定的古老,具前瞻性的千錘百鍊智慧,都是由戴面具手舞足蹈的民俗醫療者以及專門割包皮的巫醫所教導傳承的。
就像被蛇咬的夢例一樣,我們會發現亙古長存的啟蒙象徵系統,是在病人本身的心理得到釋放的那一刻,自發地製造出來的。
顯然,在這些具啟蒙性的意象中,蘊藏著某種心靈不可或缺的質素,如果它們無法從外在透過神話和儀式來提供,它們必將由內透過夢境,再度呈現出來──否則我們的能量將持續所在潛意識大海底部陳腐過時的遊樂室中。
佛洛伊德強調人生前半部的過程和困難──也就是生命的太陽爬向高峰之嬰兒期與青年期的過程與困難。
另一方面,榮格則強調人生後半部的危機──為了要向前邁進,閃耀的太陽必須甘心降落,最後消失在墓塚的黑夜子宮中。
代表我們慾望與恐懼的一般性象徵,在人生的午後來了個大逆轉、大翻盤,因為我們此時的挑戰已經不是生,而是死。
我們離不開的不是子宮而是陽具──除非生命的凋萎已佔據心中,死亡取代原先愛情的誘惑,成為以幸福為許諾的招喚。
我們走完圓滿的循環,由子宮的墓塚到墓塚的子宮:我們因出生而曖昧、不知所以地闖入一個物質世界,現在這個世界即將離我們而去,就像一場夢一樣。
我們原本預期的一場獨特、不可測度、危險的歷程,到頭來卻發現,在歷史文明的奇異偽裝下,這不過是千百年來世界各地的男男女女早已經歷過的一連串標準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