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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別叫我英雄》(編修版)004-臭屁龍捲風

九方思想貓 | 2021-09-29 16:07:31 | 巴幣 62 | 人氣 321


本書為編修版
70%左右的文本因重新撰寫而與初稿版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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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颱風過境之後,路上滿目瘡痍。

  自然的力量向來值得敬畏,但島國「合帶」的居民久經洗禮,早已習慣這種天然災害。

  老藤市政府的工作人員一早便已展開復原工作,傾倒的路樹、碎散的招牌;泡水的機車、……路上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他們彎身辛勤工作,努力讓市容恢復如初。

  消防員救助受災戶,環保局清運道路垃圾,甚至還有警察一面巡邏,一面將容易引發交通事故的破爛鐵皮移置到路邊。熊英真騎著復活的灰貓號,看見這些兢兢業業的善後人員,打從心底感到尊敬。

  「這麼麻煩的事情也任勞任怨地作,你們是真正的英雄。」他想,肯定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義無反顧地投身於這些麻煩當中。

  而像自己這麼平凡又沒用的小老百姓,活得像雜魚,才是本分的行為。

  儘管如此,如今的熊英真卻正準備投身另一個麻煩。而那個天大的麻煩,就是藤北市都更區最硬的釘子戶,堪稱釘中之王的「太上老孫」。

  所謂釘子戶,是政府推動都市更新、實施徵地時,與原住戶間補助、賠償談不攏所產生的特殊現象。從二十年漲了十倍房價的現況來說,也許只要是人,都會期待自己的房子能夠抱得更久,產生更多價值吧。

  這可不可能是所謂釘子戶產生的最主要原因呢?

  但無論是之前那位前婦聯會的會長,還是身為國安局前首席武術教練的孫老,他們應該都是政商關係良好的人士,有什麼理由需要以自身之力,對抗國家大機器所推行的政策呢?更別說現在強硬地反抗到底,也是落得地方政府依法代拆的命運,到底為什麼,孫老會這麼堅持呢?

  熊英真撓了撓腦袋,只覺思緒紛亂,完全想不透其中理由。

  灰貓號的手把上掛著的塑膠袋裡,槓丸米粉的香氣又一次鑽進鼻腔,擾動著熊英真滿頭的疑惑,不知不覺間,他已騎車跨越老藤市,來到了孫老的透天厝騎樓邊。

  然而這才剛停好車,他馬上察覺到今天的氣氛不對。

  數台閃著雙黃燈,停得亂七八糟的汽車堵在路邊,身穿黑衣的年輕男子,正將騎樓前泡著茶的孫老團團包圍。他們穿著緊繃繃又不長不短的黑褲,刻意露出的小腿肚和臂膀上,有看不出全貌又彷彿大同小異的刺青。顏色俗艷的金色挑染髮,笨重又俗氣的黃金項鍊,在數名男子的頸子上誇耀著光芒。

  金項鍊最粗、刺青變形得最嚴重、肚子最大而且年紀看來最老的男人開口道:「這位老哥應該知道兄弟來找你什麼事吧。」

  孫老也不看他,往自己的杯子又注了杯新煮好的茶湯,悠悠地說:「來幫『移動城』出頭的。」

  「這樣好說話了。」那男人咧嘴笑了笑,一顆金牙在嘴邊亮了相,「有錢大家賺的道理,老哥你一定懂。」

  「你的意思是說,政府給的那筆補助,以及移動城開的價——是老夫應得的報酬。」孫老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雙手撐在膝蓋上,溫吞吞地站了起來,「三十年前一百萬買的房,現在給我一千萬,要我讓出來……」

  「阿北你想啦,你有錢拿,民新黨也兌現藤北都更支票……」另一名年輕男子插嘴道:「移動城賺錢,兄弟有肉吃、有酒喝、有馬子抱,這不就叫做『雙贏』嗎?」

  孫樂虬雙手揹在背後,輕輕地捶了捶腰際,淡然地說:「我老了,用不了那麼多錢。」

  「幹你娘咧,這是問題?」幾個黑衣男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錢多會是問題,這我他媽第一次聽到。那這樣啦,阿北你死活不肯賣,是怎樣啦?」

  面對年輕人們的挑釁,孫老也不動氣。

  「『移動城』是個什麼背景,老夫還沒有癡呆,知道它炒地皮炒到惡名昭彰。到老夫還沒嗝屁的這一年,年輕人的薪水還跟二十年前一個樣。藤北房產給你們這麼一玩,往後沒有個兩三千萬怎麼買房,安分守己的年輕人怎麼安身立命?老孫我啊,還有那麼點使命感,要給晚輩一個有希望的未來。要都更?沒問題,但幫你們炒地皮?門都沒有。審議會上老夫說過,老子的房,不賣黑道,不容許炒地皮。今天就算是要落得給政府代拆的命運,老夫也會直挺挺地站在這裡,否定你們到最後一刻。」

  躲在柱子後偷聽的熊英真聽見這席話,不禁有些動容。

  時代需要承接,如同孫老這般年紀的長輩,如果總站在既得利益者的立場上,那麼資源的流通與傳承,就會變得極為困難。都市更新相關條款當中,關於排除黑道、暴力介入的部分在修法的時候被否決了,也間接助長了藤節幫與移動城聯手對住戶施壓的現況,這一切都是可悲的政治算計所造成的苦果。

  像孫老這樣注重時代感與世代責任的人,在當今社會上還能有多少呢?

  「太上老孫」的壯語雖然震動了熊英真,但選擇站在剝削者那一方的藤節幫眾,卻只是顯而易見地捨棄了原本相對算客氣的態度。

  「你剛剛講那什麼瘋話,恁爸聽不太懂,最近耳朵不行啦,太沒常識的話,都聽不清楚咧。」領頭的金牙男眉頭一緊,惡狠狠地撂著話。

  孫老卻只是微微一笑,折了折手指又歪了歪頭,發出沉悶的喀啦聲響。

  「不清楚的,怕是你這些小屁孩的腦子,要找老夫麻煩,只來十個人?太少了吧。」他擺開架式,朗聲喝道:「難道你們『葉堂』的老雷,沒提點過你們這幫廢物嗎!」

  金牙男笑得更大聲了,大著嗓子說道:「葉堂?那個過時的堂口,早就不能做事啦。現在的藤節幫,是我們『枝堂』在打天下啦!」

  嗯?聽起來怎麼好像葉堂轉成處理內部事務,而枝堂被外放到最容易折損的衝鋒組?就算是本身沒有混幫派的熊英真,也聽得出來這就是明明白白的降級。

  然而,也許這些黑衣人就像表面上看起來一樣,屬於外表像猴子,實際上也是猴子的類型吧。

  正當熊英真想著這些垃圾事時,兩位看來最為年輕的少年已經一擁而上,朝著孫老撲了過去。

  而後慘叫聲、哀嚎聲隨之而來,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什麼事,耐不住性子上前打頭陣的少年們已然倒地,肩膀和手臂不自然地扭向奇怪的方向,顯然是從關節的地方給活生生卸了下來。

  「缺乏鍛鍊啊。」孫老臉上帶著滿滿的遺憾。

  而比起不久之前的囂張,金牙男的臉色變得一陣青一陣綠。

  「……抄傢伙。」

  其中一名小弟急急忙忙往汽車的方向跑去,在後行李箱翻找一陣,隨即抱著整捆長條狀物回來。「傢伙」落地,都是些包上絕緣膠帶的鐵管、橡膠握把的甩棍,凹凸不平的鋁製球棒以及長刀。

  不管怎麼看,狀況都非常不妙。

  黑衣人們將兩名關節脫臼的少年拖走之後,手持武器再一次朝孫老逼近。

  「武器?真可悲。」孫樂虬不齒地搖了搖頭,「年輕人不講武德,對付一個老阿北,傢伙都帶上了。」

  「能一瞬間把關節扭斷的老阿北,我他媽這輩子還沒見過!給我打啊!」

  說時遲,那時快,也不知受到什麼想法驅使,熊英真三步併做兩步,擋到了孫老面前。

  「欸?小熊?少年欸你做什——」孫樂虬瞪大了眼睛吃驚地望著他,但這個年輕的房仲一言不發地將他推進透天厝關了起來,隨即擋在大門口,發著抖望向來意不善的黑衣人們,擠出一如往常僵硬的營業用微笑。

  「各、各位大哥,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們不要這樣嗎?我的這位親、親戚,他超困擾!」

  沒等他說完話,一根鐵管馬上招呼到他的肚子上。見熊英真彎下腰來,拿鋁棒的男子毫不客氣地朝他的後腦勺狠狠補了一棒,全壘打的揮棒聲頓時響徹社區。

  金牙男搖了搖頭,「這不能怪我們,沒路用的人跳進來逞英雄,講話還這麼弱智,忍不住打下去才是正常反應吧?」

  黑衣人們哄堂大笑,你一言我一句地嘲笑著。然而被這麼一棒一管的打,熊英真卻是紋風不動,無論他們接下來怎麼踹打,直至手腳發痠、大氣粗喘,眼前的青年卻一步都沒有移開過。

  劈頭往熊英真襲擊而去的兩名男子,這才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他們的表情由戲謔逐漸轉為疑惑。

  事實上,熊英真自己心底的困惑也不遑多讓,這頓好打本該讓他當場頭破血流,但他毫髮無傷,只覺皮膚有些發麻。究竟為什麼自己變得這麼奈打,此時卻又不及細想。

  他大起膽子、縮緊屁股,抬頭挺胸地耍起狠來。

  「怎、怎樣啦!沒用的喔!」不諳此道的他,裝腔作勢的樣子也顯癟腳,「這位是、是我六叔公的表哥的弟弟的拜把啦!想要對他動手的話,我可是會叫警察——」

  沒等他叫囂完,金牙男陰著一張臉,將右手探進了敞開的襯衫底下,冷冷說道:「喂,年輕人,社會走跳,可不是開玩笑。」

  隨後在黑色襯衫下掏出來的,是一把寒光森冷的手槍。

  槍口對準自己的那份恐怖,絕不是棍棒能比的,在這個瞬間,他那急就章的勇氣洩了個一乾二淨,連一丁點都沒能剩下。

  「在現實社會當中,『勇者』是最早死的。」金牙男陰狠地說道。

  爾後熊英真有了兩個不妙的預感。

  其一,對方是認真的,這次真的死定了,早知道就該摸一把花妃的大腿才對。

  其二,是自己的括約肌很明顯地已經來到極限了。

  過度緊張就會放屁——從他小時候開始,讓他飽受同儕欺負與霸凌的一個大毛病,儘管長大以後可以勉強控制到一個地步,但面對如此高壓的情境,他還是徹頭徹尾的解放了。

  「轟——!」

  眼前的景色上下晃了一回,並不是因為頭暈,而是熊英真本身浮了起來。

  同一時間,黑衣人們就像颱風那天被颳走的冷凍櫃一樣被噴得老高,連著幾戶人家,窗戶全被風壓炸破。

  暴風颳過老透天,玻璃碎片在力量十足的狂風當中漫天飛散,投射著五光十色的絢爛。

  緊接著黑衣人們逐一墜落,沉悶重物墜地的悶堵聲一時之間不絕於耳。

  好不容易等周圍回歸平靜之後,看著眼前的滿目瘡痍,熊英真閉緊了嘴,擦去了汗,伸出左手的食指與中指,捅進自己的鼻孔裡。

  真臭。

  「喂!少年欸!你們搞什麼鬼啊?」發現門窗爆裂,急忙奪門而出的孫老罵道,隨即表情驚恐地捏起了鼻子,「這個放了很多天的臭酸蘿蔔湯味,又他媽是怎麼回事!」

  聽見孫老的咒罵,熊英真根本不敢說那好像是他的屁。或說他也不敢那麼肯定,畢竟哪有這種跟瓦斯爆炸一樣可怕的屁呢?

  「可能是下水道……沼氣噴發……什麼的吧。」他面帶苦笑解釋道,「畢竟街區也很老了,這事難免有機會發生的吧……那、那孫大哥,我幫你報警,你要不要先離遠一點,這裡空氣不大好。」

  他好言相勸,但孫老回頭望著彷彿被炸過一遍的透天厝,詫異得連捏住鼻子的手都放了下來。望著孫老那條看起來彷彿縮得小小的背影,熊英真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老夫與老伴的回憶啊——!」

  恐怕需要好一番修繕,才能重新住人的老透天,觸動了老人家的懷舊心腸。

  而在此同時,熊英真捏著鼻子,同樣落下一把男兒淚,因為他看見剛復活不久的灰貓號,經過這次爆炸,這回連完整的輪子都沒能剩下。

創作回應

愛德莉雅.萊茵斯提爾
為灰貓號默哀一秒(X
2021-09-29 20:01:55
九方思想貓
碎了
2021-09-29 20: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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