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毛病〉
理性是公共財,而公共財則是公地悲劇的舞台。理性的公地悲劇在於動機推理為個人或所屬陣營帶來利益,大家自然而然希望能夠綁架集體思考。
每個人都有動機擁護主觀認知的真相,但以人類整體而言,客觀的真相才會帶來最大福祉。
普通的公地悲劇可以透過非正式規範加以緩和,例如社區成立警備隊監視牧草地或魚場、辨認善良民眾與意圖佔便宜的人。
前面提出的幾項建議主要目的是鞏固理性在個人心中的價值,若想讓大眾將理性視為公地加以保護,則誘因必須更加明確,也就是促使思考者相信盡可能為理性背書才符合自身利益。
顯而易見,社會無法採行「謬誤稅」之類的制度,但各個特定領域仍能建立規則,將所有人的動機都導向真理。
理性體制要成功,不能依賴個人的聰明才智,因為再理性的人類都會有偏誤。藉由交流和累積知識的管道集思廣益,群體智慧可以勝過團體中任何單一成員。
因此學術界實行同儕審查,科學講究驗證,新聞會做事時查核與內容編輯,政府單位的權責彼此制衡,司法系統也納入對抗式訴訟程序。
每個時代的新媒體最初都有真假難辨、抄襲剽竊的弊病,等到維護公理正義的措施開始實行才會好轉。
書本與報紙的歷史如此,現在的數位媒體亦然。媒體像個熔爐,可以煉出知識,卻也可能煮出糟粕,差異就在於誘因結構。
網路時代之初,許多人喜迎新一波啟蒙,卻沒料到迎來的是機器人程式與惡意騷擾、小白與酸民、筆戰與假新聞,昨是今非令人汗顏。
然而只要數位平台脫離不了按讚、分享、點擊與流量,我們也無須期待它能孕育出理性或真理。
相比之下,維基百科雖然並非完美無缺,卻在保持自由與去中心化的同時成為高度準確的資料來源,得力於高強度的糾錯與品質管控,並且以「支柱」作為規範以求我方偏見的最小化。
這些支柱包括驗證性、中立觀點、以禮相待互相尊重、以提供客觀知識為使命。網站特別聲明:「維基百科不是個人臨時演說台、宣傳工具與出版社,更不是無政府國度和民主的實驗場。」
將政治亂象過度歸罪於社群媒體沒有意義,單憑他們調整演算法也無法徹底解決問題。
我們應當發揮創意,改變其他場域的規則以幫助客觀真相突破我方偏見。
以輿論新聞業為例,名嘴的價值應當來自預測準確於否,而不是散步恐懼或炒作族群對立。
在政策、醫療、警務等等專業上,證據評估應當是實務主流,而不是方便時才想到的工具。
行政與選舉是認知理解最容易受到干擾的層面,可以靠審議式民主加以補足,例如以公民座談的形式推薦政見。
審議式民主活用了社會科學研究結論:群體成員立場不同但願意交流時,通常勝出的會是真理。
人類受到偏誤、偏見、神話思維影響,然而我們既理性又非理性並不是大腦認知軟體有臭蟲,本質在於自我與他人的二元性:理智受到個人動機左右,也受到主觀視野侷限。
在即道德的核心是公正,是自身利益與他人利益相互妥協。其實理性的核心也是公正──在我們偏狹的認知與超越個人的真實之間取得平衡。由此觀之,理性不僅是認知能力,還是道德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