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樓月併攏雙腿坐在階梯,片刻才若有所思地問:「這麼說起來,你知道我學過魔法的始末吧?」
「是的,聽過一些片段。樓月學姊的魔法師師父是一位名為愛德蒙・以薩・普利斯勒的英國魔法師,由於草屯秦家對他有救命之恩,因此破例將自身的魔法迴路傳授給一名草屯秦家的弟子。」李少鋒說。
「大致是這樣沒錯……武術家普遍瞧不起魔法師,父親願意允許艾德蒙師父傳授我魔法也算是做出某種妥協,冀望著藉此改善氣息總量稀少的情況。」秦樓月說。
「咦?是這樣嗎?」李少鋒首次聽聞這點,訝然說。
「如果武術家和魔法師在地球單對單的互相比試,修為相仿的情況基本上都是武術家會贏。內功心法的氣息在體內運行不止,幾乎不會溢散,強身健體、刀槍不入;魔法迴路卻只有在特定部位運行,偏偏又專攻只要散出來就會劇烈消耗的體外變化。」秦樓月解釋到一半,偏頭問:「這麼說起來,千帆有教過你『引魔』嗎?」
「只有提過,沒有讓我學。那是將真氣……或者說將魔力纏繞在身體四肢,強化基礎能力,並且達到類似護體、纏刃的效果,可攻可守。師父和羽兒也在動真格的時候比起纏刃護體,也會優先使用引魔。」李少鋒立刻回答。
「千帆教得很好。」秦樓月笑著說。
「所以魔法師在克蘇魯遊戲的場所就會占優勢了?」李少鋒追問。
「倒也不盡然,只能說和武術家站在同一個起跑點吧。魔法師也普遍對於武術家沒有好感,認為他們是一群只會鍛鍊身體的野蠻人,缺乏細膩的魔力操控技術,我和千帆這樣魔武雙修的類型則是兩邊不討好,這個也是被視為邪道的理由之一。」秦樓月苦笑著說。
「邪道也很帥氣啊。」李少鋒正色說。
秦樓月淺淺勾起嘴角,繼續說:「當愛德蒙師父允諾要傳授普利斯勒的家系魔法時候,我其實覺得很開心,甚至開心到哭了。當時覺得這是一個轉機,只要學會魔法,或許有機會彌補這個缺陷……就算魔武雙修必須花費尋常兩倍、三倍的時間與心血也沒關係,我願意將時間全部花在修練上面。」
李少鋒應了一聲,依然沒有接話。既然樓月學姊現在成為了瞭望塔的工房長,表示那些尚未說出口的內容也可以猜到大概了。
愛德蒙・以薩・普利斯勒是一位英國籍的魔法師,同時也是克蘇魯遊戲的玩家,前來台灣的時候受到刺殺,在秦家刀的救助之下才幸免於難,因此作為報答,破例將自身魔法迴路傳授給秦家刀的一名弟子。
那名弟子就是秦樓月。
「很可惜的,魔法師的各種迴路變化依然以魔力為基礎,尤其大多修練體外變化,更是需要比起武術家更多的份量。愛德蒙師父擅長『魔兵』,算是『引魔』上位攻擊變化,將纏繞在身體四肢外部的魔力濃度提高、大幅壓縮,凝聚出實體兵器的模樣,藉此傷敵……也可以視為不與身軀分離的劍氣刀氣。」秦樓月說。
「聽起來……頗耗費魔力。」李少鋒說。
「是呀,因此愛德蒙師父沒有辦法將魔法迴路傳授給我。」秦樓月可惜地說。
以前聽自家師父、燕子學姊提到這件事情,都是一面倒地批評愛德蒙,不過現在聽樓月學姊的本人說法,倒是頗為中立。魔法大多專攻體外變化,在地球施展的時候更加耗費魔力,確實只能夠練習基礎。李少鋒暗忖。
「艾德蒙老師提到過魔法師的家系偶爾也會出現這樣的孩子,在小時候就遇到魔力值的上限,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度增長,被稱為『沒有被贈予的孩子』、『可憐的人兒』或『魔力低落症』。」秦樓月淡然解釋。
「低落症所以……其實是一種疾病嗎?」李少鋒問。
「尚未有確切定論,普遍認為比較接近一種生理差異,就像是髮色瞳色,難以在後天有大幅改變。由於案例稀少,也不會威脅性命,幾乎沒有隊伍以此為研究目標……」秦樓月輕聲嘆息。
「樓月學姊對此沒有怨言嗎?」李少鋒忍不住問。
「小時候怨天尤人過好一陣子,不過很快就意識到那麼做沒有意義,專心尋找自己能夠努力的其他事情了。」秦樓月說。
「樓月學姊真是堅強耶。」李少鋒忍不住說。
「多謝誇獎,就算是客套話也很開心喔。」秦樓月淡淡一笑,繼續說:「雖然沒有辦法學到愛德蒙師父的魔法精髓,我還很感謝他。依照西方傳統,如果魔法師的家系裡面出現了『可憐的人兒』幾乎都是當場斷絕關係,連學習魔法迴路也被認為是浪費時間,只能夠去過普通人的生活,愛德蒙師父卻讓我學會研究的基礎,可以往十書的研究發展,真的……相當感謝。」
李少鋒住在工房也有大半年的時間,朝夕相處下來,知道秦樓月對此花費了多少時間與心血,儘管如此,那些努力卻幾乎沒有得到回報。
「話題有些扯遠了……心法不行,魔法迴路也不行,父親在那之後就對我徹底死心了,不再抱持任何期待也不再提起相關話題。有次我刻意翹掉修練,父親也沒有說什麼,反倒是陪著我翹掉的定緯哥狠狠挨了一頓罵,甚至被罰打掃修練場整整一個月。」秦樓月說。
李少鋒沒有見過秦樓月和張定緯小時候的照片,卻可以清楚想像那個畫面。
「那之後,我沒有再缺席過任何一場修練,其他時間則是拿來研究魔法,卻過了好些時間才知道不知不覺間間,父親已經替我談好了婚約。」秦樓月苦笑著說。
無論如何,不至於缺乏天賦就把唯一一個女兒當成政治性籌碼嫁出去吧,而且還沒有選對夫家,全台灣那麼多武學世家就偏偏挑到了教團聯合的內應。李少鋒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低聲問:「於是樓月學姊就離開草屯了?」
「以結果而言就是那樣。世明和定緯哥跟著我離開草屯,父親沒有對此說過任何一句話,大哥倒是動真格發了火,從小到大首次見到他那麼生氣,然而理由並不是針對我,而是因為一己任性將定緯哥牽扯其中……若不是跟著我創立了『瞭望塔工房』,定緯哥現在也該得到父親真傳,作為大哥的輔佐,締造許多實績了。」秦樓月低聲說。
「我想……定緯哥並沒有為此感到後悔。」李少鋒說。
「那樣也不改變定緯哥在修為與武藝都進展緩慢的事實。」秦樓月嘆息說。
「請問樓月學姊的母親呢?」李少鋒遲疑地問。
「母親在好幾年前就陷入不會痊癒的詛咒當中,一直在宅邸獨自靜養。」秦樓月淡然說。
李少鋒一怔,腦海浮現想起曾經聽夏羽提過的「莿桐慘案」。
曾經名列台灣最強玩家的莿桐派少主吳世頡,二十多歲就修練至第六重的返老境界,可謂絕世英才,然而某場克蘇魯遊戲返回之後詛咒纏身,精神狀態遲遲無法恢復,最後錯將家人與門下弟子當成外星生物,一夜斬殺殆盡……
「這個並不是什麼值得隱瞞的事情,只是遲遲找不到機會說明。詛咒也有許多類型,不幸中的大幸,母親的詛咒相較輕微,不會出現自殘、傷人的症狀,只是日常生活無法自理。」秦樓月輕聲說明。
李少鋒意識到加入瞭望塔之後偶爾會聽見關於樓月學姊父親、大哥的話題,卻從未有成員提起樓月學姊的母親正是因為如此,清楚知道絕對不可能那麼簡單,卻也沒有追問。
今天已經發生許多事情了,其中大半都頗為糟糕,沒有必要為了好奇心讓樓月學姊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李少鋒深呼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啟新話題緩和氣氛卻被秦樓月搶先了。
「少鋒,感謝你願意過來陪我聊天,將內心想法說出口就感到輕鬆許多了。雖然不知不覺就變成抱怨了,原本沒有打算說這麼多,真是不好意思……這段對話內容總覺得有些害羞,請幫忙保密了。」秦樓月笑著在嘴前豎起食指。
「當然!」李少鋒急忙保證。
「那麼我打個電話給世明。請不用擔心,聊完就會回房間了。」秦樓月從口袋取出手機搖了搖,笑著說。
李少鋒知趣地離開,快步走下階梯的時候就看見楊千帆和夏羽分別站在兩側,各自倚靠著牆壁,只要有其他人靠近就狠狠瞪過去。
果然不可能好好待在房間裡面等啊。李少鋒苦笑著說:「感謝兩位幫忙驅趕閒雜人等。」
「不用客氣,獎勵就用飲料代替吧!只請樓月學姊喝咖啡太狡猾了!我要柳橙汁!」夏羽立刻挽住李少鋒的手臂,笑嘻嘻地說。
楊千帆露出一個無奈神情,卻也抬頭挺胸地跟在後面。
新人宿舍的走廊在面對街道那面是落地玻璃,可以俯視外面街景。此時此刻,依然有如白晝明亮的街道可以見到依稀往來的行人,其中有參加隊長會議的玩家,也有殲滅軍的成員。
這個瞬間,李少鋒首次切身察覺到所處的世界有著獨自的道理,不同於普通社會的價值觀,習武練氣的努力是最底限的基礎,然而如果沒有實力與名聲,那些努力都不會得到應有的評價,對於不久前夏羽說要將「瞭望塔工房」打造成足以與地方門派分庭抗禮的強大隊伍也有了新的一層認識。
李少鋒下定決心,在成為高階玩家的同時也要讓瞭望塔成為媲美……甚至超過方才那些地方門派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