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定是背水一戰的決心影響了肉體,萊伯的魔力恢復得頗為順利。服藥後僅休息了五分鐘,已經可以如常地驅動四肢,也能無礙地舉槍進入狙擊模式。
恢復過來的萊伯負責警戒,讓菲娜從魔獸身上搜刮出輕便而高價的戰利品,隨後兩人便重新起行,繼續朝著黑爪禿鷹墜落的那塊巨岩前進。
由於亡者荒野近乎寸草不生,阻擋視線的障礙物甚少,讓萊伯能夠輕易發現魔獸的所在,提前進行狙擊。即使黑爪禿鷹和毒牙土狼具有一定程度的智力,亦不可能理解來自數百米以外的偷襲,面臨無法理解的死亡,牠們只能訴諸原始的求生本能,逃離死亡、逃離現場。
當然,假如沒有猜對正確的逃跑方向,便會在三十秒後遭到射殺。
「……退後。」菲娜低聲地發出指示,因為前方有一批骷髏士兵正在接近。她吸收了剛才的教訓,在正式交戰之前先回頭一望,避免傷及僱主。
而萊伯同樣也吸收了教訓,尚未收到指示便已全力逃跑。雖然無法完全逃離,但衝擊波對他的傷害已經顯著降低,只剩下被別人從背後充滿殺意地推了一下的力度。他順勢仆倒在地上,並隨即翻滾轉身舉槍警戒。
因為前進路線上的腐食類魔獸幾乎已被萊伯全數排除,即使倒在地上露出了破綻,亦沒有土狼或禿鷹前來襲擊。他頓時有種漸入佳境的感覺,甚至還有餘裕觀察菲娜的戰鬥方式。
經過好幾發的衝擊波後,骷髏士兵們已被震得斷缺不堪,菲娜開始走近過去逐一行刑處決。萊伯藉此意識到菲娜的弱點,全方位衝擊波看似毫無破綻,但能量朝著四方八面擴散,威力必然會隨著距離增長而大幅衰減,具有殺傷力的範圍恐怕不足五米。
所以她才無法狩獵毒牙土狼和黑爪禿鷹,因為擁有智力的魔獸只要被震飛個一兩次便會落荒而逃,不像這些沒腦子沒生命的骷髏士兵,即使缺了一條腿仍然傻傻地爬往敵人。
成功收獲了菲娜的關鍵情報,也逐漸適應了當前的分工模式,萊伯開始重新考慮:雖然運動量頗大,但假如只是短期合作,在與琳達和好之前加減賺點生活費,似乎未尚不可。
兩人慎重而緩慢地朝著目標前進,終於成功攀上了黑爪禿鷹墜落的那塊巨岩。然而,禿鷹的屍體已經不見蹤影,只剩下幾隻充滿光澤的泥黃史萊姆而已。
嚴格來說,史萊姆也算是食腐類的魔獸,但智力低下、腐蝕性不足、移動速度慢得可憐,大家都不把它們視為魔獸,而是當成打掃衛生的清道夫。
因為狩殺魔獸往往是為了那些值錢的特定部位,剩餘下來的屍體有賴史萊姆們幫忙處理,否則將會滋生環境問題。除了這份互惠關係外,史萊姆的核心也近乎毫無價值,所以老練的冒險者通常不會殺害史萊姆,放任它們多分裂繁殖一點,直至數量過多,公會發布定額狩獵任務再回來收割。
「……被吃光了。」菲娜略為失落地說,隨後回頭過來望向萊伯。確實,老練的冒險者通常不會殺害史萊姆,但戰利品被吃掉則不屬於通常情況,而是合情合理地洩憤行為。此刻,菲娜正在透過視線向萊伯詢問:要動手嗎?
「不用在意,我們來這裡並不是為了區區一對黑爪。」
「……那……是為了甚麼?」
「這裡的視野比較好。雖然並不是最高點,但也堪用了。」
兩人合力把史萊姆們丟回地面之後,萊伯舉槍啟動狙擊模式,開始搜索黑爪首領的位置。不消一會,便在遠方的山丘之上發現了一隻格外巨大的黑爪禿鷹,毫無防備似乎是正在睡覺,但周遭的岩岩恰到好處地保護著牠的頭部。
萊伯開槍射擊,並未擊中黑爪首領的要害,僅是為了把牠喚醒。只見牠怒不可遏地離開了掩體,因為找不到施襲者而嘶聲鳴叫。幸好兩人位於千米之外,即使叫聲再大亦無法對他們構成干擾,菲娜沉著地遞上彈藥和工具,協助萊伯盡可能縮短填充時間,成功在發生任何意外之前補上第二枚子彈。
子彈貫通眼球擊穿大腦,黑爪首領狼狽地從山坡滾落。正如萊伯所料,區區禿鷹根本不成威脅。
「看!這不就解決了嗎!」萊伯滿臉得意地說。
「……嗯。」
「其實我們還挺合得來的嘛,要不要繼續合作啊?」
「……甚麼?」菲娜似乎沒有聽清楚,畢竟因為黑爪禿鷹的叫聲實在是有點吵耳。
「我說!要不要繼續合作啊!」萊伯加大聲量再說一遍,但菲娜仍然滿臉疑惑,因為禿鷹們越來越吵了。
「老大都死掉這麼久了,怎麼還一直吵啊?」萊伯不以為意地轉頭一望,發現無數的黑爪禿鷹正在空中盤旋。
首領魔獸往往擁有呼喚同類助陣的能力,但黑爪首領至死都沒有發現襲擊者的位置,不可能準確地命令同類攻擊萊伯。因此,黑爪首領最後的一道命令是把敵人全部殺死,骷髏士兵、毒牙土狼、人類,皆是攻擊目標。
還來不及填充彈藥,已有一隻黑爪禿鷹朝著兩人俯衝。菲娜本能地準備迎擊,卻臨時煞住了。因為他們正位於巨岩之上,沒有足夠的空間讓萊伯逃跑,而且一旦被衝擊波震飛,便會從將近十米的巨岩頂部摔回地面,可說是必死無疑。
在菲娜猶豫失措之際,萊伯已舉起指槍,以魔力子彈貫穿了黑爪禿鷹的頭部。可惜,質量過低的魔力子彈未能改變俯衝的軌道,萊伯又受限於狙擊模式而完全無法躲避,明明成功殺敵,卻仍然遭受屍體的直擊。
菲娜慌亂地取出幾瓶治療藥水灌進萊伯的嘴裡,幸好屍體不懂得運用鳥喙和利爪,未有一擊奪去他的性命。
藥效使萊伯逐漸恢復意識,倒卧在地的他看見漫天飛舞的黑爪禿鷹,深知自己已經別無選擇:「菲娜,快把我丟下……咳咳……你一個人……一定可以……」
「不,我……我不會拋棄你。」菲娜毅然地拒絕了這個提案。因為她徹底誤會了,誤以為丟下是指拋棄萊伯獨自逃跑。
萊伯的考量是:自己完全就是累贅,假如只有菲娜自己一個人,根本不必懼怕區區黑爪禿鷹。所以,萊伯希望她趕緊把自己從巨岩丟下去,憑著黑爪禿鷹的屍體充當緩衝,再加上治療藥水的效果尚未結束,姑且還有一線生機。
好巧不巧,氣管出血導致咳嗽,蓋掉了丟下去的「去」字,而且萊伯對此毫無自覺。他認定這個方案對菲娜百利而無一害,完全搞不懂為何會被拒絕。
誤會尚未解開,黑爪禿鷹已再度襲來。數量多達五隻,即使萊伯突破極限再精製出一顆魔力子彈,亦無補於事。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菲娜伏身下來,以自己的身體掩蓋著無法動彈的萊伯。
萊伯已經徹底認命了,但實在沒想到菲娜會陪他一起上路,明明表面看來是如此冷酷,卻意外地感情用事啊。能夠與這樣的一個好女人合葬,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他並未閉上眼睛,欣然地迎接從天而降的死亡使者。可是,死亡使者們突然撞上了無形的牆壁,狼狽而滑稽地紛紛墜落。無疑是菲娜發出了衝擊波,但近在咫尺的萊伯卻沒有受到半點傷害。
出乎意料的結果使萊伯百感交雜,死裡逃生的喜悅、自作多情的慚愧、驚險獲救的無盡感激,還有——你他媽的有安全區要早點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