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假日尾聲回到家中,少年小心翼翼的推開家門,彷彿賊一般躡手躡腳的,他連平日裡習慣性的「我回來了」不知怎麼都說不出口。
「兄長大人——!」
少年才剛換上拖鞋、腳才剛往走廊上踏沒幾步,忽地,一個女孩便興高采烈的打開客廳的門跑了出來。
「歡迎回來,兄長大人!」
「啊......我回來了,繪露子。」
綻著純真可愛的笑容,雙眼又放著期待無比的光芒,少年牽起妹妹伸出的手,知道崇拜著自己的她一心想聽他分享所見所聞,在前往客廳的咫尺之遙間於腦海中快速的整理等會兒要說給她聽的故事。
就是那個時候,平常都會早早準備好故事的少年想起自己今日為何如此反常,方才妹妹的迎接讓他短暫的忘卻了緊張。
「歡迎回家!」
「歡迎回來,美似!」
「我......我回來了。」
「在路上有好好吃飯嗎?要是會餓的話跟媽媽說一聲好嗎?」
「如果會累的話,洗個澡之後好好休息吧,從夜光大宅回家可有點距離啊。」
「我還好,老媽,我也還不累,老爸,謝了......」
一進到客廳,雙親的關愛很快的投射而來,使美似再度意識到自己回到家後要做的事情是什麼。
「兄長大人!栗花落叔叔給母親大人寄了餅乾,等一下跟繪露子一起當點心吃吧?」
「嗯......那就約好了等一下一起喝下午茶吧。不過在那之前......」
打算泡點茶給舟車勞頓的兒子,幸子就是剛動念而已,見他對妹妹的反應,並回想他到家後一系列的舉動,她馬上察覺了他的異樣。她旋即停下腳步,面帶微笑的率先開口,「繪露子,哥哥應該有從希望叔叔那裡聽來的事情要轉達,妳先去房間裡替哥哥泡茶,就像媽媽今天早上教妳的那樣,好嗎?」
被媽媽溫柔的摸了摸頭,繪露子似懂非懂的眨著大眼,「嗯——好的,母親大人!可是為什麼要在房間裡,不能跟父親、母親還有兄長大人在一起呢?」
幸子不急不徐的彎下腰來柔聲說道,「要是所有過程都讓哥哥看到了,那就不能算是驚喜了對吧?」
「唔嗯——可是母親大人剛剛已經說了要讓我去泡茶,不就......」
「啊——爸爸也好想喝繪露子泡的茶啊,原來只有哥哥才有嗎?」
看著女兒因自己的唉聲嘆氣而焦急上鉤的模樣,亞風爐忍住心頭的憐惜與稱讚,和幸子交換了下眼神,自然而然地把戲給演下去。
「爸爸媽媽也能喝到嗎?」
「當然可以!」
「太好了,要泡出連媽媽都會驚訝的茶才行喔?」
「請放心交給我吧,父親大人!」
趁著繪露子興致勃勃的與自己喊話,亞風爐又順勢幫她將泡茶器具一塊兒搬到她的房間,繪露子也就蹦蹦跳跳的隨他一塊過去了。
眼見雙親觀察入微的把問題給解決,美似吞了吞口水,心頭的窒息感愈發沉重,卻被他母親迎面而來的溫和笑容給化解不少。
幸子陪著他一塊兒在桌前拉了椅子坐下,一直到亞風爐稍微花點時間哄好繪露子回到客廳來以後,父母親與孩子的對談這才開始。
「你有重要的事要說吧?」
「唔嗯......」
「沒事的,爸爸和媽媽會好好聽你說的。」
美似低下頭來深吸了好大一口氣,好不容易抬起頭來準備面對坐在對面的他們時,那兩雙總是注視著他的眸子令他又一次不由得遲疑起來。
「我......我想說的是......」哽在喉嚨裡的話始終說不出來,美似放在腿上的手握起拳來。
你要多相信家人一點才行,就像他們相信著你那樣。
回想起希望的話,這似乎給了他勇氣,美似嚥下最後的猶豫不決後開了口,「我,不想成為神。」
此刻掌心的顫抖不是為了說不出口才使力,而是害怕聽見最終的答案。美似在回家的路上不是沒有想像過雙親可能的答覆,雖說這有助於事情真正來臨時幫助減緩衝擊,但他果然還是很緊張。
他這對傑出的父母一定對他有很高的期望,尤其以他們為目標正是他小時候立下的誓言。
令美似想不到的是,亞風爐和幸子只是一掃方才的憂心忡忡,兩人頓時瞪大眼睛眨了又眨。隨即,亞風爐笑著說話了。
「那就別當了不就行了嗎?」
「對不......嗯?」
美似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詫異的抬起頭,只見父母親溫和的對他微笑著。
「但......但是,老爸你......老媽也......」
「呵呵,你是不是認為因為我們的關係,你也必須成為神才行呢?其實沒有這回事喔,美似。」
「哈啊......?」
亞風爐看自己兒子滿臉錯愕,彷彿看見小時候迷惘的自己,他心裡覺得有趣,面上依然正經的和他說起道理,「沒有人生來就是神的。我也是經歷一番挫折以後,才選擇走上見習神的道路直到今天。如果你不選這條路,就不會成為神,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道理嗎?」他打趣的瞄了下身旁的妻子調侃道,「你媽媽小時候因為我的一句稱讚,從此就以女神自居了呢。」
「親愛的你不也是嗎?」被突如其來的在兒子面前喚起陳年往事,幸子隻手托起在白皙的肌膚上映的紅潤的腮幫子,「因為第一次見面時被我稱讚,在那之後你總是很有自信的和其他人炫耀自己是神的這件事?」
「那還不是因為妳說我有和神一樣的美貌。」
「你也說過我和女神一樣美麗喔?」
「被女神一般美麗的人稱讚,我能忍住不說嗎?」
「被神那樣耀眼的人誇讚,我怎麼有辦法不當真呢?」
都已經四十歲了的雙親老樣子抓住機會就是卿卿我我的,小時候的美似不懂,和現在的繪露子一樣,要是見了此狀大概會高興於他們倆感情非常好,不過現年十四歲的美似一路長到現在可是見多了,搞懂情況的他已經有辦法一面在心裡想著「又來了」,一面無視這令他心裡怪彆扭的畫面。或許是青春期作祟,他愈發覺得這樣的畫面讓他感到害羞。要是繪露子在一旁,他鐵定會掩住她的眼睛,並告誡她千萬不要讓任何男孩對她做些什麼事。當繪露子問起具體是指哪些,美似只是簡單的舉例就如他們的父親對待母親的那樣,搞得天真無邪的繪露子一頭霧水的。
不過,今天要是繪露子在場,美似大概也無心再去以哥哥的身份和她說什麼了。
原來他不需要硬逼著自己和父母一樣成為神。
身心靈久違的如此放鬆,美似不禁露出微笑。坐在桌子另一頭的雙親見了,知道他已然了卻心頭的大石,也停下胡鬧。幸子站起身來走到他身旁並抱了抱他。
「原來你最近心情不好就是在擔心這個問題。」彎著身子、伸手輕放在美似的肩頭,幸子瞇著粉紫色的眸、語調細柔的說道,「美似,只要你選擇了自己想要前進的道路,我們都會支持你的,要記得,全家人都是你的後盾喔!」
都這麼大了還被母親像個嬰孩那般抱著,令美似有些不好意思,但卻又對這份出生起便環繞在周身的溫暖依戀不已。放下無謂的自尊,他一面應答,一面伸手回應了他母親的擁抱。
「還有,以後遇上什麼困難的話,不要害怕和我們討論,不然家人都會擔心你的。尤其是你爸爸。」
「嗯?為什麼特別說老爸?」
美似不解的睜大了眼睛,不過幸子似乎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她轉過頭去對亞風爐眨了下眼,亞風爐就是回以了她一個笑容。
到頭來,他的兒子跟他的妻子像極了,他要不多關注這個臭小子都不行。
實在不理解自己父母又靠著多年的默契用眼神傳遞了什麼,美似索性不管了,任由他們繼續玩著夫妻倆的小情趣,反正他的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
這個時候,繪露子小心翼翼卻又雀躍的將茶給端了出來,美似第一時間就是替她分擔重量,免得熱茶燙傷了他年紀尚小的妹妹。繪露子看著自己的哥哥才一會兒的功夫就變得神清氣爽的,不由得眨了眨大眼。
「兄長大人剛才是跟父親和母親大人聊起足球了嗎?」空出雙手的繪露子在胸前握起拳來興奮的望著美似,「無論遇上什麼事,繪露子都會替兄長大人加油的!下週和雷門的比賽,勝利的一定是從來沒有輸過的兄長大人!」
小小的身軀裝載的是比他更高昂的鬥志與精神,美似揚起嘴角,將茶一飲而盡。在妹妹亮閃閃的眸子注視下,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頭。
不敗的,其實是家人間的羈絆才對。
仰望頻頻灑落紙彩帶的天空,觀眾的歡呼聲正慶祝著冠軍隊伍的誕生,美似只是深深吸了口和他處境一樣的空氣,卻沒有哀怨的吐了出來。
球場上,那個帶著橘色頭帶的少年將歡呼與注目全部朝他引來。那雙炙熱的瞳以及真摯的手,在美似予以回應之時,引爆了全場的熱血,就如方才他們在場上競爭時那樣。
天宮火爆的踱步已然被不絕於耳的激昂給淹沒,美似只是享受著這意外新鮮的空氣,閉上眼睛的他不禁露出了笑容,彷彿看見了遠在觀眾席的雙親欣慰的微笑的畫面。
就算擁有在決賽前令人聞風喪膽的傾聽神諭、神威爆破、女神頌讚等必殺技,他也跌破眾人眼鏡的捨棄使用,而是施展出連隊友也未曾看過的驚人招式,那一反常態優雅、野性十足的破壞力也帶來了意外性。
雖然尚未成熟,但那將會是在球壇上嶄露頭角的一股強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