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和淒慘陣亡的同畤,另一方面卻有人順利地創下連勝紀錄。那就是夏川真涼。時序進入六月,告白的風暴仍未平息,據說總計已經超過五十次了。傳聞她本人表示「沒有意願和任何人交往」,但是告白依舊源源不斷。
單就這個現象來說,會讓人以為她人緣很好,然而實際上夏川總是一個人,休息時間在座位上讀書,放學後馬上回家。一開始,班上的男生還會跟她東扯西聊,但大家最近私底下好像有了不成文規定「禁止在教室搶先下手」,于是造就了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情形。
女生則是明顯對她敬而遠之,現實充(注:原文作リア充,原指不靠電腦和網路也能活得很充實的人。一般泛指有情人的人)團排斥她:「我們這種庶民,怎配和千金小姐來往?(翻譯:跟她在一起,我們就不顯眼了啊!)」;普妹(注:原文作地味め,意指帶點土氣、十分樸素的人:)團也排斥她:「我們生活的世界不一樣吧!(翻譯:可愛的人就該和可愛的人一起玩才對吧?)」
眼前的例子值得仔細思考「廣受歡迎」是否值得,我很想跟千和好好討論這件事。
六月一日,班上換了座位,我換到夏川的旁邊。
對我來說,夏川在不在旁邊並不重要,能坐在「靠窗第二排的最後面」這個平靜的座位才讓人高興...我卻感受到男生們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嫉妒視線。足球社的山本曾經告白被拒,卻仍不放棄追求夏川。他對我說「我相信你不會追她!」並要求與我握手。被這樣相信,總覺得很困擾,所以我一開始拒絕握手,結果隔天馬上傳出「季堂也要追夏川」的流言,我趕忙去跟他握手。
先說好,這可不是因為我軟弱怕事。由于這點非常重要,我再重申一次。這不是因為我軟弱怕事。我這樣的舉動可以說是和平精神的表彰。Love & Peace。啊,不對,Love 就不用了。是Peace & Peace。
雖然這麼一來,姿勢便像對著攝影機嬉鬧的小學生,不過算了。對我來說,能夠和平地不掀風波,朝著推薦進醫學部之路奮勇前進,才是我的願望。當然,戀愛也算是「風波」的一環。更何況對象是夏川真涼這種風云人物,可不是開玩笑的。因此,山本以及其他男生,你們的擔心全都是杞人憂天!
「原來如此,這真是場災難啊。」聽我敘述完大致經過後,同班同學游井熏悠哉地點頭。
「嗯...」利也跟著點頭。
午休時間,我,利與阿熏在教室里並桌吃午餐。
我和利帶的是自制便當,胃口小的阿熏午餐則只有甜面包和一瓶鋁箔包裝果汁。
「以那些孩子們的立場來看,你坐在夏川同學隔壁的座位,他們當然很羨慕你。」
阿熏習慣稱呼同班同學為「那孩子」或是「他們」,不過聽起來完全不刺耳,我想原因來自于他的良好修養吧。另外,他還擁有中性的長相與穩重的言談舉止,在男生、女生之間都很受歡迎。
「如果將銳太的座位拿去拍賣,應該可以賣得好價錢吧。舉辦拍賣的時候請告訴我,我會第一個拿去賣。」
啊,真平靜。這種既普通又平凡的對話真是至高無土的存在。
阿熏是最理想的談話對象。我們從國三同班時開始來往,因此無論是我家或千和的事,他大致上都知道。雖然如此,他卻不曾深入探知不該知道的事。他對所謂的距離感保持完美的分寸。仿佛人際關系的專家一般。
「不談這個了,我比較擔心吉娃娃那邊。」
「千和?」
「吉娃娃?」
「吉娃娃如果決定要做,想必會勇往直前吧...在成為『萬人迷』之前,她應該不會放棄喔?」
「那不是只靠毅力就能成功的事,又不是劍道。」我大口吃著昨天剩下的燉肉。
嗯,放了一個晚上,更入味了。如果也給千和做個便當就好了。
「我認為吉娃娃如果表現得像個普通人,一定會受歡迎的。」
「是啊,如果她不要講話、不要動,一定會受歡迎的。」
「那是神社的石獅子吧...」
對,如果她像石獅子一樣靜靜坐著,說不定會有男生來追求她。那家伙只看長相的話還不錯。
「她不是一直受歡迎嗎?」
「...利,你也太看得起她了。」
「話說...吉娃娃在國中的時候,曾有人向她告白。」
「咦!」
「誰?」
「男子劍道社的社長。我以為這是眾所皆知的傳聞,你們不知道嗎?」
我們第一次聽到。我們國中的劍道社,無論是男子組還是女子組,陣容都堅強無比。特別是男子組的隊長,文武雙全,目前應該進入縣立第一的私立高中。我想他的長相也不錯。咦,看不出來那個千和...
「可是我們沒聽說過她曾經和誰交往。」
「嗯...」
「因為吉娃娃拒絕了吧?」
「為什麼,太可惜了。」
「太可惜了。」
「...唉。」阿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
「?」
「沒事。因為是銳太和哈利,我想剛剛那句話應該是出自真心的吧。」
「這是當然的啰,我們不喜歡開玩笑。」
「我知道,銳太和哈利是很、認、真的人。」
「什麼啊...你這分明是話中有話吧。」
「哈哈...如果她成功地廣受歡迎了,吉娃娃也會因此傷腦筋吧。」
「你指的是『拒絕別人告白』這件事嗎?不可能的。」
「我想這次的發展會大不相同。」
因為眼下的她想要交男朋友,目標成為「萬人迷」。嗯?是這樣嗎?她雖然說「要談場像少女漫畫般的戀愛」,可是好像沒說過「要交男朋友」。嗯...
「我搞不懂千和在想什麼。」
「我也是...」
「...真是拿你們沒辦法。」阿熏聳了聳肩。
此時,距離午休時間結束五分鍾前的預備鈴剛好響了。
那天放學後...
「季堂同學,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當夏川真涼突然對我搭訕後,全班掀起一陣騷動。最驚訝的人非我莫屬。
怎麼回事?為什麼忽然找我?感到些許恐慌的我,再次將已經收到書包的課本拿出來...不對,是我聽錯吧?對了,她不是在叫我,應該是在叫坐我後面的同學,一定是這樣。我轉頭看向後面。半個人影都沒有。對了,我的座位是這排的最後一個位子。
「我們一起回家吧?」接著,夏川認真地盯著我瞧。
...可惡!別騙我了。夏川確實是個美少女。光是銀發藍眼便十分占有優勢,五官也端正得令人驚豔,因此她的笑容非常可愛,可以充分感受到日本人風格的柔和,吸引人親近她。無論如何巧制的人偶,想必都做不出這種感覺吧。
該怎麼說呢,與其說是人類,更近似于寶石的感覺。如果她穿上洋裝,即使說是外國來的公主也不為過。然而現在是怎麼回事?我媽在社區也有「美人太太」的稱號,長得漂亮的女人不能相信。我要冷靜、巧妙、無情地拒絕!
我瞪著夏川,清楚地說:「不不不、行,呃、那、那個、我、今天有、有、有、有痣!」
可惡...有痣是啥啊。
「...這樣啊,真可惜。」夏川有禮貌的對我行禮,說了聲「那我先告辭了」隨即離開。
是啊,我很緊張。她怎麼突然對我說這些?雖然因為坐在鄰座,她偶爾會跟我講話,但是應該不到「一起回家」這種等級。算了,這是美人常見的心血來潮吧。到了明天,她就會忘記我了。當時的我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隔天、後天,放學後的夏川依然對我說:「一起回家吧。」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忍無可忍的我一邊注意班上的目光,一邊小聲地追問。
「目的?」夏川側著可愛的臉龐,反問我。
「這是什麼處罰游戲?該不會是你的同伙正在某處看著,想要指著色眯眯的我,大肆嘲笑一番的陰謀吧?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夏川嫣然一笑。那是足以讓人一不留神便墜入愛河,非常美麗的笑容。
「說出來沒問題嗎?」
「什、什麼...什麼啊?」
不行,我不能被小看,我要冷靜...
「我想跟你一起回家的理由,在這種地方說出來好嗎?」
「你就說吧。」
「這是因為...」她突然打住話頭。貌似猶豫地將睫毛瞬間順下後,她眼泛淚光地盯著我說:「因為我喜歡你。」
教室里的空氣瞬間結凍。
「...啊?」腦子一片空白的我,從干枯的喉嚨勉強擠出聲音。
「因為我對你神魂顛倒。」
「等等,我不懂你的意思...」
「因為我對你有遐想。」
「我更聽不懂了!」
「因為你很有男人味。」(注:真涼的三句話分別是「あなたにメロメロなの」、「あなたにエロエロなの」、「あなたがエロエロなの」,故意玩文字游戲。)
「我終于聽懂了...可是這下事情大條了吧!」
只見班上哀鴻遍野。
「哇!?」女生發出尖叫聲;
一群人開始以驚人之勢竊竊私語;
還有眼神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男生。
至于山本則像是被擊出再見全壘打的投手,頹喪地跪倒在地...可是他明明是足球社的。
「造成大騷動了呢。」夏川很害臊地笑了。
我完全不知所措。
「我們別繼續待在這比較好,會被人指指點點。」
不管怎麼想,這樣的顧慮都已經為時已晚。
「拜托你,請帶我離開...帶我走吧!」
居然說出簡直像戀愛電視劇的台詞...這種矯揉做作的台詞由她念出來還真是適合。因為她長得漂亮。
我最討厭什麼美女了!
結果,我還是照她說的做了。
「呵呵!」
「呵什麼啦啊啊啊!」
「怎麼了?你突然在氣什麼?」走在我旁邊的夏川圓睜一雙眼睛:「如果要針對自己的內心話吐槽,最好還是忍住別出聲,不然會被當成怪人。請你也替走在旁邊的我著想吧。」
「既然這樣,你就一個人回家啊!」
同樣都是走路上學的我和夏川,走在與車站相反方向的大馬路上...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搭電車上學的話,就必須一直忍耐車內同校學生的視線了。進入住宅區的小巷、確認四周沒有人之後...
「好了,你差不多該說清楚了。」
「說什麼?」
「你為什麼要撒謊。」
「撒謊?」
「告白啊!說你喜歡我的謊言。」
聽聞此話,夏川馬上「咦」了一聲,睜大眼睛說:「好過分...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告白,你竟然說那是撒謊?」
「是啊。」
「你認為其實我很討厭你?」
「...對。」
「你以為我討厭看到你,討厭與你呼吸相同的空氣?甚至覺得『比鄰而坐真是太荒唐了』?認為你『笨死了、蠢透了』、『處男渾小子,自以為了不起擺架子!不過就是個膽小鬼』嗎?」
「沒這麼誇張啦!」
這女的是怎樣?在教室里總是表現出一副乖巧的模樣,結果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既然全被你看穿,我也沒辦法了。」
真干脆。真涼非常干脆地坦白一切。
「如你所說,季堂同學,那個告白是謊言...真厲害,我早就認為你和其他男生有些不同。」
「...哼。」
我不喜歡這種稱贊的方式。讓我想起討厭的過去。
「那麼,要從哪里說起好呢?」仰望晴朗無云的傍晚天空,夏川伸了個大懶腰。
我盯著她背上微微擺動的秀發,等她說話。此時,一陣強風吹來,將她的裙子後擺輕輕拂起。我原本認為露出大腿已經是最大極限了,然而風發揮了意外的斗志,將制服下掩蓋的秘密完全揭露。換句話說...
「...沒...沒穿!」
應該要穿東西的部位,什麼都沒有。照理說應該會在大腿底部附近看到才對,卻沒有「那個」。不對,我還是別用指示代名詞敷衍。內褲。Shorts。貼身衣物。Lingerie。雖然稱呼有很多種...總而言之,裙子下並不見理應存在的布塊。哎呀呀。等等,冷靜下來。一口咬定不存在也未免太草率了。說不定只是我沒看到。
既然吹的是那種程度的風,也許只是無法從我的位置用肉眼確認而已。雖然已經卷到接近極限的位置,卻不代表一定看得見。「雖然卷到了關鍵部位,然而終究功敗垂成。小僧已經盡力了。」側耳傾聽風所訴說的這番理由,應該相當理性吧。
可是...如果她真的沒穿,我又該怎麼辦?這可不得了。得知如此重大秘密的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不對,應該逆向思考。
怎麼做才是對的?我期待夏川真涼什麼?我期待她的內褲嗎?我期待什麼樣的內褲?真是困難的問題。海外歸國的千金小姐應該穿什麼樣的內褲?即使被不懂內褲的人看到,也會感覺「好高級!」的內褲,我想不出這樣的具體實例,也無法想象非常具有歸國子女氣質、國際化的內褲...因為內褲本來就是舶來品。抑或是她會故意制造違和感,主攻純和風?圍兜襠布?
不對。這樣也太誇張了吧!身為神秘美少女的夏川真涼,馬上變成搞笑藝人的形象了。既然如此,眼下的狀況這不就對了?沒穿內褲!這樣不是正好嗎?
棉布派與絲質派、圖樣派與素色派...穿和服的時候,有沒有穿內褲也不會成為爭執的議題,這正是我所希望的Peace&Peace...今天的世界也很和平。來,讓我再嘹亮地說一次!
「我有...穿內褲唷。」夏川真涼莞爾一笑,肯定地說道。
「我穿著內褲。」她再次平靜且果斷地表示。
「不,這樣我會很困擾。」
「為什麼?」
「世界會因為第三次世界大戰而毀滅。」
「毀滅不是很好嗎?」夏川毫不在意地說了出來:「既然這世界有個懷疑同班同學沒穿內褲的家伙存在,還是毀滅比較好。」
「世界因為我而...」被她說到這種地步,我完全無立足之地:「抱歉,似乎是我想太多了。」
「很好,我喜歡老實人。」夏川微笑。
總覺得我正在任由她擺布。
「...話說回來,我們剛剛說到哪里了?」
「『為什麼我要編造告白的謊話?』,說到這里啰。」雖然有些冗長,夏川還是做了一段開場白:「季堂同學,關于我被很多男生追求的事情,你知道嗎?」
「聽說你自從四月入學以來,已經被兩位數的人告白了。」
「對,正確數字是兩個月以來合計五十八次告白。」
「幾乎是每天了吧?」
有這麼多啊,根本像是漫畫的情節嘛。
「雖然大家認為這是奢侈的煩惱,不過說真的,我一籌莫展,每天都有別班的男生或高年級學生來教室看我,一日複一日,讓我活像只動物園的無尾熊。聽說甚至有人愚蠢地打賭誰能把到我,還有道聽塗說的謠言到處流傳,真的是沒一件好事。」
「你沒朋友嗎?例如國中的朋友?」
「我從七歲開始一直住在國外,三月才剛回到這座城市。」
原來如此。這樣的狀況或許真的很難受。
「你干脆和某人交往不就好了。」
「你說的『某人』是誰?」
「從對你告白的男生當中選就好了吧?只要和那家伙成為男女朋友,其他人就會放棄了吧?」
夏川瞇起眼睛,宛如纖細的新月。她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嗯?男女朋友?」她彷佛要吐出誤入口中的異物似的,說:「為什麼我非得變成那種垃圾的同類不可?將戀愛當成絕對的價值觀崇拜,每到聖誕節、情人節就進貢、收貢,像個蠢蛋哇哈哈哈地自我陶醉?戀愛真的是這麼美好嗎?既然這樣,為什麼會發生因為感情糾葛而殺人的事件?為什麼結婚後馬上離婚的夫妻未曾消失?被拋棄的小孩時有所聞?」
夏川的瞳孔宛若透明的冰,寄宿著黯淡的火焰。
「你應該明白吧,季堂同學,戀愛絕對不是那麼美好的、至少不是每個人都能無條件贊美的東西。想談戀愛的人請便,但我就算了吧。『尋找心動』或是『變得更親密吧』、『這個夏天,向你喜歡的那個人進攻』這些都是大麻煩。對我來說,跟傳教沒什麼兩樣;以『戀愛』為名的教派是這個世界最惡質的宗教!」
雖然我剛才已經聽過夏川的毒舌。這段話卻不同。話里充滿了貨真價實的憎恨。好恐怖。
「這樣啊,我明白了。」我將手心冒出的汗擦在褲子上,點頭表示同意:「因此,你才向我『告白』嗎?」
夏川馬上緩和表情說:「真不愧是學年第一的秀才,這麼快就理解,省得我多費唇舌。」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交了男友,就能終止宛如百連發煙火的告白風暴。然而,夏川並不想談什麼戀愛。既然如此,只要找到能假裝男友的對象就好了。就是這麼回事。
「可是,為什麼對象是我?」
「因為你也跟我一樣吧?」夏川以纖細的手指直指我的胸口:「我早就知道你對戀愛沒興趣...或許應該說是討厭會比較恰當。和朋友說話的時候,只要談到這個話題,你就會轉移視線,對吧?回應就會開始敷衍了,是吧?我不是白坐在你旁邊的。」
「你、你好厲害。」
「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同性戀。」
「......」
收回前言,厲害個頭。
「基于以上原因,我正式拜托你,季堂銳太同學,請你當我的『男友』。」
好吧,這個理由我的確能理解。反對戀愛的我,是「冒牌男友」的最佳人選。可是...
「我不要。」
夏川微側著頭說:「雖然說是男友,也只要每天一起回家就可以了喔?我和你家的方向一樣,應該不會太麻煩的。」
「不要,我會被男生嫉妒,女生也會說三道四...還有,你的粉絲說不定會叫我出去揍一頓。」
「你很愛操心耶,會禿頭唷?」
「那樣最好,我每天都在搜集生發劑和假發的資料。」
經常設想最糟的情況、做出行動,這就是我的王道。
「...也許我們真的很像。」夏川浮出微笑。和之前的微笑不同,是意有所指的微笑。
「你、你該不會也擔心禿頭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都很愛操心。我也曾經想過,如果假裝男友的事被拒絕怎麼辦。因為拜托這種事很丟臉,如果傳出去的話可就麻煩了,不是嗎...」
「你別看輕我了,我不會做那種事。」
「我當然相信你,只是我很愛操心,希望能瞻前顧後...所以,季堂同學。」夏川突然窺探著我的臉。她靠近我歎氣。那雙藍眼彷佛要將人吸進去一般,直接捕捉我:「男友的人選除了對戀愛沒興趣以外,還有一個必備的條件,你知道是什麼嗎?」
「什、什麼?」
夾雜著甜味的發香挑逗著我的嗅覺。我感到腦袋發昏。
「就是季堂同學絕對不會背叛我,這個條件。具備這兩個條件的人唯獨你一人,所以我不打算讓你逃跑唷,季堂同學。」她的輕聲耳語鑽進我的耳中。
我的心被她漂亮的臉蛋所吸引,那些話語一字一句地鑽進心坎。
這時。夏川向後退一步。她背對著我,從書包取出封面發黃的筆記本。
「那本髒兮兮的筆記本是什麼?」
夏川沒有回答,打開筆記本開始朗讀:「四月二十一日,星期天,晴。我和利到今村去購買半指手套,卻被店家以不可思議的表情回我們『沒有』,這家店的東西真是不齊全,也有可能是太暢銷,所以賣完了?我好想快點買到,在天寒地凍的大街上熾熱地奔馳。」
「...啊?」
什麼啊,她突然在說什麼?半指手套?是那種手指部分會露出來的皮革手套嗎?現在還有人想要那種東西嗎?
「四月二十二日,星期一。今天回家時下著雨,雖然帶了折疊傘,但還是淋了一身濕回家。下雨不錯,因為它能洗清髒汙的我們身上的罪孽...」
不對不對不對。怎麼想都會感冒吧。髒汙的我們身上的罪孽(笑),你們是什麼大人物啊?
「四月二十三日,星期二,陰天。千和在回家的路上問我和利『為什麼你要隨身攜帶爆竹?』我們回答她『不然如果你被武裝恐怖分子襲擊的時候,打算怎麼應對?』她應該是被我駁倒了吧,無話可說...女人真是膚淺。」
哈哈哈哈。實在是蠢極了!與其擔心被恐怖分子襲擊,還不如擔心你的腦袋裝些什麼吧。再說了,爆竹要怎麼抵抗恐怖分子啊?你難道沒發現千和是覺得你蠢得沒藥醫嗎?等等...
「那是我的筆記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涼微笑著轉身,說:「你答對了,這是季堂銳太同學的國中日記本。」
「為什麼會在你手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車站前的舊書店買的,五百二十五日圓(含稅)。」
「騙人的吧!」
「不,它收在『彩色動物圖鑒大全(增補改訂版)』的盒子里。那家店的老板是一位年紀很大的老人家,應該是沒發現就放在店面賣了吧。」
...沒錯。我是用小學入學時得到的賀禮,圖鑒的盒子收藏日記本的。它現在也應該安穩地放在壁櫥里收著才對。奇怪?怎麼回事?難道是我在春天將舊書賣掉的時候,把那本圖鑒也混進去了?不對、不對,不可能,唯獨動物圖鑒我應該沒賣掉,可是,怪了?
「你不願正視現實是很愚蠢的,季堂同學。」
可是眼前夏川翻來翻去的筆記本的確是我的,千真萬確。
「你和哈利布萊克同學國中的時候真是頑皮,和現在的優等生形象截然不同。還是說,你們現在的腦袋依然是這副德性?」
「還、還我!」
「不要。」夏川迅速轉身。
「你、你還我!那本日記里寫的許多事情,如果傳出去就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放心吧,我把整本的內容都掃描保存在電腦了。」
「啊啊啊啊啊?」
「雖然我認為做好了萬全的安全措施,但也有可能會不小心流出吧。網絡好可怕喔...聽說一旦流出去,就會半永久地留在上面呢。」
我頹喪地跪倒在地。據說人在絕望時,會感到眼前一片黑暗...這是真的。一片漆黑。完蛋了。我的人生完蛋了...
「那麼,讓我再聽一次你的答案。」
以絕對支配者身分君臨天下的女王聲音從天而降。
「季堂銳太同學,你願意當我的『男友』嗎?」
「...你、你這惡魔!」
「怪了?我好像耳背了,難道是病毒入侵電腦的前兆?」
「好好好好好!我答應你,我要當夏川同學的男友!」
「從今以後,請叫我真涼。」她眨了一下眼睛。可愛到讓人生氣。
「明天我們也一起回家吧!愛你唷,銳太同學。」
在父母關系尚且良好、我還生活在平凡普通家庭時,也就是說,國中以前的我擁有與現在完全相反的價值觀。我想引人注目。我想讓自己與眾不同,非凡特立。具體而言,是愛好奇特(對本人來說很帥)的時裝,或是嘗試演出「生活在非日常的自己」,抑或是賣弄地模仿動漫里的奇異行為。後來,我才知道這種行為叫「中二病」。
與眾不同的自己?非凡特立的自己?真的是笨蛋一個。連平凡的可貴都不懂。能夠平凡地吃飯、平凡地上學、擁有平凡的家庭...居然連這種日常的可貴都不懂。
回到家之後,我馬上到處翻探壁櫥和倉庫:「...沒有...」
我找不到以前最喜歡的動物圖鑒。無論是看了無數次的印度象、白掌長臂猿,或是倭狨,全部都從我眼前消失了。這也就代表那個女人說的是實話...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這種感覺下,我與夏川真涼奇妙的「男女朋友」關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