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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符師》一、只有我沒想好要寫什麼,沒有我想寫卻寫不出來

伏依 | 2023-08-19 01:51:13 | 巴幣 2 | 人氣 98


  在咱們大秋,字符師是一種古老而顯為外人所知的職業。

  字符師分為兩種人,印師和令師,就像是工匠和使用者那樣的關係,只不過字符並非隨便一個普通人就能使用的,須經過後天學習方可成為使用字符的令師。

  印師就要比令師罕見多了,印師必須是先天的,而且依然得在後天努力自我精進才可寫出更多不同有用的「字」。

  字符,乃是一符一字,透過印師在書寫時將符氣鎖入符中完成一張可化的符,得到符的令師就能在需要的時候打通沿著字體遊走的符氣,進而將符化出自己想要的效果。

  舉個例子吧,前幾天威武才拿了一張隨手寫上「掘」字的字符給我,我倆直接找了塊空地實驗這張剛出爐的符能有多大威力,起先貼在地上叫了個半徑五米的大坑出來,沒成,改叫直徑五米的坑,結果我倆就齊齊掉下去了。

  雖說也不是很深,就是土軟了點,出來要用點巧勁,但真正麻煩的是要把土填回去,否則被威武他爹——同時也是我乾爹——知道,我也免不了挨一頓罰。

  可天知道填完這麼個坑都幾炷香過去了呀!

  威武當機立斷,乖乖寫了張「還」遞過來,直徑五米的坑就在我一聲令下恢復原狀,絕陽山字符師搭檔又一次完美地湮滅惹禍證據。

  威武在他們衛家同輩中是唯一的印師,而且貌似是天賦頗高的那一種,可惜遇上了我,從此攜手走向製造玩樂用字符的不歸路,再無回頭之日。

  衛家據說是絕陽山上長年以來唯一的人家,代代出印師,其他人與山下的令師比起來也都稱得上佼佼者,在字符師派別中算是小有名氣,不過似乎是因為出山頻率太低,沒親眼見過衛家人的字符師大多都對衛家的傳聞半信半疑。

  我不曉得山下的字符師跟我所知道的衛家水準是什麼差距,因為我也沒下山過,有記憶以來就是跟著師父在絕陽山裡修行,威武還是我六、七歲那會兒無意間認識的。

  那一天我趁師父沒注意,追蝴蝶追到一個我還不認識的地方,一時不察就撞上了迎面走來的威武,我反應快,立時翻了個跟斗避免摔跤,整天關在宅子裡學符的嬌弱威武就沒這本事,當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中的毛筆和符紙也散落一地。

  我連忙道歉,蹲下來幫著他撿符紙,他則先摸了摸鼻子,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塵土,才重新蹲下一同撿紙筆,同時問道:「我沒見過妳,妳是誰呀?我姓衛,名潭溪,大家都叫我阿夕。」

  我指了指身後,「沿著那條路直走會看到一座瀑布,面對瀑布往東邊走會看到一間屋頂上鋪滿樹葉的小屋,我和我師父就住在那兒。我叫黎洛,師父叫我洛兒,師叔叫我小洛兒。」

  威武問:「妳爹娘呢?」

  師父那時還沒跟我提過爹娘的事,所以我就回答:「不知道呀。」

  威武就不說話了。

  我覺得沒意思,便在地上空了以後,指著他疊好的符紙問:「你在練字嗎?為什麼一張紙上只寫一個字呀?」

  威武理所當然地說:「一張紙上本來就只能寫一個字,寫多了就沒有效果了。」

  我追問:「有什麼效果?」

  「我還在練呢,出來就是為了嘗試。」威武當即拿起最上方寫好「風」字的符紙,唸出令訣:「『符字印,令字風,風來!』

  威武的身旁捲起了一陣風,將他緩緩帶離地面。

  威武笑了起來,興奮道:「成功啦成功啦!我明兒不用做作業了!」

  我抬頭看著他的身子在半空中飄來飄去,手腳不得要領地胡亂揮舞,忍不住問:「你要怎麼下來呀?」

  威武停頓了一下,喃喃自語:「我要怎麼下來呀?我還沒試過在半空中寫字呢……」

  我高聲道:「要不我拉你一把吧!別動!」

  威武當真就僵住了一瞬,我便趁機一躍,扯住他的手臂把人帶回地面。

  怎知這貨被我幫了一把後,第一句話竟不是感激我的大恩大德,而是碎碎念:「痛痛痛,我的屁股今天第二次著地了,兩次都是因為妳,妳跟我的屁股有仇嗎……」

  我翻了個白眼:「我還能趁你起身時多踹你一腳,讓你的屁股第三次著地呢!不過師父說做人要有度量,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你個小毛孩兒不但不謝謝我救你,還怪我!」

  威武跳起來,「是是是,我是該謝你,但我可不是小毛孩兒,我辛卯年生的!你多大?」

  我想了想,「好像是……壬辰年吧。」

  威武頓時就得意了:「對嘛!我比你大!你該叫我哥!」

  我吐了吐舌頭:「你想得美!我連我師兄都沒叫過哥,你算老幾呀?」

  威武居然還老實回答了:「我是衛家潭字輩,上有三個姊姊一個哥哥,下有兩個弟弟,我是老五!」

  我大笑:「衛五?哈哈哈聽起來可真像『威武』,然而你人一點兒也不威武,威——武——」

  威武抄起字符就想往我頭上貼,我立刻閃過,他卻不死心,我們就這麼玩起了你追我跑。

  我邊跑邊唸:「有一個衛五,他不怎麼威武,他還有一些糊塗——」

  威武大喊:「我哥我姑姑都說我是天才,你居然敢說我糊塗!」

  我繼續唸:「有一個威武,他自個兒不會武,他還亂用『風』字符——」

  威武抗議:「誰亂用了!我可告訴你,我們衛家兄弟姊妹裡,第一次化『風』字符就成功的只有我一個!」

  我猛然停下腳步,威武頓時跟著緊急剎車,又差點摔倒。

  我朝他伸出手,「不就是化符嗎?誰還不會啊?你拿一張『風』字符來,我也化給你看。」

  威武拒絕:「沒練過的普通人不能輕易嘗試。一個弄不好,符沒化成都是小事,嚴重了會傷身的。」

  「誰說我沒練過?」其實我真的沒練過,可我看師父用過呀!我認為我能行。「不就是喊令訣嗎?『訣字令,風!』這樣。」

  威武把符紙揣得更緊了,「當然不是,你應該要喊『符字令,令字風,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

  「你騙誰呀!你方才分明只喊了『風來』二字!」這傢伙是不是誤會我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了?

  威武居然還振振有辭:「化符功力愈強才能唸愈短的令訣,你是初學者,當然要這麼長的令訣才夠。我是為你好!」

  我不想再跟他爭,反正等我字符到手,怎麼唸還不是我說了算?「罷了,你拿字符來就是了!」

  威武當場揮毫,寫了張「風」字符遞過來,嘴上也沒閒著:「先說好,是你非要試的,要是出了什麼事可別找我爹娘告狀去。」

  「我才不幹這等小家子氣的事!」我一把搶過符紙,做好身體騰空的準備,隨之順著感覺唸出令訣:「『符字令,令字風!』

  令訣一出口,我的身體微微發熱,有股氣流在體內遊走,更有分支自指尖溢出,又盡數流入符紙,手中的「風」字儼然發出微光脫離紙張,在我身周化為真實的清風活了過來。

  我低頭一看,正巧對上仰頭的威武緩緩睜大的眼睛。

  我吐了吐舌頭,使勁奔向前方的樹梢,重整姿態後翻身落地,姿態之完美,師父該給我打滿分才是。

  威武看著我,說不出話來。

  我有種找回場子的快感,「怎麼樣啊?誰是沒練過的普通人,嗯?」

  「你……」威武又愣了好一陣子,才道:「你真該讓我們衛家其他人也見識見識。正好讓他們別再誇我是天才了,你才是。」

  「本姑娘當然厲害了!」我驕傲地挺起胸膛,又上前拍拍他的肩,「不過你也不差,我允許你跟我去見師父,讓他老人家也指點指點你,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本事!」

  「你怎麼說得好像我是你的跟班似的。」威武一臉嫌棄,他竟敢嫌棄我師父!「不了。就算要去,我也得先回去和爹娘說一聲,還要說我今天『撞』見了個黎小妹——是她撞我的——講話真不客氣,我大開眼界!」

  「彼此彼此!」我瞪著他,「我也要和師父說,我今天遇到一個叫威武的臭小子,幫他不道謝,只會小看我,還敢嫌棄師父!」

  「我幾時嫌棄過你師父,你不要胡說!」威武又強調:「而且我不叫威武!你再這樣亂叫,我就——」

  「你就怎樣?」我倒好奇他能說出什麼。

  「我就、我就叫你『酪梨』!」

  其實我當時可完全不曉得「酪梨」是什麼玩意兒,只道他將我名字倒過來唸,後來才明白:「酪梨」是種水果,從西方傳入大秋的。

  雖說八年過去,我並沒有被叫過幾次「酪梨」,威武更習慣叫我「黎一」。

  他振振有詞地解釋說整座山頭上姓黎的就我一個,我自然是「黎一」,而我既然用排行叫他,他也要用排行叫我才公平。

  總之,我那天回到住處,晚上對師父提起碰到衛家人一事後,我才知道原來我們剛到絕陽山不久,師父就已經帶著我去衛家打過招呼了,只是我和威武那時還太小,都不記得有這回事,所以我和威武認識的隔天,師父又帶著我造訪了一次,我和衛家也開始頻繁來往,威武他親爹親娘還認我做乾女兒呢。

  我和威武就這麼結下了延續至今的孽緣,我也算半個衛家人了,三天兩頭往衛家跑,最常和威武一塊兒鑽研字符,寫出一大堆沒正經用處的符,但我倆樂在其中。師父脾氣好,不只不會阻止我們,偶爾還會給我們一些新奇的靈感,衛小叔和衛小嬸就沒這麼好說話了,老愛念威武只想玩,我聽得比他還煩,顯然把長輩碎碎念當耳邊風的功力,我要差他一截了。

  不過我們能隨心所欲地實驗各種用途的符,除了我這個令師本領高強以外,當然也得歸功於威武這個印師的天賦是貨真價實,自稱「天才」二字不單單是往臉上貼金。聽陽哥說拿他一張符拿到山下去賣,同樣的字能比別的印師寫的高出兩到三倍價,買家還以為他是幾十歲的老頭子呢!

  令師能不能順利將字符完全化出自己想要的成效,除了令師本身功力以外,也要看手中字符完成度有多高,根據記載,字符史上最高境界的完成度連符紙都不需要,幾百年來確實有過那麼一個例子。

  不需要紙筆聽起來是挺方便的,不過辦不到也沒辦法,反正最重要的是要寫得出我們想寫的、化得出我們想化的。起碼我和威武都是這麼想的。

  威武很不謙虛地自稱「只有我沒想好要寫什麼,沒有我想寫卻寫不出來」,我只好在他後頭接上:「那我就是『只有我沒想到要怎麼化,沒有我想化卻化不成功』啦!」

  我們是來自絕陽山的字符師搭檔,而今,搭檔要出山了。

  衛家有條不成文的家規,孩子年滿十五歲以前不得自行出山,滿十五歲則可以在通過「十張符」考核後出山「見世面」,且至少要待滿一年。

  女子由於已及笄,若在這一年中覓得良緣便可請求家裡提親,若無則同男子一樣,要先寄信給家主,獲得批准即可繼續待在山下。

  威武不用說,那貨從頭髮到腳趾都是衛家血脈,而我算半個衛家人,上面畢竟還有個真正我的事兒他說了算的師父,要不要遵循這條規定要過問我師父,只是他老人家太好說話,我才跟他提了個頭兒,他就允了。

  ——虧我還花時間做足了心理準備,您連後半段都不讓我發揮了,要不要再更隨和一點?

  師父隨和是挺好,只是跟衛家混久了,有時面對師父彷彿「孩子放養不會長歪」的態度反而有些無言。

  師父說他年輕時也四處雲遊,走過大江南北,十幾年前撿了我才隱居起來的,聽說我要跟威武一起下山,欣然同意倒也合理,然而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交代,諸如下山該注意的問題我都是從衛家聽來的,行李也大半都是被乾爹娘強行擴充出來的。

  本來吧,威武去年就該下山了,哪兒輪得到我倆一起出發這種事,我也沒期望過會有這一天,結果威武不知怎麼跟乾爹還有衛爺爺說的,竟說服了他們讓他可以因為我而多等一年,聽見這消息時我真有點感動:這麼多年兄弟不是白當的啊!

  問題是再怎麼熟,到底我還是個姑娘,雖說我不介意,衛家人肯讓孤男寡女一起生活這麼長時間就教我很是訝異了。

  聽完我的疑惑,威武回答我的悠悠語氣宛如當事人之一不是他自己:「天真呢你?他們巴不得我跟你有啥,現成的媳婦兒啊。」

  「……兄弟,咱倆這輩子怎麼看都沒戲,真成親了怕要亂倫。」

  我有點眼神死,衛家吃飽沒事幹的長輩還自以為如意算盤打得精啦?威武跟我是親手足的交情,要是多長我個幾歲就是親哥了,誰也沒那方面的意思。

  不過「現成的媳婦兒」這種說法我就沒得反駁了,畢竟絕陽山上就這麼一戶人家,衛家不想絕後勢必得下山尋妻,難得有我這麼個沒血緣關係的姑娘打小跟他們家這麼親,誰娶了都不吃虧。就是威武不成,也還有陽哥、小六和小弟呢。

  「你放心好了,我也不是斷袖。」

  威武涼涼地如是說,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反手就想貼他一張符,被他輕鬆拿下。

  「想學我的伎倆,你還差得遠呢!」

  我白了他一眼,「那是我讓你了好麼?動起真格來,你哪次贏過我了你說?」

  「是是,黎大小姐最厲害了,衛某好生佩服啊。」

  敷衍之至說的就是此刻的威武了,那欠扁的嘴臉配上一張其實並沒有多麼俊俏的臉龐讓人看了只會更想扁下去,「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句話套在威武身上是不成立的。

  我當機立斷,準備將此一行為如常付諸持實行,威武倒是似有所覺,先一步按住了我欲抬起的右手,並在與我四目交接之時,勾了勾唇。

  「就知道你動手不動口。被你得逞了那麼多次你以為我還只有挨打的份兒嗎?」

  我一聲不吭,只是默默舉起左手。

  你以為我缺手斷腳了?想跟我玩?

  威武再度壓制我另一隻手,整個人貼近到我面前,原先輕佻的神色驀然流露三分正經,道:「慢著慢著,我話還沒說完呢,你這個不聽人把話說完的急性子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我呸!你最好是有話沒說完,你分明從方才就一個勁兒地損我。」死到臨頭轉移話題,當我吃這套?

  威武鬆開手,整個人退後了幾步,「那還不是我看見你就想損……不是,我是說,你不想知道竹昀師父什麼也沒交代的真正原因嗎?我可是知道的。」

  竹昀師父就是我師父,竹昀是師父的號,至於他真名和字是什麼,連我這個跟了他十多年的嫡徒都不曉得。

  我停下動作,將放下的雙手環抱在胸前。「說來聽聽。」

  威武開始賣關子:「你知道陽哥和冬冬姊剛下山時都有長輩跟著吧?」

  他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好像說是跟了一個月?陽哥是乾爹,冬冬姊是衛大姑,確認他們對山下比較了解以後就回來了,後來陽哥就此在山下混得風生水起,冬冬姊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對,其實苑姊和芳姊下山的時候,大姑也有跟下去一個月,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威武故意壓低聲音。

  陽哥是乾爹,而姊姊們都是衛大姑啊……

  「這代表,咱們這次下山,乾爹和大姑都會跟下來!」選我正解!

  「……」威武可疑地停頓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食指,「想法不錯,可惜全錯。」

  瞧你,還押韻呢?「那是怎樣?」

  「這代表啊,我們下山的第一個月,也會有長輩跟著。」

  我挑眉,「這跟我說的不是一樣嗎?」

  威武揚眉,「哪兒一樣了,我有說是哪個長輩嗎?」

  「你是說……該不會……」不會吧……

  「就是你想的那個『該不會』。」威武終於不再故弄玄虛,公布答案:「——竹昀師父,他要跟我們一起下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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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巴哈發小說......總之先用用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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