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怎麼做?」勇暇疑問道:「如果他留在ABT內部的話,我們應該沒辦法做到像上次那樣使他人間蒸發而不被懷疑吧?」
「是啊,在ABT裡面解決人的話,肯定是會鬧大的!」部穗也附和道:「而且要進去也要填訪客紀錄不是嗎,等於是又增加了暴露的風險。」
仲代則是一副驚恐而尷尬的僵著臉:「一定要在我面前討論怎麼殺人嗎……」小聲的咕噥道。
「…不能在ABT內部解決的話,不如把他約出來吧?」此時,一陣女聲從客廳的門口傳來。
大家紛紛轉頭過去,新賈和珍綺則是露出了些許訝異的表情:「媽…?!你的意思是……!」
「由我提出的話……那傢伙應該會赴約的,這點我有八成把握。」冴雅用平穩的語氣回應道。
「可是,你不是最不想再看到那傢伙的人嗎?他都已經把你當成實驗體利用了……」珍綺望著冴雅的雙瞳凝重的說道。
冴雅則是呼出一口氣,擠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是啊……是他先讓我們之間的信賴破裂的……但那些事都已經過去十五年了,雖然還是不爽,但已經沒當初那麼氣憤了。再說了,我現在也是鎧仲,能幫你們的地方還是得幫的啊。」
珍綺和新賈對望一眼,稍微低頭思索一陣,「真的沒問題嗎…?」
「沒事的,就交給我吧,我來跟他談談。」
望著母親的神情,新賈放鬆了肩膀,同時呼出一口氣:「…那麼,就麻煩你了呢。」眼神轉為堅定。
「那真是幫了大忙哪,那麼……請務必將他的所做所為一併套出來,那傢伙應該還有些什麼是我們必須處理掉的…。」科隆托稍微吐信,向冴雅輕輕點頭。
冴雅拿在手中的手機已輸入了一串電話號碼,而他的大拇指則仍只是停在撥號鍵上方幾公分處:「呼……哈啊……。」拇指迅速的壓下撥號鍵,緩緩的將手機擺到耳邊,右腳輕輕抖了起來。
「這是大瀧現在的手機號碼。」仲代把手機中標示著「大瀧」的連絡資訊給了冴雅:「不過,你是認真的要再去見他一次嗎?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做這種事……」
冴雅將資料存入自己的手機,沉默了一陣後道:「我當年有多敬重他,就有多恨他……不過,躲了大瀧這麼多年,我想是時候去跟他做個了斷了,再說這也不只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陸藤、為了珍綺和新賈他們。所以,我有些話要傳達給他…必須傳達給他才行。」
「是嗎……」
「是啊,而且那裡也有我一直很想見的那個人,不是嗎?」冴雅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呼出一口長氣:「到那裡去的話,或許還能再次跟他偶遇呢……」
「嘟……嘟……嘟……嘟……嘟……」聲響持續而穩定地從右耳灌入大腦,冴雅的眉頭深鎖,但許久之後,嘟嘟聲便突然間的中斷,「喂……?」一個低沉穩定的男聲從電話另一端傳出。
「接…接了…!」冴雅默默咬牙,稍微瞪大眼睛,但很快又以平靜的語氣開口:「您是大瀧嗎……大瀧…信次…。」
對面也稍微愣了一下,然後急道:「…是,我是。你是冴雅吧?!」
「不要假裝親暱的直接用名字叫我……跟以前一樣叫我山崎吧。」
「…好吧,不過,你為什麼會……?」
「我會打給你,是因為我想找個時間跟你談談,所以來問你什麼時候方便讓我打擾。」
「你……打算過來見我嗎?」大瀧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訝異,「只要你肯見我,我不管何時都會歡迎你的…。」
「是嗎……?那麼,就星期一早上十點吧,到時候見了。」
「等…你突然就說想見我,到底是為什麼……?!」
冴雅的眼神往下方移動,然後逐漸向左,視線最終定在角落的箱子上:「…人化獸。」
對面亦愣了一陣:「…好,那就後天十點,我會在訪客休息室等你的……還記得吧,就是我們實驗室對面的那間…。」
「嗯,我還記得。」冴雅微微點頭:「…如果還有什麼事的話,見面以後再聊吧。」
「我知道了……那今天就先這樣吧。」
「啊,期待再見…。」
聽見這句話後,冴雅便將手機再次移到眼前,掛掉了電話。接著他放下手機,呼出一口氣並放鬆了肩膀,從床上站起來走到角落的那堆箱子前,摸出了一張相片。
「你……應該也會在那裡吧……」冴雅就這麼望著照片中青年時期的陸藤,微微勾起嘴角,露出帶了些許苦澀的笑。
(2023/2/20)
冴雅穿過長廊,推開玻璃門,左方是自己近二十年前待的實驗室,右前方不遠處的門邊站著一個黑色士兵。那名黑色士兵似乎是聽見了冴雅的腳步聲,向他望過去,隨後便打開了身旁的那道門。冴雅微微仰頭向那人點頭示意,然後便走進門內——訪客休息室中。
大瀧坐在訪客休息室的沙發上,伸出戴錶的左手,九點四十八分,然後瞄向門口「…你來啦。以前的話,你絕對是八點半就會出現在這裡的吧。」將左手放下後,他喃喃自語著。
「現在的我沒有要提早到這裡的理由吧?」冴雅抱起胸用平淡的語氣道,走到大瀧對面的沙發坐了下來:「不過,我以為你早就戒菸了呢。」
「反正我身邊又沒有小孩,抽一下也沒問題吧?」大瀧以帶著頹廢的語氣道。
「…算了,你高興就好,反正我也不需要負擔你的醫藥費。」冴雅輕輕的哼了一聲:「不過,那的確滿慘的吶……整間實驗室的成果都消失什麼的。」
「你也知道了嗎……?」
「當然,不管哪家新聞台都是每天報導呢,誰會不知道?」
「…我以為你不會看ABT的新聞。」
「我的確是不想再看到這間公司沒錯……本來我可以在這裡繼續做我喜歡的研究,但那種可能性全部被你給毀了…。或許我只是把對你的恨遷怒於這家公司吧,可是如果這是家正常的公司,他媽怎麼可能會同意讓你把實驗做到我的子宮裡來?」冴雅充滿諷刺的眼神盯住大瀧,右手默默握緊了左拳。
「我很抱歉,當下我只有那個辦法了……」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嗎?!」冴雅的聲音稍微加重,但他稍微吸了口氣讓語氣恢復平靜:「什麼叫只剩這個方法?讓我跟陸君生出小孩又是為了證明什麼?你到底為什麼非得做這種意味不明的實驗?」
「當然是為了證明陸藤是真正意義上成功的實驗體,沒辦法繁殖的話可說不上成功啊。事實證明,他可說是我此生最成功的實驗體也不為過,我在他身上投入了無數的心血都是值得的。」
「你果然,只是把陸君當成實驗體嗎?既然不想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那到底為什麼要讓他叫你『爸』叫那麼多年?」冴雅沉著眉道,牙在抿緊的唇下咬合起來。
大瀧則是用不慌不忙的語氣反問回去:「如果不用父子關係這個名義,你要我怎麼養他?再說了,我的確是他的父親沒錯,不過說準確點的話也只是父親的『其中一半』而已。」
「…我真該在知道陸君是人化獸的時候就看清你是什麼人……」冴雅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著,呼出一口無奈的嘆息。
然而,大瀧也能清楚的聽見冴雅的話,他吞了一抹口水後開口:「…你今天來這裡,應該不會只是想跟我說這些而已吧?」
冴雅哼了一聲,一邊嘴角微微勾起:「想換個話題了嗎?也好,我們快點就進入正題吧……你那間消失的實驗室,是用來研究人化獸的吧?沒想到你居然能申請到獨立研究室呢…。」
「你怎麼猜到的?」
「伯亞涼科不是也一起失蹤了嗎?我記得他是你的左右手之一吧,而且似乎也有參與你那噁心人的配種實驗……我應該沒記錯吧?」
大瀧的臉色又回復剛開始的陰沉:「……是啊,本來我打算在退休之後交棒給他的,但他卻……」
「…有件事我倒是挺想問你的,你當初為什麼會讓他參與關於人化獸的實驗,而他以外的人卻對此完全不知情?我們不也是你團隊裡的人嗎?……為什麼我在跟陸君交往前從沒聽過他是人化獸的事?」
「他是我們公司的機密,當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大瀧喝了一口桌上擺著的水,接著道:「至於伯亞……他大學時就做過簡單的基因改造實驗,所以才會想看看他對人化獸有沒有興趣。」
「原來你還知道要偷偷來……就這麼想做出一隻恐人嗎?」冴雅沉著臉質問道。
「是啊,恐人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你應該也有類似的夢吧?夢想著這世界上存在恐人或蜥蜴人一般的生命存在。否則你應該就不會在得知真相後依然接受陸藤,甚至生下兩個實驗體了…。」
冴雅先是皺眉一愣,然後盯住大瀧雙眼並半開了口,不過又是思索幾秒後才發聲:「…或許你是對的吧?我只能承認,我確實很喜歡那條大蜥蜴……但有些夢,真的只能是夢而已。你明知這種實驗已經踩過紅線了,卻仍舊秘密的進行,讓陸君出生折磨他四十年,還想為了你的夢繼續折磨我們的孩子,你那個夢就真的那麼偉大成這樣嗎?醒醒吧!該從你的四十年大夢裡清醒了!」
「這早就不再只是夢了,我已經讓這些成了現實。」大瀧再次飲下水,頓了一下道:「就如同你說的,我花了四十多年追這場夢,但我根本沒有理由放棄,也沒有理由後悔——當然,現在後悔也早就來不及了。確實,我的確只是為了追夢才投入人化獸研究的,我的夢本身並沒有那麼偉大,但現在我的研究已不僅僅是我個人的一場夢,而是有龐大資金介入的新興生技產品,不可能喊停了。」
冴雅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拿起桌上另一杯,還未被飲過的水灌進喉嚨。「…現在我又有點好奇了,既然是需要秘密進行的實驗,那你是怎麼找到贊助者的?還有,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那些經費的?」
「我要做這些實驗當然還是要跟ABT報備,不然我根本沒有經費可以用,畢竟要是真的成功了ABT也能順勢再度引起關注,只是我一直覺得這項技術還沒成熟到可以公開而已。不過,我能得到野佐間的贊助,是因為他們剛好也有使用基因改造技術將動物基因轉殖到人身上的想法,於是ABT高層就把我的研究介紹給他們了。」
「等等,你研究人化獸的事,不是機密嗎?」
「…或許你有點誤會了,保持機密的原因是我們怕這項技術被剽竊走而已。當然,人體實驗或許會受到外界批評,但那又如何?只要我們的成就夠大、夠突破,讚賞我們的人絕對會比擔憂的人還多幾百幾千倍……這就是我為何在四十年間持續精進這項技術的原因。」
聽見這句話後,冴雅亦將杯中的水全數灌進喉嚨,然後呼出一口無聲的嘆息並自言自語:「……畢竟你的人生大部分都花在人化獸上了,這也無可奈何吧…。」不過他很快就轉換了眼神和語氣:「對了,你已經見過珍綺跟新賈他們了吧?」
「嗯,他們也是人化獸吧?」
「你怎麼說來說去都會回到人化獸上面啊……不過的確啦,他們跟陸君一樣是眼斑巨蜥人化獸。」冴雅的臉上帶起了淺笑:「你要不要找個時間再見他們一次?」
「…你不是,不希望他們在我身邊當實驗體才離開的嗎?」
「是啊,不過那些孩子也已經不需要由我幫他們決定了,要不要當你的實驗體就由他們自己決定吧。不過除此之外,你應該是他們的祖父吧?當初……你不是為了珍綺才戒菸的嗎?」
「那是因為…我不想讓尼古丁影響到實驗體罷了…。」
冴雅哼了一聲:「你是真的對他們沒有任何一點親情嗎?別告訴我你把正常人的情感都拿去餵實驗體了,我是不信的……不過,不管你想用什麼心態看待新賈跟珍綺,我都會歡迎你過來見他們一面…。」
「冴…山崎,你已經願意原諒我了嗎……?」
冴雅在聽見這句話後嘴角抽動了起來:「原諒…?我只是不想再跟你計較罷了。不過,我現在有件事倒是想感謝你……介紹了一個真心對我的男人給我,讓我們之間有了兩個孩子,說起來都是你的『功勞』啊。只是,你又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把他從我身邊帶走了…害新賈連爸爸的臉都沒見過。」
大瀧剛剛稍微放鬆的表情又沉了下來:「對不起……我沒想到你那時候又有了,要不是那天看見那孩子的臉,我也想不到你們還有一個兒子。」
「現在道歉也來不及了吧?也過這麼多年了。但是如果……你對他們有任何一絲情感的話,隨時可以約我們出來見面——可以帶陸君一起就更好了。」冴雅輕呼一口氣,然後站起身:「那麼,我就不打擾了,請繼續你的工作吧。」
大瀧的眼神依然停留在冴雅身上,但他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默默地看著冴雅拉門離開。
冴雅關上門後稍微一頓,「對了,我們真是好久不見了呢……。」他的嘴角微微地上揚,轉身抬起頭望向身旁的黑色士兵。
見到冴雅的動作,黑色士兵先是一愣,然後向冴雅踏出幾步,張開雙臂從冴雅身後環住他:「…怎麼發現我的?」
「從你一直盯著我的時候……不,從看到你的站姿起就開始懷疑了。」冴雅緩緩伸向陸藤擁住自己的手,握住他並輕輕搓揉起來:「話說,你是不是又長高了?」右手抬起,輕觸陸藤的臉頰。
「嗯…畢竟我是蜥蜴嘛。」陸藤輕點頭,低下頭讓冴雅更輕易的觸碰到自己:「你的皺紋好像變明顯了……這些年真是讓你辛苦了…。」
「拜託,我都四十四了,當然會長皺紋啊。」冴雅輕笑一聲:「而且,跟你比起來,這些年的事根本不算辛苦,應該叫甜蜜的負擔。」
「你……不後悔愛上我嗎?都是因為我,才會讓你經歷這些難受的事…。」
「笨蛋,我怎麼可能後悔喜歡上你?」冴雅低下了眼神,看著自己緊握住的手:「我只後悔沒有早一點認識你、沒有早一點說我喜歡你、沒有早一點決定跟你結婚……為什麼我沒有早一點察覺我們對彼此是那麼重要的人呢?早知道你會這麼快就離開我,我一定會更珍惜跟你相處的時間,會多說幾次我愛你、多牽幾次你的手、多抱你幾下、多吻幾遍你的臉頰……讓我看看你的臉,好嗎?」
陸藤無聲的呼出一口氣,暫時放開了冴雅。微顫的手伸向面罩,將面罩向上拉起,黑色風鏡也同時收了起來。
冴雅擠出笑容,雙手環住陸藤的肩,而陸藤則是彎下身讓冴雅可以平視自己,兩人雙眸對望片刻,冴雅便吻了上去。
「跟你一起度過的那四年,是我最幸福的時候,謝謝你愛我…。」陸藤用左手撫摸冴雅的頭髮,順勢再擁住他。
「這我也是啊……可以遇見你真是太好了。」冴雅伸手撫著陸藤的臉:「…這樣我特地過來就都值得了。對了,我們的孩子都過得很好喔。」
「我知道,他們已經是LACERTA了吧?」陸藤稍微抿了嘴,將話語化為心電感應:「你今天會過來,也是因為他們吧?」
「…的確是,畢竟大瀧是他們必須解決掉的人,我是為了把他引到他們身邊才過來的。」冴雅亦用心電感應回應:「不過,我也希望可以藉此機會再見你一面啊。」
陸藤望著冴雅愣了一愣,接著輕輕地再次傳出心電感應:「小冴……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