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順序不代表時間線順序，單純想到什麼寫什麼。
如果上下文有關聯才會出現標註。
韓凌注意到他的人類在普遍認知上應當休眠的時段仍清醒著時，是剛搬進這個新家的那些日子。
由於剛離開組織，冷若嵐和冷若靈在某方面屬於無業人士……注意，他們是無業「人士」，不是無業「遊民」。
多虧韓凌與費迪南多家族──也就是羅爾的家族──有過長達千年的契約，長期累計下來的龐大資產讓冷氏兄弟輕鬆擁有都市郊區的一棟大房子。
如果他們願意，甚至可以一輩子都不需要工作，也花不完韓凌從契約那邊得到的所有資產。
不過，冷若嵐和冷若靈依然決定嘗試去找工作。
一方面是不想像小時候那樣完全依靠韓凌供養他們到終老；另一方面，為了讓習慣緊繃的身體與精神逐漸遠離死亡與血腥，他們需要一個轉移注意力的方式。
但是在那之前，他們需要先好好休整一番。
先知曉脫離現代社會許久的今天，白天的都市都有著什麼樣的變化：人們討論著什麼樣的熱門話題，食衣住行上有沒有跟記憶中布一樣的地方……等等。
韓凌對此不感興趣，但這並不會與陪兩兄弟出門亂晃有所衝突。
那個仍舊空蕩的地盤──或許他該學人類稱呼那個地方為「家」──欠缺人類生活必需品。
韓凌不清楚現代人類的生活必需品有哪些，所以他把羅爾交給他的兩張薄如紙片的塑膠片交給兩兄弟。
「羅爾說，這個東西用於人類的市場上進行交易，它可以買下任何你們想要的東西。」
當初羅爾把信用卡交給韓凌的時候是這麼說……嗯，但是他依然不能理解這種塑膠紙片到底有多好用，總之交給他的人類用就對了。
三人的購物之旅很愉快，兄弟倆都各自買到自己想買的東西。
冷若嵐是最愉快的那個，他立刻給自己買了一整組最高規格配備的電競主機；冷若靈則是去附近評價最好的服飾店，給自己訂製一套用於面試的西裝。
至於韓凌嘛……他是負責湊人數的那個。
──
晚餐是在外面餐廳吃飯，由於廚房還有很多鍋碗瓢盆還沒買齊，加上冷若嵐一直盯著一間餐廳外面擺放的菜單瞧。
在詢問服務員是否可以信用卡支付後，他們決定進去用餐。
選一間隱私性不錯的包廂，冷若嵐拿著菜單不斷嚷著要吃這個、要點那個，冷若靈擔心哥哥一不小心點多，造成食物浪費，一直阻止他胡亂點餐。
「凌，你不點嗎？」
冷若靈察覺到韓凌面前的菜單從沒被翻開過，但是問題一問出口，卻讓他有些懊惱。
──吸血鬼不需要人類的食物來進食，他忘記了，忘記韓凌是吸血鬼的事實。
儘管在組織那段時間，韓凌因為力量尚未恢復，不得已才保持原本吸血鬼的模樣，但這無法取代「人類韓凌」在他們已有的既定印象。
韓凌看著他的人類露出無法解讀的表情，不過按照之前經常陪伴契約者出入各種交際應酬的場面，韓凌認為這種地方或許他也該模仿人類進食。
於是他點一份三分熟的熟成牛排。
等服務員將菜單收走，禮貌地退出包廂，冷若靈才面露歉意地對韓凌說：「抱歉，凌，我忘記你不是……人類。」
「無礙，我在以前便經常隨同契約者參與其他家族舉辦的宴會。」
「但是我聽說吸血鬼不能吃人的食物，會消化不良？」
「消化……不良？」
「呃……我猜應該是會吐出來，或是鬧肚子之類的情況？」
聞言，韓凌思考一會兒。
「那是……非純血的同族才會有的情況……我不確定其他純血同族會不會出現你所言的情況。」
「那你……？」
「我不曾食用人類的食物而有過……『消化不良』……的情況。」韓凌已經很努力把咬字跟發音弄正確。
「的確，凌以前都會跟我們一起吃飯。」冷若嵐回想十年前，每次和韓凌一起吃飯的畫面：「也沒見他把食物吐出來過。」
──
二人一吸血鬼一同共進美味的晚餐後，冷若靈結完帳準備離開餐廳時，注意到冷若嵐站在門前躊躇不前，而且似乎在找什麼。
「走吧，我們趕緊回家。」他自然知道哥哥在找什麼，但是如今他們已經離開組織，加上身體裡流淌著黑夜種族喜愛的血液，毫無防身裝備的他們無疑是在跟命運下賭注。
即便這間餐廳離家裡不過十分鐘的步程。
「啊……嗯。」冷若嵐暗嘆自己的弟弟能不能有時候別把觀察力點滿，尤其韓凌在場的時候，他已經往這邊看過來。「走吧走吧，快點回家，我已經吃飽想睡覺了。」
哥哥，現在才八點，睡什麼覺……冷若靈暗忖。
韓凌自然不會知道這對雙子如同暗語般對話，但是他能聽見冷若嵐離開餐廳之後，心跳速度有變快的跡象。
冷若靈也有，卻不如冷若嵐明顯。
而此刻冷若嵐的心跳頻率，韓凌可謂是相當熟悉──當普通人類見到他原本模樣時，都是這種速度。
可是這讓韓凌感到困惑，他盯著走在前面二人的背影，又低頭看一眼明顯是人類的雙手，現在的他是人類模樣，照理說他的人類不應該會感到……緊張？恐懼？
畢竟有他在這裡，附近絕對不會有其他待在暗處蠢蠢欲動，打算狩獵眼前兩名人類的同族存在。
他早已用人類感知不到的威壓警告那些試圖靠近他們的同族。
即便如此，他的人類依舊感到緊張，或是恐懼，這讓韓凌陷入手足無措的狀況，他不知道該如何緩和這個人類的情緒。
一直以來，他帶給人類的只有尖叫、殺戮、惶恐、血腥，和死亡，他不是沒想過將這一帶潛伏的同族全部消滅，但是就如同兄弟倆小時候剛被他帶回家那樣，只會引來更多覬覦他們的同族。
如果是非純血的同族，韓凌能肆意獵殺它們，不必背負「叛徒」的罪孽；可一旦遇上純血同族，韓凌無法百分百保證這兩個人類不在自己視線範圍內時，是否會遭到他們狩獵。
這種情況一直到他們回到家，韓凌才聽見那飛快的心跳聲逐漸趨於平穩，不僅是冷若嵐，冷若靈也一樣。
冷若嵐就像離開餐廳時說的那樣，簡單聊幾句，便一溜煙地竄進二樓的房間，留下弟弟冷若靈跟韓凌四目相對。
「哥哥他……不，不對，應該說我們。」見主要人物離開現場，冷若靈第一時間向韓凌解釋：「我們還不習慣這樣『毫無防備』的待在外面，哥哥他……需要一些時間。」
韓凌不解，時間？什麼時間？他說要去睡覺，是指睡覺的時間？
「就是……畢竟我和哥哥前幾天還在外面跟吸血鬼戰鬥，所以有點不習慣在晚上什麼裝備都不帶地走在外面。」
聞言，韓凌隻手思考著。
冷若靈的意思是，他害怕其他同族會傷害他們嗎？這麼說來，他確實沒有很明確地向他的人類表述他擁有可以保護他們的能力。
在組織裡不算，那邊那麼多獵殺同族的人類，就算沒有他，光是那些龐大數量的人類都能把大師級同族淹死。
「你們不需要害怕，我會保護你們。」韓凌說：「我已經警告附近的同族，不准接近這裡。」
「……什麼時候的事？」
「在回來的時候。」
冷若靈發出一聲輕嘆：「……果然嗎。」
沒有出現預想中的情緒反應，韓凌不知道還能對他的人類說什麼，只能乾巴巴地站在那裡，等待他的人類下達指令。
左思右想一會兒，韓凌試探性開口詢問：「如果你們期望一個更安全的住所，我可以擴大地盤，將這座城市裡的同族趕走或肅清。」
冷若靈一愣，他沒想過韓凌會說出這種話。他知道少數吸血鬼具有地盤意識，但是將整個城市納入地盤範圍？韓凌真的能做到嗎？
但要是讓韓凌這麼做的話，撇開吸血鬼如何保衛和巡視地盤不談，他和哥哥本就打算不再依靠韓凌的提供的庇護，而是像個普通人類那樣和韓凌一起生活。
……可是流淌在體內，對吸血鬼而言甘甜鮮美的血液，能讓他們的願望實現嗎？冷若靈不知道。
或許，還得用時間來見證也說不定。
──
夜深人靜，韓凌待在客廳看著今天路過書店買來的書籍。
因為人類需要夜晚睡眠，所以他將這棟房裡所有的燈火熄滅，為的是給他的兩個人類適合休息的場所。
至於他，吸血鬼具有夜視能力，即便是微弱的月光，對韓凌來說光亮程度和白天不相上下。
咚咚──咚咚──
準備翻頁的手停下動作，韓凌抬頭，朝二樓其中一間房間望去。
咚咚──咚咚──咚咚──
是血液快速流動的聲音，是心臟加速跳動的聲音──
──是獵物散發恐懼氣息的味道。
韓凌放下手裡的書，閃身來到二樓靠外的房門前，那是冷若嵐的房間，裡面仍有人類的氣息，卻也有剛才他察覺到的氣味。
不習慣敲門的吸血鬼扭動門把，打開房門，將身子探進去，試圖尋找他的人類。
眼角餘光瞥見一抹寒光，韓凌從容地抬起手，輕易捉住舉著利器的手腕。
人類下意識扭動手腕試圖掙脫，韓凌思考了下，決定發出聲音呼喚對方的名字。
「若嵐。」
手腕的主人明顯顫動一下。
「……凌？」
「是我。」
他感覺到手腕不再緊繃，於是鬆開手，緊接著，這間房間的電燈被人打開。
光明瞬間照耀房間每個角落，將所有黑暗一口氣驅散。
「你怎麼不先敲門呢，嚇我一大跳。」冷若嵐面帶尷尬地乾笑幾聲，剛才用來防身的菜刀已經被他藏到身後。
「我能聽見你的心跳不正常加快，你在……恐懼？」
「恐懼？你是說我會怕吸血鬼嗎？啊哈哈，怎麼可能嘛，我對自己可是很有自信的。」冷若嵐的語速飛快，韓凌試圖跟上他的速度，默默地聽著。「不信你可以問若靈，我可以單獨對付中階吸血鬼喔？」
「……」韓凌尋思，他剛誕生的時候就是中階，不過對人類來說應該算厲害？
「當然……肯定是打不過你……」冷若嵐小聲嘀咕。
韓凌聽得一清二楚，但是這不能讓他解決他的人類感到恐懼的根源。
「若靈說過，你們需要『時間』。」
「啊……啊？欸，不是，那傢伙不是自認嘴巴很緊嗎？」冷若嵐碎念幾句，隨即向韓凌解釋：「我不需要時間啦，是若靈那個膽小鬼才需要時間。你看，畢竟我經常跟吸血鬼戰鬥，所以我不需要時間啦，剛才那個……剛才那個只是半夜睡不著起來鍛鍊嘛……」
韓凌搖頭：「你在說謊。」
「……欸？」冷若嵐眨眨眼，他家這個吸血鬼還自帶測謊功能嗎？
「你不需要對我隱瞞，若有任何使你感到恐懼的事物，可以向我訴說，我會幫你剷除。」
「……在那之前，我能問個問題嗎？」
韓凌點頭。
「你會讀心術？」
韓凌歪頭困惑：「那是什麼？」
「就是……呃，看來你沒有……」冷若嵐撓撓後腦勺，問：「你怎麼知道我……呃，說謊？」
「方才你的心跳頻率和羅爾說謊時相近，所以，我合理推斷你說謊。」
「換句話說，就算我只是單純緊張沒有說謊的話，你也會認為我說謊？」
好問題，韓凌想了一下，點點頭。
冷若嵐汗顏，敢情根本是自己看見坑就跳進去嘛。
「唉……你說得對，我的確撒謊了。」冷若嵐重重嘆了一口氣，煩悶地用力揉揉快被他薅禿的頭頂。「不過我說可以對付中階吸血鬼可不是撒謊喔。」
「……」
「我承認剛才是我反應過大，並不是真的要攻擊你。」冷若嵐轉身坐回床沿，將菜刀放到床旁桌上。「我只是……只是還不習慣『這樣』睡覺。」
「『這樣』？睡覺？」
「你看嘛，我跟若靈離開組織的範圍，不就是跟外面那些吸血鬼大喇喇地宣布『看啊！有好吃的食物在這裡！』嗎？」冷若嵐做出一個浮誇的動作，向韓凌解釋：「雖然你說過不會傷害我跟若靈，但是其他吸血鬼呢？在成為吸血鬼獵人之後，我和若靈一直利用這種體質帶來的優勢引誘其他吸血鬼現身。」
「我……不喜歡……」
「沒辦法。」冷若嵐聳肩，繼續說：「而且如果討伐對象是高階的話，在外面伏擊過夜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只不過，有些人卻再也沒醒來就是了……」
「那些人類，被同族獵殺？」
「是啊。所以總要有人負責守夜，一旦發現有吸血鬼靠近就要立刻把所有人叫醒……而那個守夜的人通常是我。」
儘管韓凌無法感同身受所謂「守夜」的意圖，但是他卻意外捕捉到一些訊息──冷若嵐剛才會做出攻擊舉動，全然出自長時間累積下來的本能反應。
韓凌回想起被兩兄弟挽留在人造建築物的隔天，冷若嵐醒來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繃緊神經進入備戰姿態，而不是冷若靈那種睡眼惺忪外加打呵欠的模樣。
「我不會讓同族傷害你們。」韓凌一邊說，一邊加重施加在附近其他吸血鬼身上的威壓：「只要待在這個地方，我可以保證，不會有任何同族能傷害你們，若他們膽敢接近這裡，我會立刻獵殺他們。」
冷若嵐能感受到來自韓凌身上的壓迫感，但是那不是針對他或冷若靈，而是室外不遠處嘶吼著四處逃竄的吸血鬼。
聽著外面不同聲響的吼叫聲，冷若嵐粗略估算至少有五隻以上的吸血鬼待在外面。
至於階級，他不知道，但是可以知道的是，韓凌是說到做到的人……吸血鬼。
儘管多年的習慣難以一時之間改正，不過如果守夜對象是韓凌的話，或許……他終於可以安心地在離開組織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覺。
「……謝謝你，凌。」冷若嵐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能給予簡短的謝意。
韓凌點頭，隨即就要離開房間。
「凌！等一等！」
韓凌一頓，回頭望向他的人類。
只見冷若嵐撇開目光，拿食指刮了刮臉頰，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你會介意今晚待在這裡嗎？我會自己打地鋪睡覺，床給你睡……」
「我不需要睡眠。」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像小時候那樣睡在你旁邊？」
──「像小時候那樣」，嗯，懂了。小蝙蝠選擇性聽進他想聽的話，於是立即半舉著手，讓被他放在客廳的書飛到他手裡。
緊接著，韓凌駕輕就熟地來到另一側床沿，掀開棉被後坐上去，打開書本繼續看沒看完的部分。
「……」
冷若嵐沒想到韓凌答應地如此乾脆，又或者說，他壓根沒想過拒絕。不過，這樣也好，希望明天醒來的時候不要再被對方嚇到。
關掉電燈，冷若嵐重新躺回床上，看了韓凌一眼──他還是在看他的書──閉上眼睛試圖放鬆身體。
良久，房間裡傳來均勻平穩的呼吸聲。
韓凌放下書，伸手關掉旁邊的小檯燈，那是房間裡唯一剩下的光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