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楊逍交代光明頂上天地風雷四門一律聽從范遙號令後,下峰而去。
四門正副門主依次向范遙稟報光明頂上的日常運作、各人職守以及人力、物力等現況。
重要幹部中,約有七成是舊面孔,雖事隔數年,但,范遙依舊說得出其能力、個性;對於范遙原本不識之人,楊逍則已在前一日略加簡述;加上范遙本是精細之人,因此即刻便能掌握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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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八人稟完,范遙欲一觀素日教眾所習陣法,遂來到校場,令人試演。
朝陽下,長槍生輝,氣勢森然;刀光霍霍,殺機四伏;攻時,快狠狡獪;守勢,細密周延。
另有女子教眾練的柳葉刀與軟鞭,則偏靈動陰柔。
眾人轉陣、奔位,一步不錯;刺、砍、劈、捲,招招嚴謹,顯然習練甚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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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看著,心中暗讚:「大哥熟讀奇門,以其精髓創出這些簡單易記之陣法、動作。即便是武功不高又不懂八卦之人,只要習得此式,就能發揮威力。」
眾人演畢,范遙認可,令其自散,自己則尋思:「陣以五人或七人一組。當戰鬥人數多時,容易搭配;但,若不滿五人時,他人便有可乘之機。上個月被殺的風門弟子,便是落單被圍。能否將組陣之最少人數再降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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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步,范遙回到石鏡館,經過林湘所住之處,見到她正對窗讀書,便走上前去,輕敲了兩下窗緣。
林湘微微一驚,抬頭,見是范遙,便闔上書,笑道:「范右使早。」
晨間,她記掛著昨日楊逍的話,已到范遙房門前轉了兩趟,沒尋到范遙,只在第二次去時一雷門弟子告訴她“楊左使下山,范右使在校場檢閱”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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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問道:「如何?在光明頂住得可還習慣?」
林湘笑道:「習慣,謝謝!」又道:「這裡彷彿仙境一般。」
范遙又問:「你現在復原狀況怎樣?要不要讓胡青牛看看?」
林湘眼睛一亮,道:「你是說蝶谷…呃,醫仙胡青牛嗎?他在光明頂上嗎?」
范遙道:「是醫仙胡青牛。他在光明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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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心想:「原來蝶谷醫仙還沒去蝴蝶谷。」問道:「胡先生醫明教以外的人嗎?」
范遙奇道:「醫啊,為什麼不醫?」
林湘「喔」了一聲,心道:「嗯,胡青牛現在還住在光明頂,他妻子王難姑不會在光明頂上隨便找人試毒,因此他還沒立“非明教中人不治”的誓。名門正派的人大概也不會跑來明教總壇求醫。」想起范遙原本問的話,笑道:「我已經好多了,慢慢就會痊癒。不用煩勞醫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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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亦知如此,若請胡青牛給她診治只是好得更快些,因此,聞得此言,也就罷了。
他現在委實不願遇到胡青牛。楊逍因功力深湛,聽出范遙呼吸中極微極微的不勻淨,知他有傷;胡青牛則是醫術精深,可從人的神色看出端倪。
范遙不願自己的不適呈現在他人面前,也許,楊逍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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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聽林湘略帶興奮的語氣問道:「胡醫仙居於何處?我能去看看嗎?」
范遙道:「可以啊。他住在藥谷,我讓人帶你去。」
林湘一笑,謝過,忽微覺有些疑惑:「范遙自己不求醫嗎?楊逍說他傷的不輕耶!」
林湘確認了一下周遭無人,道:「我很抱歉。」
范遙道:「抱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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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低聲道:「你運功替我療傷,卻影響了你自己的傷勢。」
她知道這麼一說,就等於承認了昨天聽到楊逍范遙的對話。但是,不說的話,實在過意不去。
范遙微笑道:「你別把我大哥說的話往心裡去。我大概再三個月就如常啦。但若不是你當日劍襲成昆,那一掌,我起碼得養一年。」
聽聞此言,林湘想起小說裡范遙曾說“被成昆劈了一掌,養了年餘方好”知此時面前的范遙所言非虛,自責之感大減。卻見范遙微露訝異之色,拾起桌上一張紙道:「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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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大窘,道:「前天聽你琴曲,讓我聯想到這首詩,便隨手寫下。我兩年前才起始學書法,字寫得不好,你莫要笑。」
她到桃花島時才起始學寫毛筆,且未花多少時間臨帖。想到這兩天所見范遙的題字,相比之下,知道自己之書法有若孩童塗鴉。
范遙卻頗為驚喜,道:「你由我琴音聯想到這首詩?」
林湘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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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范遙所彈之曲便是他依當時心緒以此詩為靈感創出。
范遙今年二十有八,縱橫江湖十餘載,獨有楊逍一個知音,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姑娘竟能懂他曲意。
之前,舟上,林湘聽范遙簫聲,問他有何憾事,已令范遙一怔;今日見著這首詩,讓范遙更為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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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不知范遙心中所想,只見他若有所思,臉上彷彿帶著幾分歡喜與淡淡笑意,襯著遠處山雲縹緲,清朗飄逸,不似塵世間人,心道:「說此處有如仙境,恰是仙人所住之處了。」又想:「他竟然能將自己砍得滿面刀疤,真是夠狠。若讓我在自己臉上劃個十幾刀去敵陣潛伏,我劃得下手嗎?」
范遙又看了一遍詩,忽地微微一笑,道:「你的字卻該練練。」
林湘吐了吐舌頭,嘻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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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問道:「你武功、書法和奇門五行都是在這兩年學的,那你兩年前在做什麼?」
林湘道:「之前我在家鄉,學自然科學,也讀一點點詩詞歌賦、古代思想和西方的康德、尼采。」
范遙奇道:「何謂康德、尼采?何謂自然科學?」
林湘道:「呃,…康德和尼采是西方的哲學家,自然科學也是西方傳來的學問,在探討自然世界中物質遵守的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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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疑道:「西方?我聽你的口音,應是來自東南沿海。況且我久居西域,怎麼沒聽說過這些。」
林湘心想:「如果你聽過,可就怪了。」道:「就地理上來說,這個西方比光明頂更西得多。但是,地球是圓的,這些學問可以從地球另一邊傳來。」
范遙更奇,道:「什麼地球是圓的?」
林湘道:「呃,…我家鄉的人相信,我們腳下所踩的大地其實是一個很大的球,就叫地球,只是由於地球太大,所以我們感覺不出這是個球。我們相信如果向著一個方向一直走,終有一天會回到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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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搖頭道:「若我們真是站在一個球上,往一個方向一直走,豈不是會從球上墜下,怎可能回到原處?」
林湘心道:「糟糕,我的奇言怪語越說越多了。算了,說了就說了吧!反正這也是事實。」答道:「我們的理解是,所謂向下掉,其實是向地球中心掉,因此,無論到哪都是被吸在地球表面,這是萬有引力的關係。」
知范遙不會相信,林湘便大略介紹一下地心引力和萬有引力的概念,同時心中好笑:「我竟然在倚天屠龍記裡向范遙敘述現代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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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閒聊之外,本有意查其底細;此時竟愈聽愈奇,提了幾個疑點,林湘都一一解釋,只覺其言雖然匪夷所思,一時間卻也尋不出破綻,似乎頗能自圓其說。范遙心道:「好獨特的想法,竟然我之前從未聽過。」便言:「這些看法挺特別。你哪天從頭細說一遍如何?」
林湘笑道:「好啊!」心想:「幸好之前學的扎實,雖然兩年沒讀了,即便到量子現象,我都還能說得出來。范右使果然是好學不倦,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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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陶兒的身影在遠處出現,她看著范遙,稚氣的臉上寫滿了興奮,卻不知該不該走近。
范遙回頭,招了招手。陶兒半跑半跳地過來,到得面前,卻是一絲不苟地施禮道:「范右使。」
范遙問道:「妳是?」
陶兒道:「我叫陶兒。」
范遙道:「喔,綠枝說的就是你了。」
陶兒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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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道:「你替我帶林湘四處走走,陪她去胡青牛的藥谷看看。」
陶兒歡然道:「遵命。只…」眼珠轉了轉,欲言又止。
范遙道:「妳想說什麼?」
陶兒道:「最好過兩天再去藥谷,因為胡先生正在發脾氣。」
范遙問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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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兒道:「從昨日午後始,有多人風寒,請胡先生診治。胡先生甚煩,不悅道:“這種小病也來找我”他再醫數人,病狀皆類,也都是因前天深夜起身觀…。」陶兒抬頭看了范遙一眼,續道:「胡先生問了她們這幾日的作息後,罵她們:“功力不夠,還不識天時,深夜而冒寒風;更兼心搖神馳,難道不知‘有動於衷,必搖其精。’現在為風露所欺,是你們咎由自取。”罵完之後,胡先生將眾人趕走,便閉門謝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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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問道:「風寒之人有多少?」
陶兒道:「聽說有數十人。其中地門女子體質較弱,單地字門,就有四十餘人微恙。地門副門主與胡夫人相熟,已去請胡夫人說情。」
范遙知胡青牛素聽其妻言語,一笑,只說:「我知道了。」不再理論此事。
一日速過,並無他話。筆湍飛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