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有劇透,特典時空軸,一家四口,有點父水成分,應該有OOC。
〈以下正文〉
自某一日開始,他總是會夢見一個熟悉而陌生的地方。
由岩壁構築而成的洞穴之中,只有高高洞口透進的微弱月光為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添上些許光亮……正當他這麼想著,微風就搖曳了身後大樹,逐一點亮樹梢的點點紅櫻。
紅櫻飄落的花瓣始終鮮紅,比他所見過的任何櫻樹都還要鮮豔,他卻從未感到美麗,只覺背脊竄上一股涼意,穿透自身的四肢與神經,難以動彈。
但他仍然捕捉到了佇立在宏偉枝幹的人影,奮力扯開嗓門吼叫那人的名字,那人卻從未聽見他的呼喚,只是拋下靜謐的微笑,便轉身與花瓣一同消逝──
「!」
自夢中驚醒的水木反射性地大口吸取著清晨的空氣,佔據胸腔的冰涼空氣好不容易才讓他脫離了夢境帶來的戰慄,他呆望著自己不知為何而伸出的手,空無一物的掌心使胸口同時覆上難以說明的安心及失落。
水木搖了搖頭,連日被夢境侵擾的疲憊在眼下漸漸積累成黑影,但他並沒有心力去思考太多。
「該上班了……」
「哎呀、水木先生,早安呀。」
一踏出家門,水木正好碰上附近的鄰居。
「早安,岩子小姐。」他稍微放鬆了肩膀的緊繃,看見女性抱在懷中的孩子,嘴角也自然而然地牽起,彎低身子,「鬼太郎,你也早啊。」
鬼太郎很快就露出高興的笑臉,伸出短短小小的手臂揮了揮,回應招呼,又令他不禁會心一笑。
「今天是要帶鬼太郎出去玩嗎?」
「是啊,我想著既然都休假了,就想帶這孩子和丈夫一起出去走走。」岩子說著說著,開朗笑容又很快地被擔憂蓋過,「水木先生,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呢。是不是最近沒有好好休息?」
水木心裡一驚,他的疲態已經明顯到這個程度了嗎?
「哈哈哈、大概是因為這幾天公司又接了幾個大案子,工作變得比較忙的關係吧。好在明天就放假了。」他苦笑著說明疲憊的緣由,感激地微微頷首。
「謝謝岩子小姐的關心。」
「這樣呀……」她偏了偏頭,隨即靈光一閃,綻開溫柔笑顏,「這樣子的話,今晚水木先生就來我們家一起吃飯吧?吃飽飽、喝飽飽,好好補充能量!」
「咦?可是──」
「就這麼說定了唷。我老公一定也會很高興的。」岩子瞥見腕上手錶的時間,急忙推著水木的後背,「好啦、水木先生再不出發,上班就要遲到了!路上小心!」
「……我出門了。」
推託失敗的水木只能如此輕聲回應,並將岩子和她懷中的鬼太郎,以及匆匆忙忙從屋裡跑出來、目送著他遠去的身影,悄悄納入心底最安穩的那一塊。
-ゲ-
「喂──水木,晚上的酒會你應該也會去吧?」
下班前,負責籌辦酒會的同僚向他搭話道。
「不了,我今晚有事。」
「我就知道,這種大場合你都不會缺……啊?你有什麼事情會比應酬酒會還重要啊?」
相比同僚的訝異,水木一臉淡然地收拾著桌上文件。
「是啊,和上頭打好關係確實是出人頭地的關鍵。不過……」他輕巧地拎起公事包和西裝外套,勾起淺笑。
「我還有比那些無趣傢伙還重要的人在等我回去。」
水木爽快地甩下一句「辛苦了」,隨即踏上歸途。
一想到還有人在餐桌旁等著他,本應被疲憊拖累的腳步似乎變得輕快了一些,彎進住宅區後,家家戶戶傳出的生活聲也比平時還要活絡。
……不對,應該只是他平常都太晚下班罷了。
「哦、水木。」
才剛走近那家人居住的房子,身穿花淺蔥色和裝的男人就站在大門外,用著和平時一樣和緩得過頭而有些漫不經心的笑臉迎接他。
「歡迎回來。」
再平常不過的日常招呼,彷彿在響起的瞬間為他趨近冰冷的胸口燃起了些許溫度,不自覺地柔和了他的臉龐。
「啊啊……我回來了,咯咯郎。」
「快進來吧。」咯咯郎轉身拉開大門,朝裡頭喊道,「水木回來了喔──」
率先做出反應的是在流理台旁大展身手的岩子。
「水木先生,歡迎回來。」她稍微從廚房探頭出來,笑臉依然溫柔,「晚飯就快完成了,先坐下吧。」
「好的。」
水木才剛脫下皮鞋,鬼太郎就咚咚咚地跑過來,還有點不穩的腳步看得水木又驚又憐愛。
「吾兒也來迎接水木的歸來嗎?」咯咯郎滿臉慈愛地蹲在一旁守望著鬼太郎踏出的腳步。
「我回來啦,鬼太郎。」水木雙手接住鬼太郎朝他伸出的小手臂,接著將孩子抱起,「今天出去玩怎麼樣?開心嗎?」
儘管鬼太郎還不太會說話,水木也完全能從他燦爛的笑顏得知今日的盡興,又像是被他的笑容感染一樣,露出柔軟的微笑。
感覺到兩側同時將自己包裹起來的臂膀,水木一臉困惑地抬頭看著不知何時湊過來的咯咯郎和岩子。
「真好、真好。」
「是呀……來,晚餐準備好了,來吃吧!水木先生要記得細嚼慢嚥哦。」
聽著咯咯郎一家今日去遊樂園,還喝了冰淇淋蘇打的大小事後,桌上豐盛的料理也被吃得一點不剩。
深夜時分的純淨月色從薄雲下洩出些許光明,照亮了寧靜緣側。
水木不禁感嘆這對夫婦的來勢洶洶,當他反應過來時,就已經順勢在這裡洗了個暢快的澡、換了寬鬆舒適的睡衣,還得到了一床被褥準備過夜。
明明他的房子就在幾公尺外而已。
「水木。來喝一杯吧?」
咯咯郎提了提手裡的陶製酒壺,也不等水木點頭搖頭就逕自在他旁邊坐下,往酒杯裡斟酒。
「我就不客氣了。」水木拿起小酒杯,輕敲了下對方的,將溫熱的酒液一飲而盡。
「多喝點、多喝點。」咯咯郎又再往他的杯裡倒了點酒,「老夫聽吾妻說了,你最近臉色都不太好是吧?」
「你和岩子小姐都太多慮了,真的沒什麼。不過我很感謝你們的關心啦。」
或許是好酒的加乘作用,水木每次都覺得,只要待在這個家裡、和咯咯郎喝一杯,工作上的爛事都能拋諸腦後,平日纏身的煩悶也會顯得無關緊要。
這個家帶給他的溫暖,就是如此強大……
「是嗎?在老夫看來你可不像是無事。」
咯咯郎的銳利目光從髮梢之間穿過來,明明銳利、落在他身上的那一瞬又變得柔和,唇邊也不知不覺浮現微笑。
與他在夢中奔走而不得的那道模糊身影,如此相似。
「……咯咯郎。」
低著頭的水木一把扯住他的衣襟,本應強勁的力道卻傳遞著微微顫抖。
「你會在這裡對吧?」
「水木……?」
「會在這裡,頂著悠閒得令人火大的蠢臉,和岩子小姐、鬼太郎一起,過上平靜幸福的生活。對吧?」
質問的尾音過後,水木只等到令人焦躁的沉默,逼得他又收緊了拳頭,在疲勞和酒精的作祟下眼眶還泛起了一絲無力的紅。
「咯咯郎……你說話啊。」
「水木。」咯咯郎幾近蒼白的手將他握緊的拳包覆起來,閃爍妖異紅光的眼瞳直視著他的迷茫。
「你自身也得包含在裡頭,我等的幸福才是完整的。」
「我……」
明月被灰雲掩去淺淺光輝,側身躺臥在緣側的水木一起一伏的平順呼吸,為咯咯郎帶來了輕緩的寧靜。
「勞煩你了。這人對老夫來說是很重要的存在。」他低聲向面前的貘形生物說道,對方動了動鼻子,一點一點吸取著侵擾了水木安寧的夢境。
「被這麼不得了的夢魘纏住,想必很是難受吧,水木。」
他撫過水木還有幾分憔悴的輪廓,臥蠶下的淺淺青灰又讓咯咯郎的眉梢靠近了一些。
若水木願意早點向他們求助,就不會將自己弄成這副德行吧……可凡事都得講求循序漸進。也罷,就讓他們慢慢成為水木的支柱吧。
「咯咯郎……別走……」
夾帶著哭腔的低聲夢囈在靜夜中刺痛了他,不禁伸手將蜷縮成團的水木擁入臂彎。
「老夫就在這。老夫、吾妻還有鬼太郎,都會在的。水木……」
-ゲ-
自某一日開始,他總是會夢見一個熟悉而陌生的地方。
他渾身浴血,身上的西裝也早已殘破,被隨手拋到一旁的斧頭還染著悚然血色,然而,他卻倚著身後的男人,扯開了痛快淋漓的大笑,男人也絲毫不在乎彼此沾上髒污的狼狽,同樣開懷笑著,彷彿世上的一切荒誕都不足為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