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3 話： 等價交換
在冒險者公會裡，事務員總算鼓起勇氣、衝進公會長的辦公室、對著公會長米德微茲大聲說：「會長，請您一定要救救那個可憐的孩子！」
米德微茲心裡也正在煩惱這件事，於是放下手裡捏著的紙片，對事務員說：「妳是說剛登記的這個小伙子嗎？」
事務員雙手合握，指節被捏得「喀、喀」作響，咬著牙說：「儘管我已經拼命阻止，那孩子還是被帕拉奇騙走了。」
米德微茲漫不經心的說：「是嗎？」然後起身緩緩踱步到窗邊、望向窗外，然後垂下雙眼，問了一句：「你知道每個月有多少冒險者死於非命，或是被迫放棄這個行業嗎？」
事務員不知道他為何有此一問，不過對於本身的業務十分熟悉，毫不猶豫便回答：「算上新手的話，每十人大概有二、三人吧。」
米德微茲點了點頭說：「對，就是因為風險這麼高，所以從事這個行業的人才會被稱為冒險者。那麼那些找不到隊伍的孤狼，或是沒人指引的新人呢？」
事務員已經隱約猜到上司想說什麼，緩緩的回答：「大概有一半以上會在一個月內從公會消失，剩下的就算熬過一個月，也撐不了多久。」
米德微茲說：「沒錯！可是只要被那傢伙『騙』進隊伍的人，幾乎都能順利成長到獨當一面；一直到忍受不了他的『寄生』，才選擇付出高額的違約金，『請』他離開隊伍。」
米德微茲撇過頭，看著事務員說：「現今在我們『連尼晤 (ленивый)』這邊活躍的隊伍，有三分之一都是他的前隊友…按照經驗來看，這些名字恐怕早就從公會的名冊中被刪除掉了。雖然他貪是貪了點，不過並沒有任何人舉報他，不是嗎？」
事務員一時語塞，支支吾吾的說：「是的…可是……」
米德微茲再度轉頭望向窗外：「那些『受害者』如果要繼續攻略魔窟或是完成公會委託的任務，或多或少都需要基礎的裝備，而過程中也一定會消耗相當數量的藥水、卷軸、食物等等。那麼一無所有的他們，要如何取得這些資源呢？」
事務員無言以對，米德微茲於是接著說：「就是由帕拉奇先墊付的呀…那麼他事後從這些人身上索取回報，就算加上些利息，也是天經地義，不對嗎？」
事務員抿了抿嘴唇，聽米德微茲繼續說：「我跟他之間幾個約定，其中之一就是他每個月固定向公會採購一定份額的道具，而我給他打個折。這在某個層面上穩定了公會的價格和貨品流通，妳應該是清楚的吧？」
事務員想了想，仍然忍不住頂了一句：「可、可是，他給那些人的裝備或道具，大多是有問題的。我聽說他還在藥劑裡面摻水，在緊急的時候使用這種不良品，可是會死人的呀！」
米德微茲頭也不回的說：「哦？這可是相當嚴重的指控。那麼…有人因此而死亡，或是受到傷害嗎？」
事務員再度語塞，囁嚅的說：「這…這可能是那些人受到他的威脅，吃了虧也不敢聲張。」
米德微茲抓了抓頭髮，微笑著說：「以他的為人來說，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妳不妨換個角度想，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他給的藥水有問題，那他們還敢輕易受傷嗎？冒險者負傷那麼頻繁，是否有一部份就是因為過於仰賴藥水道具的支援？如果他讓隊友們認為藥水不可靠，是否就能逼迫他們更加謹慎、避免受傷？也因為他們很少受傷、不需要使用藥水；即使受點輕傷，所需的恢復量也一定低於藥水的療效…哪怕是宣稱被灌了水的貨色，所以他們永遠不會察覺藥水並沒有問題。」
事務員不服氣的說：「這也只不過是您的假設而已。」
米德微茲說：「確實，不過我知道他雖然沒有任何天賦，卻把他認為有用的技能，都修練到沒有天賦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包括調製藥品在內。至少面向新手的低階藥水，他其實完全沒必要向公會購買。特意買了再去灌水，這是說不通的。」
事務員仍不服氣：「那裝備呢？他買走的裝備，大多是沒人要的不良品。」
米德微茲說：「但是也因此都很便宜，用來給新手練手不是正好？還幫公會消化了滯銷品。」
事務員盯著他的背影，咬著牙問：「那些有問題的裝備呢？」
米德微茲說：「妳是說那些『推定為凡品』的東西嗎？那些據說連武器店和防具店都很頭疼，我也沒辦法解釋得清楚。妳想知道的話，就去請教專家吧。總之我的態度是，只要沒人提出正式的檢舉並附上證據，那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白了嗎？」
事務員還想再說，米德微茲卻在這時轉過身來，指著放在桌上的紙片對她說：「話說回來，妳對這少年造成的危害，說不定比帕拉奇還大。妳知道他的天賦如果傳出去，會為他帶來多大的麻煩嗎？」
事務員委屈的說：「所以我才第一時間呈給您過目，再決定要不要就這樣歸檔…我保證沒有第二個人看到。」
米德微茲面色稍和，點了點頭說：「嗯，做得好！幫他重新謄寫一份，天賦那欄就空著吧…記得把這份銷毀。」
等事務員退出去之後，米德微茲喃喃自語說：「紙終究包不住火，希望這樣能幫你爭取一點時間……」
事務員完成會長所交付的工作後，越想越不服氣，於是真的跑去販售裝備的作坊，打算弄清那些「有問題的裝備」是怎麼回事。哪知還沒到地方她便躲了起來，原來是帕拉奇正帶著剛被他騙倒的波格羅，各自捧了一大箱的武器防具走過來。
她聽到帕拉奇邊走還邊對波格羅說：「大豐收、大豐收，沒想到這點錢居然能淘到這麼多好貨。」
等目送他們走遠，她三步併作二步的衝進武器店，對著正在數錢的老闆說：「您又把有問題的裝備倒賣給寄生蟲了是嗎？」
老闆聽她語帶責備，沒好氣的回應：「是呀？怎麼了嗎？雖然人家都叫他寄生蟲，但至少他付錢很爽快，從不賖欠，哪像冒險者公會……」
事務員打斷他：「你沒想過這些東西可能會害人嗎？」
老闆回瞪著她說：「這些貨物大部份都是冒險者由魔窟帶回，再流通到這裡的。雖然有些是冒險者自己拿過來賣，但也有不少是從冒險者公會批過來的，妳就沒想過這些東西可能會害了我嗎？」
事務員被問得無法回嘴，只能深吸一口氣調整態度，然後向老闆鞠了個躬說：「失禮了，我只是想請教一下，『推定為凡品』是什麼意思？」
老闆看了她的態度，本著和氣生財的精神也不再計較，將錢掃入櫃子裡之後開始解釋：「這個嘛…裝備品的價值一般由材質、成品的品質和附加的效果來評判。前二項很好理解；材質本身廉價、作工低劣甚至存在瑕疵的堪用品就便宜，使用高階素材、製作精良的就昂貴。一般我們商人從低到高，將貨物分為劣品、凡品、名品、逸品、極品和絕品幾個位階。但是第三項就比較複雜……」
他想了想，戴著手套從貨架的角落取出一把長劍擺在桌上，對事務員說：「這柄劍是精鋼鑄成，規格也十分標準，評為名品應該沒什麼問題，可是…妳摸摸看。」
事務員先仔細觀察了一下，然後伸手去握劍柄，哪知手指才剛觸碰到便縮回，同時臉色大變。武器店老闆說：「這柄劍上被附上了雷電屬性，如果成功的話，便可以視為逸品，可惜失敗了。」
事務員皺著眉說：「如果您是說會觸電的問題，那麼在劍柄上纏上絕緣的材質，或是像您一樣戴個手套，不就好了？」
武器店老闆微微一笑說：「這類武器應該要在使用者注入魔力的時候，才會將魔力轉換為特定屬性的能量。這柄劍的失敗之處便在於無法注入魔力，妳剛才觸電是因為劍上蘊藏的電，等電耗光就變成普通的精綱長劍…這是很常見的造假手段。」
他抬高戴著手套的手，接著說：「就像妳所說的，只要在劍柄上纏個絕緣材質或是戴上手套，那麼外行人試劍的時候，如果沒注意到魔力根本沒有輸入劍身，就會以為這是把雷屬性的劍。像這種貨色，當然登不上逸品的位階。而這把劍還有個重大的缺陷，因此非但不是名品，還要降一階、變成俗稱的『推定凡品』…不過這把連寄生蟲都看不上，恐怕要算是劣品了，只能拿來幫妳上個課…算妳五個銀幣就好。」
事務員心中不滿，但想了想還是乖乖付錢，老闆接過錢後對她說：「嘿嘿…貪財貪財，既然妳付了學費，那我就再多告訴妳一點。」
說完拿起長劍，往一旁試劍用的木人揮砍。事務員看到劍刃每次劈中假人時都會閃爍電光，木人中劍之處也出現龜裂狀的焦痕。她正在心中暗想：「果然難分真偽…」的時候，突然一陣強光暴閃，等她再看清眼前的景象時，發現長劍已經碎裂，還崩了好幾個缺角。
武器店老闆把劍往一旁的廢品箱一丟，然後對她說：「要幫裝備增加額外的性能並不是容易的事，產自魔窟的素材就是因為成功率較高，才會特別昂貴。像鋼鐵這類普通的材料，大部份在附上一個好的性能時，就會伴隨一個不好的性能。這把就是附上『蓄電』性能時，一併得到『碎裂』的特性，這就是被業界稱為『等價交換』的原則。」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