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揍敵客家的外來者
(以下為以亞麻音為主視角的第三人稱描寫)
起初,亞麻音只認為她就和他們這些管家一樣,只是個被伊耳謎少爺看中能力,因具有利用價值而被認可的可憐人偶——除了她的能力比任何管家都要出色,甚至足以與最有資質成為下任當家的奇犽少爺比肩;除了她的強大足以被賦予揍敵客的名號,亞麻音認為她並沒有什麼不同。
她起初是這麼想的,直到她與萊伊小姐初次見面的那瞬間前一直是這麼認為。
自小跟著孜婆年祖母在揍敵客家服侍主人,長年身處的高壓生存環境造就的識人能力讓她確信——她是個異端份子。她和她不是同個世界的人,打從有意識的那一刻起,她們就注定不會成為相仿的存在。
這不是為了凸顯出人格獨特性的無稽之談,而是一種出於本能的直覺。這個女孩不會被同化為揍敵客家的任何一類存在,她就是個突入這片黑暗世界的「外來者」。
該如何解釋這近乎於本能的想法,必須從六年前萊伊小姐初入揍敵客家那日說起。
席巴老爺透過基裘夫人廣佈的監控系統一路觀察著女孩,身為直屬管家之一的亞麻音也在一旁觀望,自然將那對如瑰麗紅寶石的血瞳中一瞬間流轉逝去的思緒盡收眼底——無底的空洞絕望,以及足以使正式管家顫慄的陰冷殺意,即便是揍敵客家的家主都忍不住為之屏息。
她是聰明的孩子,也是愚笨的孩子;她是懂事的孩子,也是任性的孩子;她是幸運的孩子,也是悲慘的孩子。她明知管家的性命在伊耳謎少爺眼中不及她自身價值的萬分之一,卻因畏懼伊耳謎少爺的威壓而壓抑了斬殺管家的欲望。
她不懼鮮血與人命,只畏懼血肉之下的人心。這是生於道德規範之外,卻長於社會險惡之下的人才可能具備的特質,對即將成為殺手之人是一把雙面刃。
在這個純白的孩子身上,所有污穢不堪的惡意都能埋藏在那令人傾心的絕美軀殼之下,同時也能恣意潑灑在草芥般的人命上。
「亞麻音,妳應付的來嗎?」
席巴老爺的話音在女孩的身影隱沒在浴室門扉的另一側後傳來,他側過頭給了亞麻音一個眼色。她知道這並不是問句,而身為家主直屬管家的她也不該輕易受女孩的殺氣震懾,於是收緊背在身後的雙拳,恭敬地躬身領命。
「請您放心。」
終究是個外來的孩子。她試著如此催眠自己。
「我叫亞麻音。」
兩道迥異的視線交錯,令人意外地,女孩的目光不再是宛如凝視空殼的漠然,覆著氤氳水氣的眼瞳彷彿有能望穿人心的血色靈魂流轉其中。在女孩的眼中,亞麻音與那名被驅逐的女管家春日有著某種未知的、足以審判她是生是死的區別。
「我叫萊伊。」
明明女孩才是外來者,她卻成了必須被接納的一方,這讓獲得認可的亞麻音有些無所適從。
她與春日之間那決定性的差異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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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初到揍敵客家時排拒管家的些許反抗行為外,萊伊小姐對揍敵客家的環境適應得過分良好,偶爾甚至會讓亞麻音忘記她外來者的身分。
就連奇犽少爺小時候剛開始進行暗殺訓練的時期,面對伊耳謎少爺的教育都很少如此安分過,眼下這個外來的女孩居然能夠這麼聽從伊耳謎少爺的命令,實在是過於弔詭。
直到梧桐告知亞麻音,萊伊早在進入揍敵客家前就被植入洗腦控制的念針,這樣連席巴老爺都感到忌諱的憂慮才完全消除。
雖然主要原因是席巴老爺的禁止,不過就連深受伊耳謎少爺喜愛的奇犽少爺都沒有在初次執行暗殺任務前被植入念針,初入揍敵客家的萊伊小姐卻已經受到念針如此強烈的影響,於情總是會為她惋惜。
「深受伊耳謎少爺喜愛……真是不幸的女孩。」
「這不是下人該隨意置喙的事。」
亞麻音瞥了眼身側的梧桐那總是板著的一張臉,過了一會才再次開口:「因為你也是吧。」
梧桐沒有側過頭,只是用眼角餘光回望,以示他有將同事的碎語聽入耳裡。
「你和我一樣,被劃分在『活著』的那一側。」
遠觀在茫茫林海中穿梭的雪白身影,以及其後追趕的數道如燕般的黑影,亞麻音微蹙起眉,壓低嗓音冷語:「所以你認同,並且阻止我繼續說出可能會引起伊耳謎少爺不悅,並為萊伊小姐招來懲罰的話語,而不是像那些不成氣候的、被劃分在另一側的基層管家一樣,暗中欽羨萊伊小姐的才能和外貌,同時又痛恨她視他們為死物的眼神,背地裡用必定會遭到處死的惡質言論反駁批評我。」
梧桐知道亞麻音所指的是那些因出言不遜,上週才被伊耳謎少爺下令由萊伊小姐處死的管家們,他並未再喝止亞麻音的僭越發言,只是垂眸凝視手裡摺疊整齊的溫熱毛巾,半晌才重新歛目望向前方,「用雙眼見證遠勝千言萬語。」
丟下這句話,梧桐下一瞬便閃身躍入林中,亞麻音慢了一刻才暫時把無法理解的話語擱至一旁,蹬步追上前方的燕尾衣襬,直至那抹雪白身影映入眼簾才雙雙停下腳步。
站在前頭的梧桐躬身行禮,一語不發的遞出手裡的熱毛巾,然而稍早還是二人議論中心的女孩並未立刻接過,她依然背對著兩人,垂著頭似是在凝望著身前癱倒的管家屍體。
許久,女孩終於回過頭來,目光掃過後方依然挺直著腰桿的亞麻音,後者在那瞬間瞠目屏息。不是因為那濺滿鮮血的臉龐過於怵目驚心,而是回眸那瞬依然空洞的雙瞳,此刻正流淌著與血交溶的淚水,然而本人卻毫無自覺,似乎只認為它們也是噴濺的血液,抬起佈著幾道深紅刀痕的手將之抹去,那一幕極大程度地顛覆了亞麻音這三個月以來對她的印象。
她在、為那些被她奪去性命的管家流淚嗎……?
接過毛巾在臉上隨意抹了幾下,待女孩放下毛巾時,空洞的雙眸已經重新被鮮明的靈魂填滿。她望向亞麻音,疑惑的語調重新拉回了她出神的意識。
「伊耳謎指定的人我都殺光了,是有哪裡做得不好嗎?」
「不、沒有……您做得非常好。今天的訓練到此結束,房間已經準備好替換的和服了,請您洗漱更衣後再上床休息。」
萊伊小姐乖順地點頭,將毛巾染血的那面向內折起遞還給梧桐後,在邁步經過梧桐身側時低語:「以後讓那些無關的管家滾遠點吧,如果不想被伊耳謎……被我視為『空殼』的話……」
聞言,梧桐將頭壓得更低了,只聽他語氣恭敬地回道:「我會重新教育底下的管家們,請您放心。」
直至夕暮拉長的影離開視線範圍,梧桐才直起身,回身看向眼底充滿羞愧之色的亞麻音,語調不由得和緩了幾分,「那些出言不遜的管家或許罪不致死,但是在揍敵客家,忤逆上司、對主人不敬就是死罪一條;伊耳謎少爺賜死的那些管家會落得如此下場是他們自己一手造成的,不該由小姐背負這樣骯髒的仇恨。」
走至與亞麻音比肩的位置,雙方再無視線交集,梧桐抬手拍了拍她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萊伊小姐願意『看著』我們,那我們更不該辜負小姐的期許。請妳不要把不必要的汙穢帶到小姐的面前,畢竟……揍敵客從不會為我們這些下人流淚。」
揍敵客、是嗎……
過於順從揍敵客的她讓亞麻音一度認為,那女孩早已被同化為他們的其中一員。直至伊耳謎少爺不在身側,僅有「活著」的梧桐與自己隨侍,她才真正窺見那染血軀殼下的純白之處。
——她是個異端份子,他們不是同個世界的人,打從有意識的那一刻起,她們注定不會成為相仿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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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伊小姐——」
亞麻音自萊伊的背後大聲呼喚,那純白身影纖弱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將之吹散,然而被晨光鍍上一層金邊的她卻又顯得如此美麗、強大,讓她忍不住再度紅了眼眶。
揍敵客不會為了下人流淚,反之亦然。遙望那無法觸及的背影,她只能深深地彎腰行禮,不讓任何人窺見那悄聲落下的淚滴,「祝您旅途順利,還有,請您、務必平安……!」
——她終究不是揍敵客。
證實了她第一眼帶給她的直覺,實現了她那隱藏在直覺之下、不可能言明的念想——這個女孩並未被同化為揍敵客家的任何一類存在,她不該屬於揍敵客家。
「謝謝妳,亞麻音。我出發了。」
她只是個突入這片黑暗世界的——外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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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這篇是要在140章後就放出來的,但排預約發表時完全被我遺忘(X
趕緊趁還沒邁入新篇章前發出來
死去的記憶回來攻擊各位了(
想不到吧,番外最後再把玻璃渣撿回來吃一口
原本是想寫日常一點的,但想想揍敵客家的日常,如果沒有小奇在就不太容易愉快起來
於是寫著寫著就改成側寫亞麻音的心境轉捩點了
看吶!獵人世界哪來的男女真愛!最後都是百合跟基友的勝利啊!(不
原定還有一篇梧桐視角,但很怕踩到讀者雷點(想偷開車的手蠢蠢欲動
如果有人跟我一樣什麼怪奇CP都吃的就留言告訴我吧,我再考慮要不要把他們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