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夢都沒有來侵擾,就只是睡得很沉,睡得很香。可當蕾伊加娜睜開眼發現身旁已無人時,剛才的好眠也一下子被落寞給拋諸腦後。
她是知道的,藍染肯定已經回到屍魂界的事,不過,她卻在感受到被窩仍沾染著他的餘香時,有了那麼一絲「如果他還在」的念頭。
也不過才一起睡上一晚,她卻感覺到該死的抽離感,令她都要不清楚是自己的問題,又或是藍染的問題了。
忽地哼笑,蕾伊加娜一面下床,一面隻手扶著腦袋。隨後,她站起身來看向空無一人的床鋪,在讓目光撇開的瞬間,她下意識的定格在床頭櫃的吊墜上。
真要老實說的話,她現在的情緒其實是害怕。
吊墜依然躺在那裡,和她頭一次在這個地方睜開眼時一樣,至今未曾被誰給移動過,彷彿在提醒她過去的貪婪所導致的經歷依然無法抹消似的。
可藍染找到了她,擁抱了她,無論是在平和的時候,還是在猜忌的時候。
捧起吊墜,像以前那樣小心翼翼,蕾伊加娜垂簾注視了一會兒,短暫的回憶起總讓心頭一悶的記憶以後,她單靠左手握起了吊墜。
只有現在拿起,才會有留置的過去。如今,她想和未來走。
就算是一場追逐,起碼她還能選擇道路。已經停留在憶中的,怎麼也沒有追尋她蹤跡的機會了,甚至,從未想過要關注她離去的方向也說不定。
哼笑成了苦笑,蕾伊加娜最終是讓面色沉了下來,披上和火不相稱的冷冷愁思。
對她來說,那人一走就沒有再回過頭,隨著歲月流逝,即便擁有滅卻師的血脈,光憑人類的血肉之軀,恐怕老早在塵土中長眠時崩壞的七七八八了,搞不好還顧不得感傷,她就要先為找到正確目標而煩惱。
畢竟,她打算物歸原主了。
手握吊墜,蕾伊加娜往門的那頭走去。即便沒有人阻擋她,她還是在門扉前停了下來。
並不是因為她懼於踏出這個房間,她只是純粹在思考自己的身份是否能夠從暗處之中揭曉。
蕾伊加娜不覺得有誰知曉她的存在,不管是從她靈壓的強度來說,還是藍染的思維來說都是。
難以解釋她並非正式的一員卻又身穿代表此處服飾的現況,蕾伊加娜說穿了只是不想在這個建造良好的地方找麻煩而已。
不過她也就是想想要是遇到了誰也許又要浪費一些時間,她打開門的時候絲毫沒有猶豫。
因為藍染只是認為她不會走出去,但從來就沒有禁止她踏出去。
門扉後頭,就如藍染所說是屬於他的另一個空間。而在那扇門關閉之時,就像是隱沒於牆壁似的,又如他先前所提一般,確實是秘密建造於此的。
在走向顯而易見的大門以前,蕾伊加娜的腳步隨著目光一塊兒停留,映入眼中的是置於寬大窗子前的椅子。
順著椅子面對的方向看去,那窗帶著光芒灑了進來,蕾伊加娜不可置信的看向如此明亮的一方天地,卻也並沒有對此感到陌生,畢竟這個景象在她的記憶裡曾經看過。
虛圈從來都只有數不盡的黑夜,而艷陽高照的白日想必是藍染帶來的。
走近後,手輕輕按在椅子的握把上,蕾伊加娜望著窗外的景色,沐浴在光芒裡頭的她在片刻的思考後,她便輕輕的笑了。
如果是晚上,這個座位就變成了最佳賞月的地點,就好像他們曾一起在白骨堆上遙望月彎多年一樣。
「也不壞嘛......」想到這裡曾坐著一個模仿過去習慣的男人,蕾伊加娜的神色變得很溫和。
也不知是不是久違的日照所致,方才的懼怕在此刻竟驅散了不少。她的指尖緩緩與椅子抽離,隨後,原先走大路的想法全無,她躍上窗子、騰上半空,在響轉的高速移動下遠離建築。而後就在那裡,她打開了黑腔。
雖然不明白在建築物內要開啟黑腔時為什麼總讓她感覺路徑受到限制,不過她尋思這麼一個荒蕪的地方都能讓藍染建起了文明,或許黑腔有了變化也是他的建樹。
她打算等他回來後好好問問他,問問他關於黑腔的事,問問他關於太陽的事,問問他是否想念起過往的時光。
一點也好,那會讓她感到很高興的。
緊握了手中的吊墜一下,蕾伊加娜用鼻子深深吸吐了一回後,她踏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從黑壓壓的空間裡頭脫出,玉足率先往外頭一踏,蕾伊加娜這才隨著身子的移動而將眼前的景色收進眼底。
她循著記憶開啟了通往西法家住所的通道,而就算是座標設定過度偏離而導致去錯了地方,她也很確定這並不是憶中的時代感。
雖然不確定,不過大量的不熟悉恰恰說明了時代變遷的可能性。
在周遭的房屋比她想的還要老舊時,蕾伊加娜又感覺自己並沒有走錯太遠,因為遠遠的還能看到西法家的教堂依然在那兒。
曾被她的火給燒灼的面目全非的教堂,就好像無事一般靜靜的矗立在那裡。
比起違和感,想再次回到那裡的念頭更加強烈。等到回過神來,她已然在使用響轉以後落地、推開了華美的大門並走入其中。
當感受到一絲近乎要消散於空氣中的靈壓時,黑髮的男人認為自己的任務不過是處理貿然闖入家中的弱小虛。
他也懷疑過如此微弱的靈壓理當不可能有辦法進入家族的土地而不被攔截。正當他思考起來者恐怕有其他能力時,推開教堂大門的他卻把剛才的判斷都給推翻。
站在正中央紅毯上頭的,確實是一名身著奇裝異服的入侵者,可就在對方轉過頭來時,藏在飄搖鵝黃長髮底下的是雪白的肌膚,渾身的玲瓏有致找不出任何肉眼可見的骨骼構造,就連那雙臉上也僅僅鑲有精緻的五官,面具的蹤影更是絲毫未見。
那雙水靈的茶色眼眸在與他對視之際,流露出的詫異並不亞於他。
「嗖!」
「磅!」
「你瘋啦?清醒點!」
不知從何處現身的一個金髮男子猛地將女人從背後壓制在地,拼盡渾身力氣似的緊緊扣住她的行動的,彷彿面對的並非是一個比他還瘦弱的女性,而是一頭危險的猛獸。
「看清楚!她根本不是人!」腳還死死踩住那纖弱的背,金髮的男人一面用眼神示意,一面雙手拼命將刀刃繼續往下刺,在施以靈壓之時把她固定在地。
因突發倒地而散開的黃髮之下,對應著胸腔處的後背有著能照出地板上紅毯的空洞。黑髮男子也不是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但是,他就是沒能像他的好友那樣一瞬間就將對方視為危害而展開攻擊。
就像他們滅卻師消滅虛的本能與天職那樣。
可作為人類也擁有本能。
就在男人遲疑之際,蕾伊加娜一根手指也不動的用遠超於他們的靈壓將金髮男子給震開,也就是在那一瞬,一聲砸向牆壁的巨響傳來,卻像是刻意被施加憐憫似的,最終沒有任何磚瓦剝落,僅僅只有人體摔落地面的聲音。
轉過頭去的男人還來不及吐出半句關心,一陣薄荷清香便已撲鼻而來。
「烏爾......奇奧拉......?」那嗓音輕輕的傳入他耳裡,悅耳的好似都輕顫了起來。
近在眼前的茶色眼瞳此刻看上去既驚又喜,卻同時既悲又懼。男人感覺那是個未曾聽聞的名字,直覺是她認錯了,就算是要尋人的情報他也給不出來,眼下無論是敵是友,面對如此懸殊的實力,他認為無力反抗的自己怎麼也得先據實以告。
「妳大概是......認錯人了。」靈壓差距帶來的本能反應讓男人不由自主的僅能說出這麼幾個字。
聲音的出入讓蕾伊加娜回過神來,她看著極其相似的臉蛋,腦海裡還迴響著方才那不在記憶裡頭的聲響,這讓她微微垂下了眼簾。
「是嗎。」她慢慢將目光從男人身上移開,「還真像啊......」勾起一邊唇角,她自嘲的說道,「也是,他不可能還在。」
在她眼裡,面前的男人若是烏爾奇奧拉的子孫也並不奇怪。她並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卻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想著也許他還在這裡等著她也說不定。
時間的洪流將他的後代推到了她眼前,而那人終究沒有回過頭,只留下今日這份她不需要的一面之緣。於是,她也打算將不需要的東西就此留下。
「這個......就送你吧。」把手中的吊墜遞出去,蕾伊加娜的動作沒有任何遲疑。
「......為什麼?」
「為什麼?大概......是緣分吧。」
「緣分嘛......」
本來就是他們家的東西,那麼還回去也是剛好罷了。恰好,她還有人能夠轉交,也就不必把東西按原計劃深埋於冰冷的泥土之中。
將悲傷鎖在眼裡的模樣,被黑髮的男子全部看在了眼裡。接過吊墜的他,在看見眼前的女人轉身就要離去之際,一股酸澀溜過心尖同時也想將她的哀傷一併承載。
「我還能——再見到妳嗎?」男人的眉頭緊鎖著,眉尾卻像是墜入谷底,眸子裡映著的是如湖面一般恬靜美好的身影。
停下動作的蕾伊加娜看了他一眼,隨後毫不留戀的揚起鵝黃的秀髮邁開背對他的步伐。
「不,永遠不會。」這麼說著,她撕裂了空氣,打開了黑腔。
就像當初她曾哀求烏爾奇奧拉別走,可他卻不曾為她停留那樣,也許,她在這裡出現就是場錯誤。
將自己給沒入黑暗,彷彿這裡從來沒有過這麼一名女性一樣,她就這麼當著男人的面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帶走一個此刻正值二十五的男人一生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