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整座虛夜宮的溫度忽地飆升之時，薩爾阿波羅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並非是只有他才能察覺這般高溫，也不是因為他能感應得到那狂暴而龐大的靈壓，而是他很清楚只有誰才能辦得到這種事。
他正急匆匆的走向實驗室的門口，就像那股炙熱也正朝他高速而來。
忽地，門扉被熔出一個洞，迅速的開始向外擴散，直至燃毀坍塌，在那後頭的，便是薩爾阿波羅預想的女人。
熱的直撥鬢髮的他正想責備她的無禮與魯莽，可當他看見眼前的景象後，他立刻意識到事態非比尋常。
在焰火之中，已經搞不清究竟是燃燒著還是被燃燒，蕾伊加娜的身軀在摧毀與復原之間以眨眼的速度循環，骨肉崩解後又重新回到原有的位置，即便薩爾阿波羅早在實驗過程中看遍她所有臟器，但看著她以極快之姿在死與生之間往返的模樣，仍讓他感到震驚不已。
他確實因為她身為火鳳，才未曾嘗試焚燒她。理論上來說，她就是這般不畏烈火才能造就此景。
又或者說，她並非不懼高溫，只是獲得新生的條件恰好就是浴火重生。
可當薩爾阿波羅還在欣賞這稀有的場面時，蕾伊加娜的心頭可沒有半點喜悅。
「動手......」朝他伸出烈焰纏繞著的、顫抖的右手，蕾伊加娜吼出的聲音都被熊熊燃燒的火給蓋的曖昧不清，「動手殺了我......！快殺了我——！」
懷疑她處於失控的狀態，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導致自燃的難以收拾，薩爾阿波羅推斷她想透過自我了結來阻止這個現象，不過出於什麼原因而做不到，例如溫度高的連斬魄刀也無法拿穩，所以才會來求助於他。
但他明明感覺她身上的火已經在熄滅。
定睛一看，自她身體上冒出的、宛如火勢被澆熄時產生的煙氣，實際上都是由眼眶周邊冒出的。
她就連淚流滿面都做不到，頻頻蒸發的淚水彷彿是一聲聲對他的哀求。
扯開嘴角，薩爾阿波羅難以掩飾他的欣喜若狂。
這個下賤的女人也有卑微的一天——這麼想著，他甚至還起了拒絕她的念頭，以便觀賞她更加卑躬屈膝的樣子。
然而，實驗室地板都要被她熔穿，這讓薩爾阿波羅只得暫時放下個人恩怨。
他的實驗心血不說，要是藍染託付給他保管的東西就這麼被毀了，後續帶來的麻煩與折磨肯定比起此刻的歡愉程度大得多。
無論如何，他都得先殺了她。對薩爾阿波羅來說，這麼做不僅沒有損失，還能平白獲得一次舒壓的機會。
現在想來，在曾經研究她的那段日子裡，能夠假借名義凌虐她讓他的心情確實很好。
俐落的抽刀，接著毫不留情的猛力往蕾伊加娜胸腹處揮砍，他的刀身立即染上噴濺而出的腥紅。也就是在那一瞬間，在她身上的火焰頓時消失了，就連空氣中的熱度也跟著被收回一般開始降低，渾身佈滿燒灼傷口的蕾伊加娜隨刀傷帶來的格格不入痛楚應聲倒地。
當薩爾阿波羅走近她之際，蕾伊加娜撐著快乾涸的喉嚨死命的說道，「不管用什麼方法......不管來多少回......」這一次，她的淚珠滾落臉龐、淌入血泊，「拜託你殺了我......直到我的意識也徹底消滅為止......」
直到意識消散的那一刻，她才能忘卻恐懼。
忘卻，那個男人遺留下來、用作折磨她未來千百年的溫柔。
當周遭空氣再一次變得如她逐漸冰冷的體溫一樣時，薩爾阿波羅瞇起了眼睛。
「妳真的很喜歡毫無預警的指使我。不過......」他推了推眼鏡，「樂意之至。」這麼說著，薩爾阿波羅舉刀往垂死的蕾伊加娜腹中刺去。
那不過是，日後千刀萬剮的起頭罷了。
在被窩裡一陣眉頭緊蹙，睡意依然遲遲未襲向腦門的藍染選擇暫且起身。
推開門走出了屬於隊長的房間，他就這麼坐在廊上感受晚風的吹拂。藍染仰望起天空，赫然發現今日為新月，彷彿並不是他沒注意到，而是此時的月離他太遠，他才瞧不見半分光輝。
離他更遠的，是好些時日沒有回去的虛夜宮。
對於僅有層層烏雲堆疊的景色，藍染喪失興致的垂下眼簾。
副隊長的培養倒是進行的很順利，相信再沒幾年，尚在擔任席官的雛森就能如他所策劃的那樣，作為他精心挑選的對象遞補上這個位置，今後的計畫想必也會如此順利。
有事沒事就會來拜訪他，無論是學習的事也好，是想和他親近也罷，雛森對他的一切都深信不移，這對藍染來說是前所未聞的。
那是放下所有戒心的十足信任，儘管那份信任付諸於他的這般表面。
每當雛森推崇他的溫柔，他就不禁思索起當他連內心也一併奉告時，她是否也會始終如一。
她會，她也必須會，因為那正是他所期望的特質。
即便他的和善裡參雜著戲謔，她也一定會將之視為頗具深意的教誨而忽視他的惡意，甚至還會因此感謝他苦心的施教。
而那樣的見解終究也不過只是被蒙蔽雙眼所產生的解讀，無論是出於盲目，還是出於能力不足皆是。
他從來就不溫柔，只是暫時利害關係一致——當藍染這麼斷定時，他憶起曾經也有人說過他柔情。
「你還真是溫柔，惣右介。」
「溫柔......嗎？我看起來像是那樣？」
「你不相信我嗎？」
「我只是很意外妳的評價會和那些螻蟻一般的傢伙如此相似。」
坐在一塊兒，鵝黃的髮絲有時還會撓的他手臂發癢，蕾伊加娜那雙茶色的眸子映滿了月牙。
「我沒有否認過你是個壞男人吧？」如是說著，她還輕笑了起來，「不過......」低下頭來的她修長的睫毛半覆著閃動的眼，「我不覺得鑽過幽暗的黑腔好玩，也不覺得反應極少的對話有趣，更不會出於同情耐住性子，就算再孤獨也不會勉強遷就或強求......」在眨眼之際，蕾伊加娜將看向他的雙目睜得赤誠，「比我要求更加嚴格的你，又是出於什麼才會三番兩次找到我呢？」並非真的在等藍染回答，她在掛起微笑之時將眼眸瞇起，「因為你很溫柔，溫柔到不甘願讓我們之間的交集僅剩殺與被殺。」
唇瓣微敞的藍染沉默了片刻，這才吐出聲音，「......那樣能算是溫柔嗎？」
見他不相信的並不是她，蕾伊加娜拿他沒辦法的微笑。
「當然算！你大可以毫無負擔的送我上路，可是你卻選擇與我留下回憶。」
「妳對溫柔的定義很特別，蕾。」
「那還不是因為你嘛。」
不由得揚起嘴角，藍染閉上了眼睛，「太抬舉我了。妳這麼說就好像我是大好人一樣，我可不敢這麼自居。」
「我可沒這樣說。」雙目彎如月牙的蕾伊加娜用指尖輕輕碰了下他，「畢竟你可是世上最壞的男人，如果不夠溫柔是不可能辦得到的。」
「溫柔......嗎？」藍染注視著眼前綻開了笑容的臉龐。
「......妳變得經常露出微笑了，蕾。」
「是嗎？」
「不光是笑，就連其他表情也變多了。只要見到妳我總能清楚的理解到我們之間的不同。」
在蕾伊加娜不解的向他眨了眨茶色的大眼時，藍染接續說道，「溫柔的人並不是我。」停頓片刻，他修長的睫毛半遮著披上月光的眸，「而是無畏的靠近了的妳。」
聽此言，蕾伊加娜一如既往的捧著頭髮就是想把自己羞澀的臉埋起來。
每當藍染對她說好聽話時，她總會如此。
不過此時的她，已能在嬌羞之餘面帶笑意。
閉上眼睛，藍染停止對這個過往的追憶。
他沒有想過被當成救世主，將來要摧毀護庭十三番隊的他反倒清楚自己絕對會成為眾人眼中的惡人。不過，他並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
當然，也就不會感到可惜。
站起身，藍染背對那片沒有月亮的天空。
既然沒有想看的風景，再多遙望也只是徒增空虛。
他拉開了門，準備回到被窩裡頭。
反正他也，只是偶然想看看月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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