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下一位。」
坐在教堂的告解室內,安東尼奧送走了眼前的告誡者,很快就有下一位尋求著安慰的迷途之人進入告解室內,向他傾訴著自己的噩夢、憂慮,以及恐懼。他聽得很認真,等待那人說到一半才給與安慰或是安撫,並在他們離開之時給他們提示他們戴上可以提供安神效果的花草或是乾脆一點給點祝福給與安慰。
安東尼奧這人,不太擅長記日子,所以不太記得是什麼時候被抓過來的,理由也很簡單粗暴:現在的希比利斯需要有人噩夢探險團成員去分擔教會人員的負擔,而以前有過聖職者經驗,也曾做過聽人告解的任務,所以就很自然得被抓.......自願過來了。
所以他現在坐在香巴拉教會提供的告誡室裡,等待一個又一個需要引導的人上門,向他尋求慰藉。
雖然他也不是香巴拉教會的信徒,不過沒關係,引導、分析、開解是他的老本行,雖然很久沒做了,但一旦進入狀況就彷彿是回到了那遙遠的過去,他還是聖職者的過去。
更何況,誰叫自己身上還留著那時留下的職業病呢,這可怪不了誰啊。
他也不會在這裡久留、不是當地的居民,現在更是隔著一層木板,在看不到臉的情況下木板後另一人就是很好的訴說對象。
「那您認為,您當時應該要勇敢一點才對嗎?」
「對,那明明就是我的孩子.......」
「那您認為,您當下該做什麼呢?」
引導是很重要的部分,安東尼奧不厭其煩得引導著迷途之人的想法。安東尼奧的經驗也知道,他們往往已經有了正確答案,卻因為諸多理由而難以啟齒,或是因那時的錯誤抉擇而感到內疚與痛苦.......
明明是很正常的情緒,但在這個不正常之處,半點情緒波動都有可能化作將人們牢牢綑緊的悲嘆之河。這裡沒有半點陽光,找不著半點光明,好幾層因素加了起來,現在的希比莉絲遠比他們剛來到時更加危險。
現在他也是,每過午夜,他也會無意間進入悲嘆之河,看著過去一幕幕再現,而他一次次將過去的心傷斬除。有人說他怎麼看起來還是那麼正常,當然不是,他只是都一人處理罷了。
悲傷已然過去,留下的是他用將近的無盡時間去反思、追悔,最後收納在心頭而後逐漸退色的回憶。
活的久這好處吧,他有遠比常人還要更長、更長的時間去淡化他曾經歷過的傷痛。
唉,原本還以為要踏上魔族的領地呢,不過人家魔族會歡迎他這個自帶光的前聖職者嗎,想到就頭痛。
「我、我應該.......要救下他的,」
聲音在顫抖,即便無法以雙眼視之,安東尼奧腦中已能浮出具體的畫面,說話的大概是中年女人、身材可能偏瘦,坐在告解室內卻無法安坐,身軀發抖著對著木板另一側的他訴說心事。
「可、可是,我甚麼都做不了!我只能看著孩子一遍遍變成沙子......」
接著是啜泣,哭聲中虧欠與後悔佔了大多數,安東尼奧已經忘記他應對過幾次這樣的人了,面對災禍,不管是誰都會感到無力與悲傷。
不過居然是那時的事啊,當他在阿思嘉特抵禦沙兵之時,這位婦人痛失愛子。
安東尼奧沒有開口,沉默是種慰藉,只要明確讓她感受到自己確實存在就好了。
這時不論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的,還不如就讓她大哭一場,好好發洩自己的情緒都比較實在。
「聖職者先生,我這樣,真的對嗎…….」
啜泣聲停了下來,鼻音仍然很重,「當時其他人也失去了孩子或是丈夫,而我,只在那時失去了孩子…….是不是不應該為我的孩子哭泣呢?」
「這可沒有正確錯誤之分喔,女士。」
他的語調混著些許輕鬆,祝福透過他的話悄悄注入編織的話語之內,「您感到後悔,是很正常的,您的悲傷,也是事實。」
「用他人已經很悲慘,自己不應該感到悲慘來拘束自己,不是好習慣喔。」
想必這位女士一直飽受著這樣的痛苦吧。那就如埋伏於內心之中的陰影,等著每一次當事人感到迷惘、痛苦之時,將人拉入黑暗之中。
阿,現在的希比莉絲,不正是這樣的絕美舞台嗎?
將人拉入黑暗中,令其感到絕望,在絕望中選擇自滅。
將生的希望徹底湮滅,最後自然只會剩下滅亡的選項。
太多,太多了阿。
他已經看過太多了阿。
「沒有必要否定您的傷心,這是很主觀的,只要您感到痛苦,那它就確實存在。」
安東尼奧一頓,抽泣聲停止了。「不用為了他人,而去否定自身的痛苦。」
「那我,還能做什麼…….」
「您想做什麼,當然是讓您自己決定囉。」誰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呢,天災來的時候可不會給任何人半點時間,而且,這位女士心底早就有了答案吧。
安東尼奧要做的,只是將這個答案引出來。
「做您認為正確的事情就好。不管做出何種決定,教會人員都會在這裡等待著您,傾聽您的痛苦、煩惱與悲嘆。」
「謝謝…….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不會,有甚麼問題和情況記得來教會,大家都很願意幫忙的。」
他聽到起身的聲音,婦人止住了哭泣,不斷連聲說著謝謝。
有個他忘記面龐的長者曾對他說,他們是聖職者,是手持燈火的人,要為身陷痛苦的人手擲一盞明燈,拉著他的手一步步一起走出黑暗。
好久了,久到安東尼奧忘記長者的面龐和當時的情景。
久到安東尼奧對他的許多記憶都已褪色,最深刻的記憶,居然是他毅然為自己與他這一輩年輕人做出犧牲的畫面。
燈火是短暫、是脆弱的,是暫時性的慰藉。
在這片心傷之地,短暫的燭光很快就會熄滅了吧。
但他仍然會繼續持著燈火,一遍又一遍將他們帶出黑暗。
「好,下一位。」
他繼續這麼說著,只要他還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就會一次又一次重複著這句話。
他將手持燈火,直到職責結束。
*
原本是打算寫他ㄉ心傷ㄉ,但我好懶喔就不寫ㄌ
字數:2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