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空洞的簡直要把目光所及之處全數毀滅的神色,令一護瞬間意識到了危險,他連忙伸手就要把織姬拉回身後。
「井上!快躲開!」
「等一下,黑崎同學......!」
「井上?」
看織姬如此堅決的搖頭,一護雖極度擔憂她的安全,但他還是選擇相信她而停止擺出戰鬥的架勢,讓織姬能夠進一步靠前向眼前的女人喊話。
「蕾伊加娜小姐!」見蕾伊加娜的視線逐漸往自己身上移,認為叫喚有用的織姬又開口道,「井上織姬——這個名字妳還記得嗎?」
「井上......織姬......」隨她唸了一遍這個名字,蕾伊加娜像是稍稍回過神似的。
喜於她的戾氣不再那麼外顯,織姬很快的接著說下去,「是的!那個時候,我們在房間聊的很愉快,真的非常謝謝妳!」
「房間......聊天......感謝我......」表情極其僵硬,蕾伊加娜仍舊只是跟著她的說詞唸著。
還處在極端的悲傷當中,被織姬突如其來的友好給打亂,令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腦袋變得混亂不已。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不過......」瞇起眸子,織姬微微一笑,「就像妳說的,我終於和黑崎同學重逢了!」
頓時,不論是喜是悲,是驚是乍,蕾伊加娜的腦海都因此番話語而一空。
仔細瞧織姬身側之人,她終於意識到,原來這名少年——黑崎一護長這個樣子,她終於得以親眼見識他的存在,而不是只有在談話間頻頻聽聞此名。
稍稍恢復了理智以後,蕾伊加娜又看看織姬,卻發現她雖然才和自己分享著快樂的過往,可她此刻眉宇間卻還是藏著緊張,她一時之間沒能再像當時那樣與她輕鬆的對談。
眼淚仍不受控的流淌,蕾伊加娜隻手摀住了臉。
她其實是知道的,對一護而言,他只是千辛萬苦的來拯救他被擄走的夥伴。戰鬥有勝有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尤其在這弱肉強食的虛圈,死亡更是每天都在上演,他的行動都是合情合理,就只是遇敵,然後退敵罷了。
最重要的是,她明白他是特別的。
想起藍染每次談及一護時的嗓音總是那麼的盼望與雀躍,蕾伊加娜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又沉沉用嘴吐出。
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對藍染最自豪的傑作下手,無論如何也無法去破壞會令藍染感到高興的東西。
明明,她一直都是這麼看待和他有關的一切。
突然感覺空氣很熱,織姬與一護都沒有察覺到原因來自於蕾伊加娜,而她與此同時緩緩站了起來,在織姬的叫喚下,她抬起頭來露出極度憔悴的臉。
「妳等到黑崎一護了啊,恭喜妳。」留下了這麼一句話後,泯滅掉對一護殺意的蕾伊加娜就這麼不顧後頭聲音的帶著熱度離開了此地。
一步步走著,直到遠離人煙後,蕾伊加娜的面上流露出憂傷。
烏爾奇奧拉已死,薩爾阿波羅也不在了,留守虛夜宮的十刃靈壓更是盡數消失,已經無須再掩藏什麼,又或者說是太過痛苦以致再也藏不住表情,蕾伊加娜放任自己的雙眸看上去風雨欲來。
她感覺自己只是一直試著在絕望之中找點什麼來相信,試著讓自己相信能和藍染重逢。
織姬分明真的與一護再會,應該要讓她對這個世界的運作增添少許希望,可實際上她卻覺得現狀屢屢打擊她。
已經不知道究竟是因為藍染策劃的一切竟真的包含令她受傷,還是因為看到一護無論如何都要守護織姬所產生的不平衡正在侵蝕她的內心。
牙悄悄一咬,但終究是無力的鬆開,蕾伊加娜累了。
明明只是想再和你一起靜靜的賞月而已——隻手按在藍染房門上一會兒後,恍惚的蕾伊加娜這才將之推開。
迎接她的,只有窗外清冷的月牙。
誰都不在那裡,一如既往的。
蕾伊加娜記得,藍染都是踏著怎樣的步伐進房的。蕾伊加娜記得,藍染都是揚著怎麼樣的笑容在與她話家常的。蕾伊加娜記得,藍染都是帶著怎樣的表情與她道晚安的。
她記得,她記得。
她把一切記得太清楚了,彷彿只要一眨眼,昨日就在眼前重現,無論是藍染的一顰一笑,還是藍染的一言一行,或是他們共享過的甜蜜與苦澀......彷彿只要一回頭,她就還在藍染的臂膀裡。
如今就算不回頭,蕾伊加娜也知道有多麼空蕩冷清。
這裡什麼也不剩,誰也不在了,就像烏爾奇奧拉那樣,就像所有人那樣,在她腦海裡的存在一一消逝,好似全忘了她還被留在這裡。
「這也在你的計畫裡嗎?」望著椅背,就好像有人坐在那裡似的,蕾伊加娜緩緩前行,「一起看過的月......一起度過的夜......」走到一半,她停了下來,嘴上的話語也在一頓後才重新接續下去,「......也有在那裡面嗎?」
誰都沒有回答她,好似只是對方刻意對她保持沉默,好讓她繼續陷入如同這些年來被蒙在鼓裡的境地,蕾伊加娜在垂下了眼簾之際蹙起眉頭。
「你的計畫裡......真的還會有我嗎?」憶起藍染說過他的未來並沒有她,蕾伊加娜悄悄緊閉雙唇。
她深信那只是氣話,不得不信那都是氣話,可不知是不是用力過猛,她現在真的好累。
眨眼間,又看見了少年就站在椅前對她微笑,像是在邀請她前來那般。
伸手壓著腦袋,蕾伊加娜知道自己只是再度陷入恐慌才導致自己看見這般荒謬的景象,然而,她卻還是不受控的想往他那邊去,去到她曾經常與藍染一同觀月的窗下。
就在她來到少年身邊時,蕾伊加娜注意到的不是窗外的景色,而是椅子上的一疊書信。
沒有破面具有能夠任意進出藍染房內的權限。敵襲當前,也沒有一個破面有空閒隨意進出此地,更沒有可能是破面在藍染離宮的這段期間內送信並打算癡癡等待他返回後再回覆。
蕾伊加娜認為這只有可能是藍染親自留下的,但無論是從合理性與時間性的角度來看,她都不認為這是要留給他的部屬的,她最終也只得膽怯的承認這確實是藍染寫給她的,寫給她這個總是能隨意出入房間又經常會來到窗前的唯一存在。
茫然的拾起信,蕾伊加娜忐忑的一一展開了信件。
那確實是藍染的字跡,還是那麼的優雅而美麗。
可內容似乎與筆跡相反,冰冷的近乎只是一份又一份的報告。
第一次砍殺她的時候,並非是救下,而是因為她出乎意料的沒有死去。
長年未能如願已令人不快,自以為是的情感糾纏的叫人煩躁,藍染吸取了第一回失敗的經驗,他認為單單只是擊敗也無法滿足殺死她的條件。最終他決定的方案,便是讓她絕望。
普通的絕望是不足的,要給予希望以後再擊潰。每當藍染思考著如何置她於死地時,她只是考慮著小情小愛。儘管這讓他惱怒,但也多虧如此,她非常的好操控,各種微不足道都能構成她的笑容,要想實驗與崩玉融合之人的弱點為何,她絕對是不二人選。
話雖如此,他也已經受夠這泥濘不堪的關係了。
她那滿溢的感情使得她絕不可能與他刀刃相向,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命運僅剩滅亡而一直深陷情愛的痛苦之中。藍染認為她承受的所有苦痛都是不必要的,讓她無法脫離那些疼痛的不是別人,正是不敢和這世上唯一能取她性命的他展開戰鬥的她自己,事實淺白的足以讓她看起來一向是如此的愚蠢。
她沒有勇氣面對可能失去這份關係的未來,讓這世上多了她這一份貪婪的罪孽,這樣的感情在藍染面前不值一提。
不久的將來,他的最高傑作——黑崎一護就會把烏爾奇奧拉消滅,想必她會再次因為無聊的理由痛心疾首,卻還是沒有膽子違逆他、違背他們的關係,不過這也正是他的安排。
這些傷痕越是積累,她就會越是痛苦,一直到最後,她將會一無所有,藍染一直都是為此而來。
他以為刻意隱瞞烏爾奇奧拉存在的事並放任他們相遇便足夠讓她獲得打擊,結果她卻反而還耽溺於短暫的溫暖之中,這著實讓他感到不快。他更沒想到的是,他難以相信事到如今她還能獨自沉浸在幸福之中,還想著帶著他們的回憶繼續在虛夜宮逗留。
越是讀下去,雙手便越是顫抖,連一雙茶色都映滿了透入眼底的墨,接著滲入內心,剜出巨大的窟窿,蕾伊加娜已不敢再看下去。
她不甘於藍染用盲目來形容她對他的愛,不甘於他認為她只是像其他人一樣把他當神在崇拜。她是說過他就像神那般,可僅僅只是在認同他的願望,從來就沒有以此而區分了彼此的地位,更不是像他信中所說的那樣,不過是抓到了名為愛情的浮木。
蕾伊加娜想要了解藍染的一切,卻被他寫作想從他身上獲取單方面的關愛而不曾理解他。蕾伊加娜想和藍染平等的生活,卻被他寫作超越他的靈壓這項優點早已不復存可她仍自以為是。蕾伊加娜不想和藍染戰鬥,卻被他寫作手刃敵人都做不到的懦弱之輩。
「你才是什麼都不知道啊......!」蕾伊加娜像是在責罵著,可那聲音卻是那麼的無力,「說的像是一開始就只想從我和你靈壓相當這件事來安撫自己並不孤單似的......」她緊緊掐著被零散水珠浸濕的信,「你也不理解我不是嗎......?」
記憶裡,倆人的交談看上去總是那麼的歡愉。
無關乎靈壓,無關乎實力,更與外貌嗓音毫無關聯。打從他作為「藍染惣右介」來到她身旁,她就已經無比幸福了。
在誰也不在的世界裡,他告訴了她還有他也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