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如同注視著月時一般專注而恬靜,藍染不由得多欣賞了會兒,這才出聲攪亂了清澈的茶。
「妳在看什麼?」
「......不,沒什麼。」
「鏡花水月可不是真的月。」
被調侃了一番,捧起頭髮的蕾伊加娜別過臉將之埋入髮間,「在你眼裡我就這麼笨?」
「不,對我來說妳已經足夠聰慧了,蕾。」
「但是遠不及你,你想這麼說對吧?」
「我不認為顯而易見的事實有必要用說的。」
像平常那樣在落於下風時氣鼓鼓的喚他的名字,蕾伊加娜撒嬌般的撒氣嗓音總是惹得藍染不由得輕笑。
「要說的話,我比較想知道我的斬魄刀今天為什麼比月亮還要吸引妳......」那唇依舊勾著,但他的笑意卻被收的局限,「甚至讓妳都沒有注意到我正在看著妳。」
那唇一下張一下閉,好似在猶豫什麼一般。過了一會兒,蕾伊加娜才垂著眼簾開口,「也......不是只有今天。」她再度看向那把刀,「鏡花水月......你的斬魄刀是我所見過最特別的。」
「真意外,我以為妳和死神的接觸不多。」
「也沒有多到像是你能記載在實驗上的數量。只是因為我一直能聽到鏡花水月的聲音罷了。」
「能夠『聽見』嗎?」
看著白光閃過的刀身,蕾伊加娜又凝視片刻後這才繼續說下去,「就像你知曉了我的姓名後,隨時都能夠呼喚我一樣。鏡花水月他也像是隨時都能叫喚我,用幻覺來叫喚我......」回過頭來,她對著藍染眼睛輕輕一眨,「所謂的『完全』催眠,並不是在說只有五感,而是連時間與次數都是那麼的『完全』,沒錯吧?」
藍染那微敞的唇最終展開的是笑容,他以此來回應她的說法即為正確。
「我必須強調——我從不覺得妳愚昧,蕾。」他右手按著刀鞘,左手將刀給抽出,「但如果妳還是對自己的程度有所疑慮的話......」刀刃垂直向下,藍染將刀提在半空中,「要不要再試著猜猜看——鏡花水月的弱點?」
蕾伊加娜沒有說話。她只是睜著大眼注視他,隨即走向前去,並毫不猶豫的輕輕觸碰鏡花水月的刀身,這使得藍染詫異的詢問她為何認為此番舉動會對鏡花水月的力量造成影響。
「唯有你願意被碰觸,才能夠有機會了解你的心。當理解了你的心以後,那些虛假的東西就不管用了,因為不是你的東西將再也騙不了任何人......」指尖撫著刀,蕾伊加娜微微歪起頭來微笑道,「這只是我和你邂逅至今的感想而已,不是什麼困難的非得要解釋的東西,不是嗎?」
再度悄悄敞開的嘴這回倒是沒能來得及重現往日的餘裕。藍染默不作聲的看著眼前之人的笑容片刻,他這才緩緩閉上嘴巴並將刀收回刀鞘之中。
「的確——這並不困難。但我想該解釋的東西還是解釋一下比較好。」
「我還漏了什麼是嗎?」
「與其說是漏了,倒不如說是為時已晚。」
說明她所猜想的破解過程必須建立在鏡花水月發動完全催眠以前,藍染輕笑著說一旦對象中招,往後他發動催眠時所有對象都會一併生效,這讓蕾伊加娜不由得一驚。
「你是說我已經......?」
「很遺憾,的確是妳想的那樣。」
「......那麼我剛才確實觸碰到鏡花水月了嗎?」
「誰知道呢。」
沒有氣的發出嬌聲,蕾伊加娜這次抿著唇別開視線的模樣看上去頗為沮喪。
見狀,藍染只是伸出右手捧起那張情緒低落的臉,「蕾,我從不後悔對妳使用鏡花水月。」看那眼抬的委屈,他的聲音又放的更柔,「唯有如此,我才能在今天迎來妳一直都能明白何謂正解的收穫。」茶色一亮之際,藍染微笑道,「謝謝妳,蕾。」
伸手撫上那隻碰觸自己的手,蕾伊加娜閉上了眼睛,方才的問題是否有被解答也已經不重要了似的,她的唇角揚起的弧度盡是滿足。
她滿足的連完全催眠依舊在運行也沒有察覺,但此刻藍染似乎也認為這不重要了。
他只是靜靜的,在蕾伊加娜也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一直輕輕的擁著她罷了。
那是虛的力量與死神之力融合並凌駕於其上的咆哮。
當一名靈壓存在感不容忽視的瓦史托德級別大虛憑空出現時,蕾伊加娜猛地瞪大眼睛朝被打破的天蓋方向看去。
即便看不見上頭發生了什麼,她也很清楚那股力量足以摧毀其他相較之下實在太過弱小的個體。
她更加清楚的是,儘管烏爾奇奧拉似乎出人意料的有兩次靈壓上的增幅,但絲毫追不上突然現身的不速之客。
烏爾奇奧拉會死——先前一直篤信的勝局忽地被心底吶喊的聲音推翻,蕾伊加娜變得無比動搖,可她卻只是揪緊自己的胸口,彷彿以此逼迫自己不許移動腳步似的。
她認為自己應該要好好相信烏爾奇奧拉,無論多麼絕望都應該要信任他才對,就像身處敵營卻依然心繫夥伴的織姬那樣,蕾伊加娜試圖消滅心中那些不安的想像,極力反駁最糟糕的未來將會到來的推測。
如果現在她不信烏爾奇奧拉,那麼她就更無法說服自己能夠等到藍染——這麼想著,蕾伊加娜拼死拼活的緊閉雙眼,好似這分明已讓她覺得岌岌可危的事態並不存在一般。
然而,兩波力量對撞的餘波在她耳裡實在太過響亮,她的瞳孔都震盪到眼皮無法闔上。
她認為這是一場意外,但是,她很快的否定了這個事不關己的想法。對不知情的烏爾奇奧拉來說這確實是一場意外,可對知情的她來說,這一切從來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知道黑崎一護來頭的蕾伊加娜,不可能不清楚他的潛力以及上限究竟比常人高出多少。
雙方的靈壓再次碰撞,將她的猶豫都給震碎,蕾伊加娜猛地邁開腳步,從走到跑,她甚至都開始使用多年未施展的響轉,她一心只想著自己不能夠在原地繼續坐以待斃了。
就算她明明已經決定不再去深深沉入他人的命運,就算她早就難以相信自己,眼下她也逼迫自己給出行動的理由,讓自己認為這是現況唯一的正解。
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烏爾奇奧拉就這麼死去。
她很害怕這個世界、靈王一直以來對她的惡意,會使得如此簡單的願望最終演變成殘破的結局。
即便虛假也依舊烙印在心頭上多年的記憶頓時在胸口化開,雨滴的冰冷彷彿還如當時一般拍打著她的肌膚,蕾伊加娜忽地感覺身子越來越沉,心尖也越來越麻,就好像呼吸都要被雨水的浸潤而中斷似的困難。
是不是記憶裡的那人其實早已經無所謂,她只是不希望一個陪伴過自己的人再度離去。
不希望那個與自己活在現在的人再度成為往昔。
趕到被擊破的天蓋處,冒著冷汗的蕾伊加娜仰望著破碎的天空中透出的、那片虛圈原有的天空,她依然能感受到一股要摧毀所有的靈壓尚在狂嚎,迫使她立即朝著洞口向上沿著建築一步步躍上去。
彷彿是前行時的風過於喧囂,蕾伊加娜苦澀的眯起了眼睛。
不求神,也不求世界,她只求烏爾奇奧拉一人。
求他不要死,不要留她一人在塔內。
不要,再把她所剩無幾的心給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