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
「怎麼了?」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有什麼感受?」
訝異於蕾伊加娜主動問詢,尚年少的藍染眼睛一亮,面上的笑靨不禁綻的一點也收不住。
只不過,當他回想到那時的心情之際,他倒是又想起要如何笑的稍有靦腆。
「既美麗又強大的女性——我至今都是這麼認為的。」
「......就這樣?」
「嗯?」
見蕾伊加娜方才稍微瞥向他的眸子又轉了回去,彷彿從來都沒有看過他似的,又變得和平日裡一樣沉默,這讓藍染愣在原地片刻,但卻並非是因為不理解她的反應,反倒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才顯得訝異。
「生氣了?」
「......」
「因為我沒有說出妳預期的感人發言?」
「......」
直勾勾的仰頭看著月,蕾伊加娜瞇起了眼,「呵,就憑你那張不得人疼的嘴?」她接著閉上雙目,「我只是意外你執著於來見我的理由這麼膚淺罷了。」
「所以妳是在氣我忽略了妳的內在?」輕笑了一聲,藍染在誠懇的嗓音中鋪滿狡猾,「妳應該再多給我一點時間的,這樣妳就能夠聽上上三天三夜。」
「這是屍魂界特有的油腔滑調,還是那裡的丫頭都吃這套?」蕾伊加娜冷哼了一聲,「誰給你膽子找成就找到虛圈來,還找到我身上的?」
「成就嗎......我確實第一次遇到被稱讚了還生氣的女性。」
「連臉都沒有看過的對象能稱作美麗?」
「並不是只有皮囊能與美麗有所關聯。不過,即使我沒有見過妳的臉,我認為我所見的一切都已經足夠讓我以美麗來形容。」
「說完了嗎?說完就滾。」
「恕難從命。」
蕾伊加娜沒有看他,周遭的溫度忽地開始升高,而藍染分明無所畏懼卻面露嚴肅。
「在離開以前,我必須先告訴妳我的本意並非如此。」藍染看著她被面具包覆的側臉,「如果妳是想知道我為何而來,那麼妳問的方向打從一開始就錯了。」
蕾伊加娜沒有說話,但這樣的無聲藍染顯然很熟悉了,他知道這是她有興趣的停頓,而非是不聞不問。
「妳知道——為什麼我總是來找妳嗎?」
「......不知道。」
「那是因為......」
靜靜等待一會兒後仍沒有任何聲音傳來,這讓蕾伊加娜不由得滾動茶色的眼珠子往旁邊一瞧,卻見藍染在雙方對視之時露出微笑,彷彿一開始圖的就是她看他的瞬間。
「我想見妳——僅此而已。」藍染輕聲說道,比平時都還要柔。
意識到自己被騙的時候,蕾伊加娜想即刻迴避這個陷阱。然而,她卻無法移動視線,又或者說,她不願。
她不願錯過無比真摯而深沉的目光。
不願錯過他的真心。
就在蕾伊加娜痛心疾首的要收起信件之時,她看見了彷彿是不同時期書寫上去的、不同顏色的小字。
藍染可惜於他們的道別是如此的短暫,以致他沒有機會親口對她說,打從一開始的重逢直至花費了百年的歲月,他就只是想要嘗試殺死她而已。
就只是,在研究的本能驅使下想要親眼見識她死亡的那一刻而已。
一直像是在守候著她的少年面上溫柔的微笑忽地被嘲諷填滿,直至扭曲了臉龐和身姿,最終在蕾伊加娜面前煙消雲散,宛如一縷青煙,自始至終她的手都抓不住半點。
他可以不要她,可以不愛她,可以拋下她,可以不再需要她。
蕾伊加娜緩緩低下了頭。
她都能夠試著在漫長歲月裡,將破碎的心重新拼湊。
蕾伊加娜慢慢垂下眼簾。
可他不能否定她的回憶。
蕾伊加娜漸漸閉上了眼。
不要讓她意識到,在這熙來攘往的一片空白之中,其實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蕾伊加娜徐徐滾落晶瑩的淚珠。
最終,那顆被注入暖流而鮮活起來的心,從來就不存在。
「藍染——惣右介——!」猛地嘶吼,蕾伊加娜如同野獸般尖叫。
因猛烈竄升的靈壓而向上飄搖的黃髮轉瞬間成了馬尾,又猶如火焰一般燃燒並分裂,一頭焰火隨著靈壓飄蕩,無害雙眸中的黑色的瞳孔急劇壓縮成了銳利的形狀,就連眼中原先的光芒都好似因此被擠壓的無從展露,一身白衣眨眼間已被鳥獸的橘色毛髮覆蓋,掐在手中的信就這麼被僅剩骨骼的巨爪刺穿,同樣變得巨大的白骨右腳猛力往地面一踩,雙手從兩端扯著並把信撕個粉碎,宛如火團的尾巴毫不留情的將碎屑甩離周身。
她已經,不會再哭泣了。
臉龐不斷有白煙零散的竄起並消逝在空氣中,彷彿從眼角斜向蔓延至頰上與耳朵的四道如淚的紋路就是這麼燙出來的,又猩紅的好似是在哀嚎著這份傷痛殘害的她血流不止。
所有的淚水,都在流淌出來的剎那被猛炎給吞噬,很快便蒸散的無影無蹤,再沒有一絲軟弱能夠跪地求饒般的滴落。
她已經,沒有辦法哭泣了。
衝破天花板的靈壓致使磚瓦坍塌,連同那張向著月亮的椅子都沒能倖免,但蕾伊加娜已經不甚在乎,也沒有餘力去在乎了。
疼痛轉化成的憤怒不停歇的自胸口迸裂而出,溫煦的茶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映滿火光的盛怒,蕾伊加娜粗暴的大手一揮,在藍染房間中撕開了龐大的裂痕。
並不知道在藍染的指示下,所有黑腔都已經被關閉,她只是雙手扯開那被限制的縫隙,彷彿打從一開始就只是開啟不完全而只需施點力似的輕鬆,眨眼的功夫她就順利的打開了按理來說無法打開的黑腔。
在展開雙翼以後,她嗖的一聲乘著怒意迅速鑽入其中。
被劃開的空氣慢慢隨著黑腔的關閉而恢復的完好如初,這裡再度誰都未能瞧見半分。
誰也不在,藍染不在這裡,蕾伊加娜也不在,倆人相依偎的身影早就已經不再。
也許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與十三番隊結束戰爭以後,藍染率領銀一同揮別敗者與虛假的城鎮,透過斷界,他們終於踏入了真正的空座町所在的土地。
然而,當離開斷界後,眼前景色分明並非是在鎮上,而是稍有距離的樹林。銀辯解是他方才測試力量時將座標打壞,藍染質疑銀心思的目光依然沒有手下留情,不過他口頭上仍是放了他一馬。
反正變數這種東西,對藍染來說並不是第一次發生。
他想起了蕾伊加娜,想起剛才與山本交手後很快送命的汪達懷斯。
薩爾阿波羅告知蕾伊加娜有關滅火皇子一事也在藍染的計畫之中,他相信就算她目睹了汪達懷斯任務達成的那一刻,她也不會因此傷感,也不應該傷感,畢竟他們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汪達懷斯可以死無全屍,而蕾伊加娜不行。
正因為他們之間也有過快樂的時光,藍染沒有打算用粗暴的手段凌虐她的身體,也不打算採用太過折磨的方式,他早已想好了要怎麼讓蕾伊加娜的性命好好的在一擊之內斷送在他的手裡。
即便她從未說過,但藍染早就知道了。
蕾伊加娜她,一直很怕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