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進入空座町,一前一後的步伐磕碰著地面,力道分明不足以讓土地碎裂,卻忽地自身後傳出了迸裂的聲響。
比銀更早一步意識到聲音何在,藍染立即回過頭來,只見天空中忽地被撕裂並拉開,漆黑的通道就此開啟。
這個時機不應該還有破面前來支援,這令銀感到困惑,但藍染已從黑腔裡頭猛地傳出的陣風明白了一切。
為避免接下來的戰鬥波及製造王鍵所需的祭品,藍染斷然以瞬步一躍而上。才剛提刀,一掌猛地砸在斬魄刀的刀身上,和藍染的力量陷入僵持的狀態,雙方灌注靈壓的結果便是刀子本身因這股極為強大的對撞而頻頻發出鏗鏘的聲響。
但那並不足以吸引藍染的目注意。
無視白骨巨爪與自己抗衡的蠻力,在他眼前的,是如太陽又如星火般熠熠生輝的身姿,儘管穿著打扮與往昔截然不同,但不妨礙他稱讚這是相當美麗的歸刃。
可比起這他過去無緣見到的型態,死死怒視著自己的那雙不再具有暖意的鳥獸眼眸旁,那一陣又一陣彷彿有什麼熄滅了似的白煙才是讓他目不轉睛的最大原因。
「藍染惣右介——!」一改先前的溫和,蕾伊加娜用回音似的聲音大聲咆哮著,「為什麼——?」
比起欣賞未曾見過的姿態所展露出的興趣,面對極其憤怒的蕾伊加娜,藍染面色頓時一沉,但又一句話都不說。
他並非是不理解這個沒頭沒尾的問題,反而是自始至終都理解她想要的是什麼而選擇不回應。
不是不能回答,而是不想回答。
「為什麼要殺我——?」
「......」
用力一壓後退開右手,蕾伊加娜用左掌捲土重來朝藍染揮去,再一次的被他的斬魄刀擋下,再一次的,倆人之間唯有刀刃顫動的聲響。
曾經期望能夠死去以終結這永無止盡的無意義,可自從遇上藍染以後,蕾伊加娜開始對這個原先認為什麼也沒有的世界感到眷戀。
她不想死了,早就不想了。即使藍染隨時都能取她性命,她也已經不願意了。
早在數百年前,她就沒了死亡的念頭,甚至樂於接受長命的現狀,以確保自己能看著藍染直到最後,確保能夠不錯過他存在於世上的所有年歲。
她不想錯過所有能與他製造美好回憶的時光。
可藍染並沒有回應。
「為什麼——?」猛地收回沒能分出勝負的左手,蕾伊加娜即刻補上一腿,「為什麼要背叛我——?」
比尋常男人還要大上數倍的怪物般的白骨將藍染的刀都踢的離手,而藍染臨危不亂的當即重握刀柄並迅速格擋馬上向下踢的腳掌。
曾經,藍染有意無意的留意著她的一切,無論喜好還是習慣,他從來都沒有錯過。
她喜歡的,他不遺餘力的提供。她討厭的,他不著痕跡的帶過。她厭惡的,他不曾兒戲的捉弄。平日裡他會這般如此自在的任由本性胡來,試圖在意識之中建立該與不該,這都是他將她放在心上的緣故。
心是存在的,這是藍染教會她的。所以,她會因為他的態度丕變而錯愕,會因為他刻意的與女性糾纏不清而吃味,會因為他的全盤否定而深感痛苦。
她不喜歡他利用那些好不容易累積起的不該來傷害她。
可藍染還是不回應。
因他防禦的刀法而踩空,整個人向前傾的蕾伊加娜需要時間將右腿的動作拉回。她明明做好了在這短短的回身期間會被反擊的準備,藍染卻絲毫沒有要出刀的意思,這讓她更為惱火。
「為什麼——?」已然挺直腰桿,蕾伊加娜右腳往前一踏做出左腳踢擊的假動作,她一個扭腰將右手重重朝他砸去,「為什麼要接受我——?」
曾經認為倆人僅僅只是共享孤獨,可逐漸享有更多同樣的心情後,她早就已經不滿足。
想更加緊密的聯繫在一起,想更加溫柔的觸碰彼此,想更加深厚的理解對方......她的這份願望之所以不再是願望,是因為藍染有著和她一樣的心情。
她的邁步,讓藍染得以回應他們之間的相同,這份相同膨脹似的把心也給填滿,進而感到溫暖,她因此而認識了愛情。
藍染的神色不變,始終板著一張臉,彷彿在說她很可悲似的緊閉著雙唇。
為什麼這次他不回應了?
眼珠子一瞥,看穿假動作欲掩蓋的真實攻擊為何,藍染反手用刀即時抵擋了蕾伊加娜沉沉的一掌。不過這次並沒有聽見刀身僵持的聲音,他眼睛所見、耳朵所聞的全都是自蕾伊加娜身後燃燒並升騰到高空的九顆火球。
那火球紛紛環繞並翱翔攀升著,將空氣都給延燒,最終燒成一把巨型弓箭似的火團。藍染察覺事態不妙,他藉著稍稍放手而讓蕾伊加娜的攻勢能夠挺進一些的瞬間平衡喪失,重新施以更加強硬的力度將她揮開。
可蕾伊加娜完全不放過他,也完全有實力追上他。藍染才剛擊退她,她便馬上利用響轉再次回到他的眼前,而此時那左腿都已高舉過頭。
藍染自知這時的距離已來不及提刀,就在他使用瞬步避開的瞬間,他瞧見了蕾伊加娜那張藏在腿後的面上,有著紅光滿溢的眼瞳。
橘黃色的光芒剎那間閃過,虛閃自倆人原先立足之地炸裂開來,一陣黑煙頓時遮擋了視野。
但藍染能夠清楚的聽到蕾伊加娜還要進攻的聲音。
「九輪——烈日——!」憤怒難以平息,蕾伊加娜高喊道。
讓煙霧散去的並非是時間或微風,而是如虛閃又如豪雨的烈焰箭矢。在第一根箭射穿藍染以前擾動了煙的去向,讓他當即施放斷空,千刀萬剮之勢的火矢就這麼全數接連刺向斷空形成的屏障,與之相觸後針刺般的聲響便不絕於耳,也映的屏障晶亮無比。
可惜的是那並非是一幅能夠靜靜欣賞的美麗畫作,而是洶湧的盛怒光火。
藍染本就並不覺得區區這點障礙能夠束縛住蕾伊加娜的火,他依然持刀擺出了抵禦的架勢,待斷空破除後,他憑刀與肉身將剩餘的衝擊全數靠著靈壓與技巧打散。
黑色濃煙自藍染的刀尖衝出,劃過他的兩側,這時他能看見在另一端的蕾伊加娜並沒有因為這些焰火的釋放而回歸以往的柔和,那鳥獸般的銳利瞳孔彷彿因怒意而瞇的擠壓變形。
「為什麼......!」那一瞬的聲音聽上去後繼無力,蕾伊加娜很快的緊握都捏的顫抖起來的拳頭大吼,「為什麼要對我反悔——?」
曾經他因為發覺世界的秘密而決定捨棄她。
她記的很清楚,再次醒來後,藍染是用什麼樣的神色慶幸她並沒有真的逝去。
是鬧脾氣也好,是真的恐懼也罷,是因此受傷也無所謂,藍染不分理由的全數承認、全數包容、全數彌補了,她也逐漸感到她那本該無處發洩的氣焰都被好好的接住,使得她有餘裕反過來不捨於那張不再能安適展開笑容的臉龐。
那早早就已經注意到的心情,她終於意識到名為在乎。
那無聲就像是在否決她的不安,橘黃的靈壓頓時迸發成狂風,所有黑煙即刻朝兩側消散。
「為什麼......」猛地出現於藍染眼前,蕾伊加娜向後彎曲的胳膊一顫,隨後往前推進讓白骨襲向他的胸口,「為什麼......要認同我——?」
曾經以為這世上誰也無法嚐到和她相同的孤寂,而藍染僅憑年少的身姿便讓她理解到這份寂寞在這世間的迴響能有多麼的巨大,才讓她明白與他人接觸後胸腔裡的反響是多麼的震耳欲聾。
人際互動就是如此,她因此而得知了對等的交流是多麼普通而幸福的事。
一陣拳腳的連續猛攻,全朝著要害而來,藍染手握斬魄刀來回不斷防禦應對,直至蕾伊加娜猛地踹開了他的手使得他在抬手之際讓軀體有了空隙,他這才利用瞬步繞到她的身後。
然而,當蕾伊加娜利用腿部踢擊來迅速迴旋轉身時,映入眼簾的他卻並非是為了進攻而在移動中尋找機會,他使用瞬步的理由僅僅只是在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他提刀的動作從來都只是為了抵禦。
藍染這般不出手反而讓蕾伊加娜更為惱火,因為這好似在說,不光是言語上的交流,就連反攻這樣的主動訊號,他一點都不想給予,他絲毫不想再朝她邁步。
不甘的抿起唇,緊咬的尖牙都要咬斷,蕾伊加娜瞪著那個只要自己不動手就不會做任何動作的男人,「為什麼......」靈壓包覆在手頭上,摻雜了悲而與怒氣一概扭曲的面容變得彆扭,可她的五爪還是重重朝藍染的方向空揮,「為什麼要來見我......!」
曾經,百萬年的不期不待,因他的出現而終結。
明明只要他存在著,她就能對這世界有所留戀,對這世界有所期待。
明明是那麼寂寞的世界。
隨蕾伊加娜手勢而被釋放的靈壓變成了月牙形的火焰衝擊波,以高速衝撞藍染並引爆。不過,藍染也沒有因此敗下陣來,伸手阻擋月牙的前進,並釋放自身的靈壓與之對撞,最終的爆炸並非是成功傷害到他,反而是因為力量相抵而散去,他依然毫髮無傷。
蕾伊加娜知道這些都不能傷的了他,可她還是做了。
她終究不是基於該不該,而是要不要,藍染則是自始至終執著於應該。所以,她想知道她的應該在他眼裡究竟生成什麼樣的光景。
就算是源自研究的好奇心,那也絕對稱不上應當,肯定是來自私心驅使的想要。共同度過的一切,從來都不是簡單的紙筆就能撇清,也不是拙劣的謊言能夠掩蓋的。
高舉右手,十二顆火團就這麼自蕾伊加娜身後現形並匯聚到她掌心上頭,接著在融合的一瞬膨脹成能夠掩蓋整片空座町天空的巨大火球。
「十二輪赤日......」指頭的關節不怎麼安份些微顫動著,蕾伊加娜瞪著那事到如今仍拒絕與自己溝通的男人,「告訴我為什麼......!」那滿不在乎的態度令她乏力,可她還是牙一咬,逼迫自己使勁支撐一直以來的不甘,「為什麼——你要像這樣出現在我的世界裡......」為了挖出不知不覺再度深陷心底的名字,簡直都要剖壞心肝,蕾伊加娜的眼周冒出了大量的白煙,「藍染惣右介——!」
天空變得赤紅,就如同她招式的名字一樣,將整個城鎮籠罩在末日一般的氣氛之下,尤其生活在空座町的人們此時都陷入沉睡,此地宛如一座空城似的,更增添了詭譎。
但沒有人煙對蕾伊加娜來說從來都不是什麼陌生的事,在她的世界裡即將再度沒有能夠被稱之為「人」的存在。
因為唯一的那人正在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