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昨天的十二小時早班工作後,徹晚昏睡到中午的自己睜眼清醒時便看見天下最美之刃和唯一擁有獸耳特色的幻想之刃發出平靜鼾息得躺臥身側,令甦醒的腦迴路產生錯愕的訊息。
——明明自從元旦開始,那兩人被石切丸把拔抓去神壇房強制執行抄寫我也不清楚的經文特訓長達三日,直到御神刀本人親口對我講解特訓內容、甚至表明期望能企圖改善雙方間的惡劣關係,以成果而言終究是癡人說夢。
「真難得我睡到中午時還遇見你們都在這。」揉了揉眼眶,悠然坐起的我先是遲鈍察覺腰部到雙膝附近有微微的肌肉痠疼感,難道我又睡昏頭導致姿勢不良嗎?
左右張望因自身動靜而紛紛醒來的兩人。「你們是賴床到現在,還是早上溜過來?」
「早上協助倉庫的整理後,小狐才來的。」比起以手指溫柔得替我梳理髮型的小狐丸,反觀左方的歐吉桑仍舊沒睡飽般打起呵欠,甚至牽捧該側的手心使其貼在他的唇瓣。「昨晚孫女和小明告別回房後,爺爺就跟其在後了。」
「原來如此,所以歐吉桑是昨晚就來……」昨天返回本丸時,想要吃消夜邊打發時間而與小明一起遊玩文字小說類型的電腦遊戲緣故,所以將近十二點才撐不住渙散的意識向突然聲稱有急事需要處理的小明道晚安。
「……?」
轉念一想,在本丸門口特地迎接我、甚至花費數小時陪伴身側的小明竟然會在午夜才脫口說出有事纏身,有股強烈的突兀感化作浪潮襲捲名為意識的沙灘。
儘管被當作是多心也罷,我還是安全起見得投射詢問的目光至小明的監護人兼教育者,並審視身上的裝扮——總之看起來沒有異狀,白襯衫與貼身衣物依然緊貼肌膚的穿著。
「歐吉桑,你有安分睡覺嗎?」
眼角瞇起的受問者淺笑片刻之餘,朝耳膜幽柔呢喃的舉止不但擊碎先前的疑惑,也令遲緩的思路發出響鈴似的高速運轉。
「爺爺有足足一週沒有和小孫女同床共枕、執行除邪儀式的最後一項了,於是決定……在昨晚好好地彌補囉。」
「!」
羞澀和無奈的兩種情緒在心頭處相互拉扯,最終前者占了優勢,使右手摀住血管沸騰的臉頰且發出不成字句的呻吟。我真是萬萬沒想到眼前痠疼感的來由竟然出自旁人的傑作,但畢竟是先前承諾過的約定,加上我確實有充足的熟睡至今,便決定不再多議。
少數知情人士的小狐丸保持沉默得為我梳整睡相差而散亂的海藍色長髮,仍隱約感受到他的爭風吃醋而無預警輕咬右頸喉的位置,接收到犬齒與皮膚碰觸的痛覺成功拉回害臊的意識並反射性縮起雙肩。
見狀的另一人宛如不願氣勢落後般,對左耳垂做出舔舐和吸吮的音色。
心臟承受不住左右夾攻的甦醒禮物,只能手足無措得對一藍一白的付喪神尷尬叫停。
* *
下午一點五十五分。
處理完早午餐、今天的日課、內番人員排定跟自主設定的健身目標後,身穿正式審神者專用的青白色狩衣的自己盤腿坐在客廳的公共電腦前,思索著要如何打發時間。
由於今天預定在那邊的工作是夜貓班,而且連隊戰的積分活動早已達成十萬分畢業,所以能稍微悠哉些。
「午安啊,霜翼,妳在做什麼?」不禁朝後方的聲源轉望,舉高手掌揮動的我笑道:
「哦,管理員早……呃不對,現在快要兩點了,該說午安了。」
「在想要玩什麼電腦遊戲打發時間,因為今天是晚班嘛。」點頭示意他歡迎坐在旁邊,腦袋隨即亮出一顆好點子意味的燈泡。「你要一起嗎?」
可能是成功引起旁人的興致,單膝屈膝的他凝視著操控鼠標、螢幕內正在逐步開啟遊戲收藏庫的自己。「行啊。」
「好耶,這是第一次管理員跟自己一起打遊戲,那你有想玩什麼嗎?」
「能夠沉浸其中的文字型小說?至於包含什麼類型都可以。」
「噢好啊,來玩以前只打通一個結局的和風妖怪傳說系列那款吧。」
「哦?是什麼樣的主題?」
「因為一陣子沒玩了,細節有點忘了……記得是……近代化日本的某個城鎮,有妖怪和人類共存,同時也有神道學跟相關妖怪傳說……之類的?」
「哼嗯——那就來玩玩看、實際拜讀這個故事吧。」
「既然有同樣是妖狐的管理員在場,這次決定先看攻略跑一下黑狐路線!」
「決定的速度真快……話又說回來。」銀白馬尾的少年注意到螢幕的遊戲視窗,不由自主地吐露一陣笑語。「妳是不是被妳時常嚷嚷的那個,大頭貓鏡餅動漫的相近畫風,才想玩這款遊戲啊?」
「欸嘿嘿,被發現了。」搔頭傻笑的我不否認是被貓咪老師出身的原作畫風類似而吸引,才趁平台商店促銷時衝動購入啦。
語畢,擁有粉紫色瞳眸的友人淺笑並聳了聳肩膀,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啊對了,之前曾問過小狐丸跟小小狐,但既然管理員也是妖狐的話……如遊戲裡面說的,觸碰狐尾根部會很癢,還是該說很微妙的感覺嗎?」
畢竟以我的認知裡,照理而言狐狸尾巴的蓬鬆毛髮因為面積廣、容易接觸外物的情況下會比較敏感才對,不過以往我對那兩人的尾巴摸揉抱蹭一番後卻鮮少有怕癢相關的反應,倒不如說他們十分樂意我伸手撫觸,讓我對獸人的尾巴神經分布產生不解。
想到當時提問的反應——小小狐是我經過同意觸碰後頓時因搔癢感發笑的那邊,小狐丸則是承認會發癢且基於這是敏感地帶之一,甚至會尷尬到婉拒自己的實驗心作祟所提出的觸摸請求——時隔半年才再度遊玩這款遊戲,搭配共同體驗者是擁有狐狸特徵的友人加乘下,遺忘多時的問號才緩緩湧現。
比起貫徹求知精神的自己,唯一不是刀刃化身為付喪神的對方揉動緊皺的眉間,溢滿無奈的口吻,說:
「我比較困惑妳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而且還親自問過那兩人了……」
「看到黑狐被男主角進行根部抓癢時的劇情,禁不住好奇了。」
「啊……是這樣嗎,該說不愧是妳嗎……關於這問題,搔癢感和微妙感算是兩者皆有吧,就像人類被羽毛搔癢腳掌的感覺。」
「原來如此,類似那種感覺啊。」不愧是以時空政府任職的管理員,具有長年在公家機關的經歷能夠以簡單明瞭的比喻說明。
眼看結局動畫漸漸從螢幕褪去、回歸至標題的遊戲視窗後,點擊彩蛋區域仍無法如攻略網站所言,成功解鎖相關條件的額外劇情關卡,令我不禁抱頭懊惱起來得揉動眼眶。
「照著攻略還是玩不出黑狐線的其他結局……重跑三次了……」我想看別結局的後續發展啊!已經每個選項如實照攻略的流程執行,偏偏這角色的另外兩個結局必須先觀賞額外彩蛋房間才會開放路線,為什麼會無法開啟作為前置條件的彩蛋咧?
原本注視著黑框螢幕的視線,當傳進耳道的男聲頓時低沉許多時成功轉移自身的焦點至托著下顎的旁人,「嗯……隱隱猜到是什麼樣的故事內容了……」
不久前活力四射的粉紫晶之眸,如今溢滿著憂慮跟關懷氣息的色彩,倒映出自身困惑的表情。
「老流氓知道妳有遊玩這款遊戲的事情嗎?」
「有喔,第一次玩記得在去年六月……六月底的時候吧?就是找歐吉桑一起,但他從劇情開頭就不對勁了。」試圖挖掘當時的景象記憶重現於腦內的錄像,儘管對這款遊戲的大致內容遺忘許多,意識深處卻難以抹去那時的錯愕——不但在本丸客廳裡無預警失控得解除外觀擬態法術、恢復成白髮紅眼的「暗墮化」姿態,甚至立刻關閉這款電子小說遊戲且抱緊自己不放,幸虧當時是大夥兒早已步入夢鄉的深夜時段,才沒有被第三人發現異狀。抱撫並等候天下最美之刃緩緩鎮靜心緒為止,儘管我試圖詢問一連串怪異言行的原因,撞見垂低眼瞼的對方不願意開口的模樣便決定不再探求答案——在那之後,他更希望自己永遠封鎖這款遊戲在電腦收藏庫的角落,我礙於入手價不斐及自認畫風劇情挺有趣的動機努力從中協調,最後他才勉為其難地提出有刀士陪著自己遊玩的首要條件,才願意妥協這款電子小說遊戲繼續存在於電腦內。
「之後也強烈要求自己想玩這款時,必須找人陪同才行。」
「……這樣啊。」聆聽這番自白結束、頷首沉思的管理員先是深呼吸片刻,爾後像是掃除壟罩在彼此周遭的鬱悶氛圍般發出彈指的聲響。
「那麼,轉換心情,妳想要玩別款遊戲或是放空休息嗎?」
仔細一想,埋首研究這遊戲約三小時多了,還是告個段落好讓大腦的運轉速度放慢些。「那我們還是耍廢休息吧,悠哉得找影片看。突然想到最新一季的貓咪老師還沒看完,管理員要陪我看嗎?」
「待會我有點事情,所以得先離開了,不好意思哪。」
「噢,看來有事。」雖然稍感惋惜,不過這短短的數小時也是一種難能可貴的體驗了。「謝謝管理員剛才陪我玩那款遊戲啊。」
「不客氣,還有……」
目睹悠然起身的對方彷彿憶起剛才共同沉浸的遊戲劇情內容,帶有筆繭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搓揉我的頭頂。
「雖然這個請求聽起來挺詭異的,但是那款遊戲,盡量少碰吧,畢竟有系統上的BUG。」
——怎麼連管理員也說出和歐吉桑相似的話?
木然地眨動眼皮,隨即為對方的語尾產生印象上的連結,令頭顱不由自主地點頭附和,嚷道:
「聽起來是真的挺怪異的,不過剛剛也確實是感受到無解的BUG,所以暫時不會開來玩了吧。」
或許是得到我的口頭承諾,管理員原先寫滿不安的臉色瞬間明亮不少。
「別太硬撐身體,妳今天在那邊還有晚班,想睡就要睡一會唷。」
「有道理,我等等會回房間補眠的。」語畢,他才正式背對著自己揮手離去。
* *
向霜翼告別之後,四處尋人的我總算在庭院的池畔角落,發現正在以手指逗弄池裡的多彩錦鯉、嘻笑玩鬧的目標以及對方用規格外的手法塑造而成的兩位縮水版刀士,三人身穿相同的素色靛藍浴衣並屈膝蹲在池畔邊談笑,若不從身高、頭髮長度跟配戴在右側頭前的飾品差異去做辨別,外貌完全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狀況下簡直容易混淆。
即使經過多年、可稱得上是孽緣的漫長歲月朝暮相處,我還是無法不去質疑眼前之人的靈魂本質究竟是哪裡混入名為命運分歧點的不明雜質,才導致如今獨樹一格的扭曲病態性情,更何況還是從當年……開服元年當他尚未正式加入本丸、以精神體的身分和我與審神者的初見就有這種根深蒂固的形象了。
「啊,是管理員大哥。」
察覺到我的來訪,待在最外側的青藍花帶飾品的幼童——梅月先是拉扯監護人的左衣袖,並朝我投射膽怯得點頭招呼,促使隔壁兩人的焦點從無辜受害的錦鯉群放在我身上。
「管理員大哥,請問你找我們是有什麼事情呢?」比起去年七月底才誕生,個性內向且容易怕生的弟弟,早在八年前便加入本丸的兄長——小明則是溫文有禮地俯身鞠躬,緊接著聯想到日常光景似的以拳敲掌,帶有猜疑的視線伴隨著頭頂輕晃的金黃流蘇,瞥往本丸內惡名昭彰的最大亂源。
「該不會,又双叒是父親大人惹了什麼禍端,讓管理員大哥過來幫忙抓人吧?是不是有關母親大人?」
「哈哈哈哈——小明,你這話爺爺可就不愛聽了,爺爺對孫女一如既往哪。」
死魚眼的瞪著右袖掩唇、為她的興趣愛好而刻意留長的靛藍直髮至今蔓延到腰臀附近的監護人,我難以理解事實上是同刀同種的這三個人,視野內的兩名兒童付喪神是多麼治癒人心、眾人讚譽有加的乖巧性格,為什麼本體卻至始至終得一路飆往黑洞大魔王的方向不復返?難道這是人們口中的負面教材嗎?
「父、親、大、人,是誰在跨年晚會那天,公然在大家面前調戲母親大人而觸怒眾人,淪落連續三天被石切丸哥強制捉去神壇房抄寫經文的下場?」
「雖然大家默許父親大人和小狐丸哥是能夠親近母親大人的對象,不代表可以胡作非為、無視時間場合得對感情遲鈍又少根筋的母親大人親熱,而且也會令母親大人困擾喔。」
「嗚嗚嗚……爺爺好傷心喔,不但受到大夥們家暴,還被爺孫倆的孩子們毫不客氣地指責了……」
「儘管不曉得去年八月的『神隱』,逕自帶離母親大人到遠方的父親大人動機為何,但連我都能隱約浮現到那段私奔期間,父親大人絕對會縱慾親熱的腦中形象……」
「哎呀,連梅月都如此不信任爺爺的操守,爺爺不禁淚如雨下。」
「那你老實說,你有一天努力用理智克制,沒有縱情疼溺母親大人度過嗎?」
「嗯——沒有。身邊的小孫女嬌憐可口,又身處無人干涉的蜜月同居,哪能任其浪費?」
「父親大人,你真的遲早會被其他刀士哥哥們丟進牢裡拘禁。」「即使是復職歸任的母親大人也得在那邊輪班工作,想要增進感情也不能太過火啦,懂得體貼女性的紳士才會更博得母親大人的好感。」
看著面前的三人相聲——實際上是兩個孩子對臉皮厚到宛如地殼深層的年長者訓斥的場面,令身為旁觀者的自己有些啼笑皆非。
儘管方才的對話內容讓我頗想活動筋骨,一拳往恬不知恥的最大亂源招呼過去。
「雖然我的確是有事找老流氓,但不是讓你們擔心的。」決定適時插話避免奇妙的相聲延續下去,我輕拍孩童們的側肩聊表安慰。「只是我跟他的私事要談罷了。」
「不好意思,能否請你們迴避?」
見狀的兩人互視幾眼,爾後心有靈犀般微笑。
「明白了,我和兄長大人先進屋找母親大人。」
「管理員大哥,晚點見。」
* *
目送身高約一百三十五上下的天下最美之刃漸漸邁進屋內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呼出淤積在胸口的悶重感,爾後我才轉身直視淺瞇那雙疑似擁有讀心術的藍底黃月眼睛。
「剛才,霜翼心血來潮得找我玩那款日式的電子小說遊戲了,就是關於妖怪和『神隱』傳說的那款。」
「……哦?」
瞥見保持禮儀笑顏的對方挑起柳葉般的細眉,想必他也心知肚明我指名的事物了吧。
「雖然因為不可抗力的劇情系統問題,所以她也說暫時不會想嘗試遊玩……不過,我從霜翼那裡打聽到當時你陪她進行遊戲途中的反應,以及親自觀賞過那款遊戲的故事方向後,我多少猜得出你的言行原因。」
或多或少有些細節的差異,但某種涵義終究是相同的——在某些妖怪的認知和本能裡,人類不過是能夠互相溝通的上等肉塊而下手進食,經歷精心培養和期盼方向的塑型、長期沐浴在非人的充沛靈力環境,逐步成長茁壯至名為身心靈的果實達成狩獵者認為熟成豐盈時刻的人類,更是千載難逢的佳餚珍饌,甚至到了上古童話傳說般的虛幻程度。
我不否認最初就是被這樣的傳聞風聲迷惑了心神而勤奮研讀相關考試,直到上任這世界線的本丸刀匠管理員一職——和霜翼相遇並逐漸產生交集後,我才捨棄這個滑稽的夢想。
在這裡,潛伏著這類存在並包裝成誘人無害糖殼的——正是時空政府。
吸入幾口因日落而沁涼的冷空氣,嚴肅的視線凝望著專心傾聽且不發一語的天下五劍,盡量壓低音量避免有洩漏第三人的風險,說道︰
「去年十二月初,當魂之助拿公文過來找我時……有向我探聽你的動靜,而且近期似乎會有所行動。」
「小心點,無論是你或她,天曉得會從哪方下手。」
聞言的付喪神闔起了那雙湛藍湖面拱起的燦金彎月瞳眸,彷彿陷入某種旁人無法意會的思緒。
經過數秒鐘的沉寂,藉由晚霞的光影映入我的腦海的景色——是姍姍睜開,夕紅色的下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