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西索離開房間了。
就在我表明不會輕易葬送自己的性命後，他重新揚起了笑容，似欣喜、似興奮、似……安心，無法明確定義意涵的飄渺笑語隨著他額前碎髮落下的陰影一同遠去。
「我很期待呢～能夠親手殺死妳的那一天的到來……」
房內於是歸於寂靜。
喚回因西索的殺戮宣言而對著緊閉的門扉綻開食人花齜牙的歐克，我維持著仰望天花板的姿勢，過了許久才重重歎了口氣。
果然還是該收斂一點嗎……用刻意承受處刑似的「掠奪」，試圖提前支付「代價」的行徑，西索已經開始起疑了。
關於未知的「許願」能力，以庫洛洛的假說與過往的經歷為根據，目前能推斷的是，它不是像自動販賣機那樣，一個硬幣兌換一個商品，然後就此結束交易的概念；它像是一個活的生物，隨時都在聽取宿主的念想，藉由不停地延續宿主的祈願，來要求宿主支付代價——供它存活的食糧。
代價支付的形式，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肉體與精神上的折磨。因此，我想測試看看，讓他人對我進行程度不一的「掠奪」，是否能夠提前分擔那足以令身心崩毀的、過於龐大的代價。
前一次是伊耳謎的念針矯治將我救了回來，但是，如果每一個希冀與執念都會隨時間不斷累積，最後一次性地索要如同使徒的「調教」和旅團的「獵殺」那樣的代價，那麼下一次清償到來時，或許就是這一世的終結之日。
——我不能就這樣死去。
眼前的一切皆因我的願望而起，是我用前世唯一擁有的事物作為代價而得來的願望。珍愛的事物將會在觸手可及的未來消逝，這要我怎麼眼睜睜地放任它成為事實？
所以，在真正屬於「萊伊．薩拉艾瑪」的終結到來之前，我不能在此死去。
無論要支付多大的代價。
重新望向筆電螢幕的目光變得堅決，快速掃視其他十老頭的行程表的同時，我抬手引出一滴血珠，在身側劃開四方形的念空間，探入一片血色的右手隨後取出已經閒置了將近半年的舊式按鍵手機與可拆式電池。
這是專門用來連絡十老頭的手機，為了不讓伊耳謎或十老頭有機會反向追蹤，除了委託日外，其他時間我都把它收在能完全隔絕電磁訊號的念空間裡，手機內部也加裝了特製的訊號干擾晶片，就算是糜稽那傢伙出馬也不可能追查得到。
聯絡人中只有一組電話號碼，撥通後會自動轉接至任一十老頭的私人專線。不在委託日撥出的電話，回鈴音只響了三聲便有其中一名十老頭接聽，著實讓人感到意外。
電話另一頭率先傳來有些沙啞的中年男子話音：「『摩西的墓園』，目前尚有空位。」
接電話的男人是十老頭中最年輕的一位——皆姆．卡扎戎，印象中是個嘴角有著一條長刀疤、身材還算壯碩的男人，他同時也是十老頭之中最常使用委託額度的人，暗殺名單有將近五分之一是來自他的名下。
大概是將近半年的委託空窗期讓他心急了吧。身為資歷最淺的十老頭，要在黑幫的權力爭鬥中站穩腳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還有十個『莉莉』(Lily)正在等候埋葬。」
確認暗號後，另一頭的沉默沒有持續太久，皆姆的語氣不如他的嗓音那般沉穩，「我還以為我們的合約已經曝光了，『莉莉的守墓人』。」
「你覺得曝光後你們還能活到現在嗎？」
「您說的正是，揍敵客小姐。」皆姆刻意加重了稱謂的幾個音節。
「不要試圖冒犯我，皆姆．卡扎戎。」
「……非常抱歉，『守墓人』。」
合約條款之一，若甲方試圖向揍敵客透露協議內容，乙方得解除雇傭契約；在檯面上的正式委託以外的場合直呼揍敵客之名，亦視同違規。至於由我方主動解約意味著什麼下場，用金錢交易人命的十老頭不可能不明白。
「約定的日子還沒到，守墓人這次主動聯繫是為了什麼？」
「莉莉們最好提早下葬。」
「您這是打算廢棄當初訂下的條約嗎？」皆姆問，語氣不像其他老頑固那樣咄咄逼人，看來他最近確實很需要除掉某些仇敵。
「只是個由不得你拒絕的建議罷了。」我將卡扎戎家族近半年來的情報檔案拖曳到視窗最上層，態度從容地續道：「九月的友克鑫拍賣會，黑幫首領們齊聚一堂，權力位階在一夜拍賣會後重新洗牌不是什麼罕見的事。要是『摩西』經過一場拍賣會後變成路邊的無名小卒，付不出下葬費我會很困擾的。」
「你的人頭不值兩百億，皆姆．卡扎戎。」
本想發怒的皆姆在最後驟然下沉的冰冷語調入耳時噎了一口，沉重的呼吸聲透過手機清晰地傳遞過來。
正因為他提出了最多委託，揍敵客的殺手有多大的能耐，十老頭之中無人比他更了解。
卡扎戎家當前面臨的威脅，由不得他拒絕我的提議。
過了一會，皆姆發出長長的一聲嘆息，接著是猶如鋸木般的低笑聲傳來。
「您需要資金參加今年的拍賣會，是嗎？」
不愧是能坐上十老頭位子的傢伙，腦袋轉得真快。
我沒有回應他的提問，只是冷冷地說：「你不需要跟我談條件，反正你活不到那時候。」
跟黑幫談生意就是這點麻煩，沒折斷他幾根手指，他馬上就會把刀架回你的脖子上逼著你簽本票。
可惜他想架的人是前．揍敵客。
反正之後也不幹這行了，根本沒必要在意會不會搞爛殺手世家的風評。
不用理會那家慣老闆們的感覺還真不錯。我忍不住腹誹。
將另一端的沉默視為妥協，我逕自修正委託條約，續道：「接下來三個月取消限額，你們可以隨時提出最後十個『莉莉』的名單，莉莉們最遲會於拍賣會開始前完成下葬。」
百人的暗殺額度一開始就是交由十老頭自行分配，皆姆最後能爭取到幾人的額度，那並不在我的關心範圍內。
「……我會再轉告其他十老頭。」
對方似乎急著結束這場單方面的協商，我瞥了眼螢幕角落的拍賣視窗彈出的提示訊息，在皆姆掛斷電話前又飛來一句：「還有一件事，是我對『皆姆．卡扎戎』的個人請託。」
木乃伊的競標一結束，暗網的拍賣頁面立刻刪除了所有資訊，下一個自動推薦的刺青人皮拍賣隨即重新填滿畫面。
「替我和諾斯拉牽個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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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九日，奇犽與兩週前試圖綁架智喜的三人組約定的第一場對決之日，亦是奇犽在兩百樓級的初戰。
我在昨日拿下第五勝，前往櫃檯進行下一場參賽登記時才發現，三人組同一時間還跟小傑約定了出戰日期；算上與我約定的場次，從今天起到六月十三日，賽程表緊湊地填上了共九場比賽。
不過仔細想想，三人組中的狸狽多和疾鬥目前皆有兩敗的紀錄在身，只要他們放棄爭奪樓主挑戰權，在與兩個孩子的決鬥中落敗，就能規避掉我的比賽。我不難想像他們為了保住小命而低頭懇求小傑答應對決的情景。
之前沒刻意打探三人組的戰績，這下只能從殺大索身上拿到一勝，感覺真是虧大了。
「比賽開始！」
裁判一聲令下，殺大索立刻發動「看不見的左手」朝奇犽襲去。奇犽沒有在第一時間使用「凝」，當念手前端的鉤爪劃破他的衣袖，他才憑藉過人的反射神經向後跳開，勉強退到了念手追捕的範圍之外。
殺大索應該是變化系的念能力者，透過念將空氣壓縮聚合成密度極高的空氣牆，改變牆的形狀形成無形的手臂，並以操作系的能力進行控制；但是變化系與操作系的相性極差，他的念手似乎只能做到抓握和揮擊這種簡單的動作，再加上與放出系的相性也不算好，因此念手能觸及的範圍相當有限。
根據念能力的特性，殺大索率先出手逼退奇犽並佔據場中央是很聰明的策略。
殺大索掩嘴竊笑了幾聲，「退得這麼遠，你還有辦法攻擊我嗎？」
僅需向前邁出幾步，奇犽再度落入殺大索的攻擊範圍。
「我可是隨時都能抓到你。」
已然在奇犽身側成形的無形之手一個橫掃，奇犽登時被打飛了出去！
「Critical hit！」
「看不見的左手」，其實並非完全不可見。空氣壓縮變形的同時，念手與周遭空氣中分佈的微小塵粒會出現微妙的界線，光線穿過時也會產生些微的扭曲；就算不是念能力者，只要能從他的袖口處看出這細微的變化，就能循線找出念手凝聚的位置。
對念能力者來說，要識破這能力就更加簡單了。殺大索沒有用「隱」掩飾空氣中凝聚的氣，只要對手使用「凝」，不可視之手便無所遁形。
若是身經百戰的念能力者，在對決開始的當下就會先使用「凝」觀察一輪。但這裡是天空鬥技場，殺大索是專挑新人下手的洗禮者，沒有人能在擂台上一眼看穿他的戲法。
「砰！」
「Clean hit and down！四比零！」
握成拳頭的念手從奇犽的頭頂揮落，把人重壓在地。
「呵呵呵……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困惑、很害怕？我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什麼你會倒在地上，站也站不起來呢？」
「站不起來？」
只可惜，他也是揍敵客。
是和我一起經歷過殺手的殘酷訓練的揍敵客。
奇犽撐著地面的雙手暴起青筋，掌下的石板瞬間蔓延出大片裂紋，接著他曲起雙膝，頂著念手的壓迫撐起身，雙足駐立處被踩出了兩個窟窿。
「只不過是看不見的『鬼抓人』而已。」
奇犽目光冷冽地直視對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我姊比你厲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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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外補充
在萊伊的認知中，因為支付代價而死等同違背她付出姓名許下的那個願望，只有死在存在於她的認知中的人手裡，或是壽命自然走到盡頭，才是她應有的命運，所以她前一章才會對西索說出不介意任何人殺死她這句話。
但萊伊真的想死嗎？我只能說，是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