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3日,週六早上8:53分。
影哉又破例早起了,不過這天他是睡到自然醒。
原本習慣在假日前一天晚上熬夜的他,因為察覺到自己容易在上課時精神渙散,於是他開始調整作息,至少比平常提前一個小時左右入眠。
調著調著,即使到了假日,身體也逐漸適應了這個作息。鬧鐘還沒響,他便自然地睜開了眼。
從床上坐起後,他伸了個懶腰,接著起身到浴室刷牙洗臉。隨後,他便來到書桌前坐下,將電腦開機,然後開了那款最近頗為沉迷的塔防遊戲。
畫面上,一波波敵軍正從地圖邊緣湧入,沿著路線行進。影哉托著下巴,目光在幾條路線上來回掃視,思考要在十字路口擺放範圍攻擊的砲彈塔,還是選擇連射速度較快的箭塔。
雖然操作熟練,不過他暗自搖了搖頭,咂嘴一聲。
——最近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分心了。
並不是對於課業的不專注,即使偶爾會在上課時發呆,思緒飄到遊戲之中,但他的成績依然維持在及格線之上。他所謂的「分心」,是自己對遊戲的態度。
每個類型的遊戲都想碰,起了頭後,卻很少能真正玩到最後。那款塔防遊戲對他而言,也差不多要被丟進收藏庫那堆「有空再玩」的行列了。
今天會打開那遊戲,也只是一時興起而已,想說或多或少能解鎖一些遊戲成就。
然而,正當他專心佈陣時,放在鍵盤旁邊的手機,螢幕忽然亮起。
——畫面下方跳出一則LINE的訊息。
Meru:(柴犬舉單手比OK的貼圖)
影哉拿起手機,看著她傳送在聊天室的貼圖,不禁疑惑地皺起眉。
昨晚他才用IG傳訊息給芽瑠,跟她約好下午過去幫忙搬東西的確切時間,當時她只簡短回應了一句「嗯嗯」。但現在,她卻突然改用LINE傳訊息。
(而且,她幹嘛又特地再傳一個OK過來啊?昨天不是已經講好了嗎?)
他點開底下的訊息框,快速輸入一行文字。
鬼神:這是怎樣?
才剛發送出去,芽瑠立刻給予回覆。
Meru:?
鬼神:妳幹嘛特地用LINE發貼圖給我?
Meru:沒什麼。
Meru:只是因為這貼圖是剛買的,我想用用看(๑•̀ㅂ•́)و✧
Meru:而且IG也不能傳貼圖。
鬼神:妳很喜歡買這種可愛的東西哦?
影哉一邊打著字,一邊瞥了一眼電腦畫面,才驚覺自己忘記暫停遊戲,畫面中的敵軍早已攻破防線,湧入基地核心,接著螢幕中央跳出「失敗」兩字。
「幹。」他低聲罵了一句。
原本的防守陣線配置得宜,辛辛苦苦防禦了好幾波攻勢,結果因為幾條訊息,一不注意就整個功虧一簣。
(……算了,反正也開始膩了。)
他索性直接關掉遊戲,繼續專注於手機上的聊天室。
Meru:還好吧…
Meru:只是有時候看到可愛的,就會忍不住想買啊( •́ ₃ •̀ )
影哉看著那個嘟嘴的顏文字,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不是我在說,她傳訊息的風格,真的跟平常差好多……)
他邊笑著,邊回了幾個字。
鬼神:喔喔。
鬼神:啊妳整理完了嗎?
Meru:還剩一點點。
鬼神:是喔,那我現在過去幫妳,方便嗎?
Meru:咦?不是說下午嗎?
Meru:現在還很早耶。
鬼神:沒差,我現在也閒著。
過了一段時間,芽瑠才簡短回了一句:
Meru:嗯嗯。
看到芽瑠的回覆後,影哉從電腦椅上站起身,隨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把手機塞進口袋。
遊戲什麼的,就先放一邊吧。
約莫半小時後,影哉站在一棟老舊的公寓下。
抬頭望了望那片斑駁的外牆,讓他不禁皺眉。
(不對吧,好像不是這裡耶……)
雖然他之前曾經有陪芽瑠回家過,但那天她身體不舒服,影哉一路上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根本沒仔細記路。現在憑著模糊的印象找過來,結果還是繞進了不知名的小巷。
無奈之下,他掏出手機,點開剛剛的聊天室。
鬼神:我好像迷路了= =
沒過多久,芽瑠便立刻回覆:
Meru:什麼意思?
Meru:你在哪裡?
影哉環顧四周,隨手拍了一張附近的街景傳過去。
Meru:這是哪裡啦……
鬼神:我怎麼知道,印象中就這邊啊。
Meru:等我一下,我傳地址給你。
下一則訊息緊接著跳出來,一串地址出現在聊天室最下方。
影哉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往巷口退回,循著地位重新確認方向。拐了幾個彎後,他在一處熟悉的地方停下腳步。
巷弄口有一個水泥砌成的小魚池,水面倒映著晨光,幾尾紅色的小魚緩緩游動。影哉看著那處水池,記憶瞬間連結起來。
(對啦,就是這裡。)
沿著池邊向前幾步,影哉來到一扇黑色鐵門前,門邊的藍白拖讓他更加篤定,這裡就是芽瑠的家。
「叮咚——」他伸手按下門鈴。
——屋內似乎沒什麼動靜。
(她不是剛剛還在回我訊息嗎……)
正當影哉還在思考她為何還沒現身時,突然聽見室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啪嗒啪嗒——
拖鞋踩在磁磚地板上的聲音,由遠而近。
過了不久,門鎖轉動的細微聲響傳來,接著門被向外推開。
「……早安。」
「喔,早啊。」
影哉抬起頭,看見站在門口的芽瑠。
她穿著一件寬鬆的淺灰色長袖棉T,下身是黑色棉質短褲,露出筆直的白皙小腿。腳上踩著白色的室內拖,頭髮有些凌亂,額前的瀏海則被隨意撥到一旁。
不過最令人注意的,是她架在鼻樑上的銀色圓框眼鏡。
影哉愣了一下。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芽瑠穿便服的模樣,和平常在學校的端莊打扮截然不同,多了一股居家隨性的氣息。
「怎麼了?」芽瑠見他站著不動,有些疑惑。
「……沒事。」
影哉回過神,收回視線。但那副眼鏡,還是悄悄吸引著他的目光。
「原來妳有近視喔?」
「嗯……一點點。」她輕輕調整眼鏡,「有時候看書、整理東西會戴著。」
「哦。」
——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覺得這副眼鏡,跟她的臉型莫名地搭。
「……很奇怪嗎?」注意到影哉的目光還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扯著衣襬小聲問道。
「不會啊。」影哉隨口回應,稍作停頓後接著補充:「還蠻……適合妳的。」
芽瑠的目光微微垂下,抿了抿嘴:「……哦。」
「進來吧。」她往旁邊退了一步。
「嗯。」
影哉換上拖鞋,踏進屋內。
客廳的擺設跟上次來的時候差不多,木質地板擦得乾淨,牆邊擺著一張簡約的雙人沙發。
他原本只是隨意掃視,卻在沙發一角看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是一個形狀奇特的抱枕,造型有點像長頸鹿,但比例詭異,頭特別大,脖子卻短短的,看起來有點呆。
盯了幾秒,影哉腦中不禁浮現她抱著這種東西的畫面,然後覺得有點好笑。
「上樓吧。」
芽瑠沒讓影哉在客廳多待,直接往樓梯間走去。
影哉收回視線,扶著扶手跟在她後面,一邊問:「妳說妳行李還剩一點點喔?」
「……嗯。」她的聲音小小的,帶著些許心虛。
進到她房間後,影哉環顧整個空間,室內的擺設簡潔,幾乎沒有什麼雜亂的地方。
視線往靠窗的書桌上掃了一圈,桌面上放了幾本書和筆記本,角落還放著一個小小的——布丁空杯?
「妳剛剛吃布丁?」
芽瑠沒有回話,只是腳步迅速地朝書桌走去,伸手將那個空杯子收起來,裡面還剩下一點焦糖殘渣。
影哉看她急著收拾,忍不住問:「幹嘛那麼著急?」
「……這是早餐啦。」她頭也沒回地走出房門。
「誰會拿布丁當早餐來吃啊?」
「……」
她直接走下樓,把空杯子拿去廚房處理。片刻後,她上樓走回房間,接著來到衣櫃前,拉開櫃門開始整理衣物。
影哉在旁邊看著她,忽然注意到地上放著一個白色的行李箱。開著,裡面卻完全是空空如也。
他盯著那個空蕩蕩的行李箱,沉默幾秒後緩緩開口:「妳該不會到現在都還沒開始整理吧?」
芽瑠的手頓了一下,然後繼續低頭翻找衣櫃:「……還沒。」
「那妳剛剛還說『還剩一點點』。」
「……對啊。」
「蛤?」影哉無語地看著她,「妳是打算帶哪些東西過去?」
「其實沒有很多。」她拿出一件淺色的牛仔褲,將它重新攤平。「因為本來打算平日住你家,週末再回來,東西不用帶太多……所以才說一點點。」
「……妳之前沒講過這件事吧。」
「……真的嗎?」她轉過頭,眉頭微微皺起。
「嗯,沒有。」影哉十分肯定。
「哦……」
她陸續從衣櫃中拿出幾件衣物,動作不疾不徐地摺好,將它們慢慢放進行李箱內。確認沒有亂掉後,她走到床邊,拿起床頭櫃上擺放的盥洗用品袋,開始一一檢查內容。
「就這些而已喔?」影哉站在旁邊,隨口問道。
「……還有其他的。」
「哪些?」
「……不能說。」
這種回應,反而讓影哉更加好奇。
「什麼東西那麼神秘,不會是——」
「……不要亂猜。」她走回衣櫃前,翻找剩下的衣物。
拿出一個小袋子後,她伸手拉開拉鍊,但動作又突然停住,微微側過頭,視線飄到站在一旁的影哉。
「……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嗎?」
影哉看她神色微妙,頓時明白過來。
「哦——」
「……快點啦。」
「好啦好啦,妳好了再叫我。」
門關上的瞬間,芽瑠微微嘆了口氣,這才繼續低頭收拾行李。
很快地,她又打開房門,告知影哉可以進去了。
影哉抬腳走進她的房間,發現行李箱已經闔上,直立擺放在床沿旁,旁邊還有兩個小袋子;衣櫃的門已經關好,書桌上也被收拾乾淨。
「……妳整理完了?」他有點不可置信地問。
「嗯。」芽瑠點點頭。
影哉站在原地,一臉茫然。
那他這麼早來,究竟是來幹嘛的?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他撓了撓頭,覺得自己特地提早來到這裡,就只是為了聽她說一聲「好了」?
未免也太無聊了吧……
「……啊妳平常在家都在幹嘛?」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就……問問。」影哉雙手插在口袋,漫不經心地問:「還是妳等等有其他安排?」
芽瑠偏了偏頭,短暫思考後開口:「嗯……原本是打算整理家裡的其他東西。」
影哉突然眼神一亮。
「那正好啊,我也來幫忙。」
「……不用啦,我自己來就——」
「我沒事情做。」影哉無奈地說,「就讓我幫忙吧。」
芽瑠微微抿唇,視線有些飄忽,似乎還想找個理由婉拒。
「而且兩個人做事比較快啊。」
「……嗯,那就麻煩你了。」
「讚哦。」
影哉率先往樓梯間走去,走了幾步後才發現芽瑠沒有立刻跟上。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芽瑠站在原地,視線落在走廊的某個方向,似乎在猶豫些什麼。
過了幾秒,她終於抬起眼,示意影哉跟著她走。影哉挑了挑眉,沒有多問隨即跟了過去。
他們來到一扇緊閉的房門前。
芽瑠站在門口,手握門把,卻沒有馬上轉動。
「這是哪裡?」影哉隨口問道。
她的視線落在門板上,靜默片刻,才低聲回應:「……爸爸的房間。」
「……妳爸爸的?」
芽瑠輕輕點頭,目光逐漸垂下:「他過世後……媽媽把他的東西都收起來了。」
「喔……所以,這個房間一直沒有人用?」
「嗯。」她的聲音放得很輕。
影哉沒再多問,只是看著她的手仍然握在門把上,卻遲遲沒有動作。
他想了想,語氣放緩了一點:「不進去嗎?」
芽瑠微微吸了一口氣,過了一秒,她才緩緩點了點頭。
「……進去吧。」
她轉動門把,房門在細微的摩擦聲中被推開了一條縫。
屋內沒有想像中的陰暗,或是積滿厚重的灰塵;窗簾半掩,清晨的陽光從縫隙間灑進來,斜落在床鋪上。
「好乾淨。」影哉不禁脫口而出。
芽瑠沒有回應,只是安靜地走向房間角落,彷彿沒聽見影哉的感嘆。
影哉看著她的背影,這才發現,這個房間的整潔並不是那種被封存已久的靜止感,而是有人一直維持著,卻又帶著一種不尋常的沉寂。
不像是有人還住在這裡,而是……有人不想讓它變得凌亂。
芽瑠蹲下來,手指輕輕撫過地上幾個塑膠置物箱的表面,透明的箱身內,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物品隱約可見。
影哉走上前,目光落在那些箱子上:「這些是?」
「……爸爸的東西。」
「妳整理過?」
「沒有。」她頓了一下,輕聲補充:「這是媽媽收起來的。」
影哉再次看了一眼儲物箱,發現上面黏著的標籤已變得斑駁——意味著,或許已經很久沒被人碰過了。
「那妳有打開過嗎?」
芽瑠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伸手打開一旁的櫃門。
影哉順著她的動作看過去,看到裡頭堆放著幾個紙箱,封條的痕跡已經泛黃,甚至在邊角脫落。
她的指尖停在紙箱的邊緣,停頓片刻後才回應:「……沒有。」
影哉愣了一下。
她整理過房間,維持了這裡的整潔,但這些東西,卻從來沒有動過。
影哉看她用指尖輕輕摩挲著紙箱的封條。
「要開始了嗎?」
「……嗯。」
影哉也走上前,緩緩俯下身,順手將裡面其中一個紙箱拉出,接著直接撕開已經泛舊的膠帶。
翻開紙箱後,裡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大部分是些已經沒有用途的雜物。
裝了一些廢紙的文件夾、舊報紙,還有幾個塑膠文件袋,裡面裝著一些不知道為何保存下來的單據。
影哉隨手拿出一張紙,開口問道:「這些是?」
「……應該沒用了。」芽瑠瞥了一眼後低聲回應,示意影哉放進旁邊的空塑膠袋。
隨後,他繼續翻找箱子內的物品。幾個老舊的裝飾品、被泡泡紙包裹著的小擺飾,甚至還有一個已經過時的掀蓋手機。
「這些也丟掉?」
「嗯——啊,那個手機不能丟……」
「哦,那我先拿去妳桌上好了。」
「嗯。」
過了不久,他們已經將兩個紙箱的物品分類完畢,該丟的丟,該留的留。
「妳看吧,兩個人做事真的比較快。」
影哉稍微伸展了一下身子,覺得進度還算順利。
不過,芽瑠並沒有回應他的話。
她探頭進去,從櫃子的深處拿出一個扁扁的紙盒,放到膝上小心翼翼地打開。
影哉瞥了一眼,看到內容物是一個黑色的筆記本,封面有些磨損,書頁也有些泛黃,看起來已經放了很久。
「那是什麼?」
芽瑠沒有回答。
她只是靜靜翻閱著筆記本,指尖沿著書頁滑動,視線停留在裡面的文字上。
影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察覺到她的神情有些不對勁,於是順勢轉移視線。
他彎下腰探頭進去,看看櫃子裡還有否剩下的東西,伸出手揮了揮,碰到了一塊蓋在最深處的布料。
(裡面好像還有其他的……)
影哉將那塊布拉開,卻在下一秒愣住了。
——黑色的畫筒,靜靜地躺在櫃子的角落。
它在布料的遮掩下隱藏得很好,若不是他伸手往最深處翻找,恐怕根本不會發現它的存在。
影哉微微皺眉,伸手將畫筒拿了出來,輕輕拍掉上頭的灰塵。
「這是——」
他話才剛開口,卻在轉頭看向芽瑠的瞬間,忽然頓住了。
她的目光停在自己手中的畫筒上,睫毛微微顫抖。
「……從哪裡找到的?」
「喔,呃……就櫃子裡啊,放很裡面。」
影哉注意到她的神情,大概猜到,這東西對她來說一定很重要。
於是,他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將畫筒輕輕遞給她。
芽瑠伸手接過,指尖有些用力,像是在壓抑著某種情緒。她沒有馬上打開,而是盯著畫筒看了一會兒。
過了幾秒,她才緩緩轉開畫筒的蓋子,把裡面被捲起的畫紙抽了出來。
當畫紙完全展開時,她的動作停住了。
影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畫紙上,是一個筆觸略顯稚嫩的全家福,三個人並肩站著,爸爸在左邊,媽媽在右邊,而站在兩人之間的小女孩,嘴角揚著一個燦爛的笑容,兩隻手緊緊拉住父母的手。
線條有些歪斜,著色則是鮮亮而大膽;人物的比例不太精準,卻能看出繪者當時的用心。
芽瑠兩手握著畫紙,臉微微垂下,坐在一旁的影哉也盯著那幅畫。
這個笑容……
他從未見過芽瑠露出那樣的笑容。
現在的她,總是冷靜自持,對外界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她獨立、堅強,習慣一個人承受一切,甚至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但在這幅畫裡,這個被她親手描繪出來的小小自己,卻是如此的天真無邪,毫無保留地憧憬著「家」的概念。
影哉的視線落回芽瑠身上——
一滴淚悄然滑落。
淚珠落在畫紙上,滲入那片澄澈的藍天中,暈開了一小圈水痕。
突然間,她像是被自己的眼淚驚醒一般,微微吸了一口氣,指尖輕輕抹過那片水痕,試圖不讓它滲透得更深。
但無論怎麼擦拭,那道痕跡依然留在紙上,像是一種無法抹去的印記。
「……還是弄濕了。」
影哉看著她的動作,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開口。
他見過芽瑠的冷漠,見過她的疏離,見過她淡淡地敷衍別人,卻從沒見過她如此珍惜一幅畫,珍惜到連一滴淚痕都捨不得留下。
她抬起手,慢慢摘下自己的眼鏡,隨手放在地上,然後把畫紙捲起,輕輕放到旁邊,生怕自己再次弄濕它。
影哉移開視線,看了看四周,最後從地上站起身,走向她的書桌。
他伸手拿起角落擺放的一小包面紙,轉身回到她身邊。
「擦一下吧。」
影哉把面紙遞到她面前。芽瑠微微抬起眼,看向他。
她的眼角已經濕潤,還有些泛紅,而睫毛沾著淚痕。
最後,她緩緩接過那包面紙,沒有用力擦拭,只是輕輕壓在眼角,把殘留的眼淚吸掉。
短暫的沉默流淌在空氣裡。
擦完眼淚後,芽瑠將畫紙塞回畫筒中,輕輕闔上蓋子。
過了幾秒,她輕輕吐了口氣,低聲說道:
「……好了,繼續整理吧。」
影哉點點頭,彎腰提起一個裝滿雜物的紙箱:「嗯,那這些我拿去樓下。」
房內恢復了寂靜,只留下逐漸遠去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