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今天,你要喝我的酒吧。」
「抱歉啦,我滴酒不沾的,但敬你一杯表面張力的可樂,應該沒有問題啦。」
「可樂最好可以表面張力啦。」
多年前一場祝賀餐會上,這位主角來找我敬酒,被我推辭了一下。那時我準備要離開現職,多喝一杯酒,對我也是多餘。他也不會為難我,於是他喝酒,我喝可樂,仰起頭,然後拱拱手,一場合格的社交餐會,大抵如此。
公文上寫著某某某真除為正式主管,看著繞口。
這位主管已經代理職位三年,從我進來他就在那裡,而一直以來,他的工作態度與能力,都符合該有的格調。敢說話,有擔當;懂決策,很能扛。我想,對一位主管的要求恐怕真不嫌多,屬於基層的工作能力絕對不是必要,但善於橫向溝通與分析決策,就顯得很寶貴了。
禮貌上,同事之間從來不會問誰誰的薪水有多少。我在那個職場的資歷淺,所以更不會過問體制。這位代理主管很照顧我,我待他早就是真正的上下關係,要不是有了這個公文和餐會,我可真不知道他和我其實同一個級職。
人類就是懂得發明一些規則來玩死自己,或者玩死自己體制內的其他人。這位主管明明很有能力,但他卻因為職缺和人事方面的種種規則,領了三年與工作內容、責任份量不成比例的薪水。
課員的身份卻幹著課長的差事,差旅費用因此有差,出差一多,連交通費都得自掏腰包,怎麼想都覺得荒謬。然而這些荒謬或許太常發生,所以大家漸漸習以為常。包含他自己在內,都覺得這漾的對待,算不上是委屈。
有句話說這是「奴性」,我卻覺得這就是體制之毒,一間人類自己建造的牢房。
當所有人都逆向行駛時,我們很自然會覺得是不是其實自己才有問題。群體生物總在尋找一種趨性,一些敏銳的人會希望從中理清頭緒,掌握流向,從而能夠預判、預習、預防。然而這一切,都隨著資訊量與傳遞速度的增加,而更加追之不及。
到頭來,羊群還是活在柵欄裡。我們所希冀的那些願景,山高水長,追了許久,還是在遠方。
致力於發現這些桎梏,會不會也是一種努力的方向?
「你辭職以後想做什麼?」他關心地問。
「喔,且看且走,騎驢找馬吧。」我說。
「真是自由啊,不像我,已經被很多東西綁住了。帳單讓我們別無選擇,不是嗎?」
桎梏,是人們自己打造的。
我很幸運,還有選擇的餘裕。
如今我希望,他這麼一位負責任且善良的人,也在那樣的環境裡找到解方。
他值得那樣的遠行,值得實現夢想。